“真的这么神奇？”
李行来了兴趣,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见篮子底部铺满浅红的草叶，在叶子上静静躺着数条纤细、巴掌长短的红荆。
“这个小玩意就是那个什么灵？”
李行伸手把红荆拿出一根仔细打量，发现除开颜色以外，和别的荆条没有任何区别。
言溪将篮子收回来,好笑地说,“别看它其貌不扬,用处可大着呢。李将军别闹了,我拿药回去处理，刘老肯定等好久了。”
“哦。”李行也看不出所以然，顺手把红荆放回言溪篮子里。他笑着揉揉言溪的头，“辛苦你们了,我也去忙了。”
李行说完就离开了,言溪却顿在原地。她摸摸李行刚刚接触的地方，是久违的熟悉的温暖。
记忆中也有那么个人披着一身铠甲会走到自己面前蹲下,然后摸摸她的头，将她举起来转圈。
“小溪真厉害,又长高不少！”
故人之音犹在耳边回响。
言溪脸色苍白,眼神黯淡。
要是那个人还在，该多好。
她擦掉眼角的湿意,余光扫过竹篮时突然愣住——李行刚刚接触过的那支红荆表面出现点点豆大的紫斑。
这代表什么言溪也说不好,必须回去通过药材比对才能知道结果。
只是……
言溪看着李行离去的方向,心里不安逐渐升腾。
护送顾相思的路程很顺利，只是考虑到顾相思的身体，君楚昭并没有加快速度。好在道路比较在第二天太阳落山之前众人终于赶到清河郡府。
姜云涛一看顾相思的状态脸色就沉下来,他并未立即发作，叫几个婢女将顾相思扶进去。
等外人都走了，姜云涛才将君楚昭拖到一旁问她,“楚昭，郡主那身伤是怎么回事？”
君楚昭说，“之前来请山茶和李岑过去的人应该和你说过，在军医营取药的时候被药架砸到了，是个意外。”
“是不是意外我很清楚。”姜云涛并不罢休，“你之前和我保证过，你会保护她的安全。”
君楚昭哑然。
她看着姜云涛，心中五味陈杂。蜀
道与穷奇关的事情之后她和姜云涛关系拉进不少，又师出同门，她本以为姜云涛会体谅自己，结果还是想多了么。
君楚昭疲惫地说，“师兄，我很忙。穷奇关虫患刚刚结束，我又离开胡关近半年。如今在胡关军营有多少事等着我，我觉得同为将领你应该很清楚。最近雁门又出现草原军进犯的情况，一桩桩事情堆积起来我哪里有时间管她？我之前也有让她先回清河，可她还是跟到胡关，你现在是说我应该为她受伤负责吗？”
姜云涛没有出声，脸色还是很难看。
君楚昭补充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是她的贴身侍卫，如果你不放心，下次我可以为郡主申请贴身护官的名额。”
姜云涛表情这才有所缓和，又问，“那个言溪是怎么回事？”
“应该和大皇子有关系，我事后有问过兄长，言溪并不是言家亲女。我有诈过她，多半是煌阳军遗属。当年煌阳军全军殉国后，她作为孤女被言家收养。我不清楚她的动机，但是言溪对郡主的杀意是真的。”
听到煌阳军三个字的时候姜云涛顿住，脸色阴晴不定，没什么反应，只是重复问，“煌阳军？”
“嗯，”君楚昭点头，“煌阳军和清河郡府之间的私事我不希望胡关卷入其中，言溪怎么处理，你们决定。”
君楚昭平静地看着姜云涛。眼前的男人表情和刚刚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眼神陡然阴寒下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利用她对你的感情。”
“什么？”
君楚昭对姜云涛说的话感觉莫名其妙。
姜云涛见她没明白，补充说，“在蜀道我就感觉到了郡主对你的感情。这不是世俗的感情，如果你不能接受她，你可以拒绝，但是不要利用她。”
“我怎么拒绝？”君楚昭冷笑，“她不说的话，我直接问她然后得到答案再拒绝吗？我利用她？利用这两个字我可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知道为什么，在对顾相思的事情上，君楚昭总觉得很累，累到连呼吸都是嫌
累。
她不是很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前世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好。父母不用说，从小到大连面都没见几次。对一直宠溺自己的兄长也心存敬畏，一昧追求兄长的背影，忘记了他也是自己的避风港，是可以亲近的存在。
只有龙域是她唯一主动去追寻的人，她抱着那份炽热的情感，去轰轰烈烈地追求一个人。而顾相思是她唯一精心守护，唯恐伤着碰着的存在。
她主动追寻主动保护的最后，得到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帝王薄情，皇家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血液。
她并不厌恶感情，但很反感别人因为这份感情强行加诸在她身上的责任。
尤其是世人口中所谓的“爱”。
且不说能不能拒绝，就“利用”二字便能让她当做人生最大的笑话。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保护顾相思这一个任务就让精疲力竭。
如今还有人对她说，不要利用顾相思？
“师兄，你能逃离蜀道，因为你身在其中。我逃离不了，因为我本在其外。”
针扎到自己身上人才会感受到疼，要想让人感同身受也只能同样撕开他心中血淋淋的伤口。最好撒把盐，不然也感受不到痛。
姜云涛摸摸手腕，没有说话。
君楚昭也不想为难他，他俩又不可能打一架，互相扯皮只会越来越尴尬。
“好了，我也不能在清河多待，先走一步。言溪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知道轻重就好。劳烦替我向郡主告别，再会。”
“再会……一路小心。”
姜云涛望着君楚昭的背影，女孩比普通人高些，看上去很干练，完全可靠。可是他突然想起来，君楚昭其实要比顾相思还要小两个月。她今年才十五岁，等翻年惊蛰过后到十六才是成家的年纪。
明明还是个孩子。
“啧。”姜云涛把视线看向西北，那是日落之处。
当年他重伤被龙煌救下，然后跟随在他的身边为其效力。虽然时间不长，但对煌阳军也有一定了解。言溪此前他以为是言家的人，并没有往煌阳军方面考虑。
如今想想当年同袍当中，与大皇子最亲近的将官里有位名
叫林文虎的将军有过一个女儿，那个孩子好像叫林溪。
应该不是巧合。
当初他因为山河蜀道的命令到雪国执行任务，结果错过煌阳军最后一战。再次回到大兴是数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他看到与龙煌如此相像的顾相思便决定留在清河，守护龙煌至死都在守护的土地。
这些为了顾相思也为了他自己，他有去调查大皇子旧部。
曾经隶属于龙煌的势力一半被大皇子的胞弟三皇子，也就是如今楚王龙城吞并，另一部分大多被顾相思在暗中化为己用。还有最后一小部分则认为当年大皇子战死另有隐情，隐藏在众多势力之下，密谋其他的事。而这部分，对顾相思的敌意最为严重。
言溪的目的性太强，她就是要顾相思去死。
姜云涛看看手腕，在上面有条小小的青黑色乌纱蟒印记。
他起初确实是因为龙煌留在顾相思身边保护他，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认可了顾相思。言溪虽是煌阳军遗属，可如今各为其主，阵营不同，观念不同，他还真没什么旧情可念。
胡关军营，言溪经过数百次比对后，终于找出紫斑对应症状。她拿到结果心中震惊，把结果记录后，简单收拾便跑去找李行。
李行正在练兵，周围的将官看到言溪过来，推推李行，“李将军，言医师又来找你了。”
李行嫌弃地推开那人，扭头便看到言溪站在入口处，见他看过去了远远地招手。
“哦哟~”
李行身边的将官们顿时就乐了，小声起哄。李行给他们一个白眼，将手中的枪朝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人扔去，然后朝言溪那边走过去。
那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武器，可依旧压抑不住笑声。
“言医师，可有要事？”
李行走到言溪面前，见她满脸通红，脸上全是汗水，似乎是匆匆从军医营跑过来的。
她激动地说，“我找到了！”
“嗯，恭喜恭喜，”李行虽然知道言溪找到什么，不过还是礼貌性地表达庆贺，然后又问她，“言医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言溪心里焦急，双手不安的在身前比划，和李行解
释，“昨天你不是接触过我新采的灵药吗？在你接触后红荆表面起了很多紫斑。我在回去通过和不同药物的对比后，我怀疑你身上有蛊毒。”
“蛊毒？”
李行眼神微变，视线扫过校场一周，见没人靠近这边才松了口气，“多谢言医师告知，还请言医师暂时为在下保密，等之后有时间在下再去军医营道谢。”
“道什么谢啊？”言溪有些心急，“紫斑越深越多代表在蛊毒越发厉害，你只是接触就让红荆表面布满紫斑，李将军，最好一刻都不要拖。现在也快到时辰了，我在这里等你。你结束之后我们一同去军医营。”
“可是……”李行犹豫，刚刚兄弟们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他怕引起误会，“你在这里等的话，会不会有点麻烦？”
“不麻烦，我已经忙完了，接下来也没什么事。”言溪摇头，指着一旁的长凳说，“我就坐在那里，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言溪都这么说了，李行也不绕弯子浪费时间，直接应下。
他也不好让言溪久等，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其他将官后就跑来找言溪，两人一起去军医营。
过去之后言溪专门借了间空屋子，让李行先过去，随后她拿着医药箱进入房间。
给李行把过脉后言溪眉头紧锁，她敲着桌子沉思。
“怎么了？”李行问。
“从脉象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李将军接下来我要为您施针，可以脱掉上衣吗？”
此话一出，李行面露尴尬，就算言溪是医师，他还是放不开。
言溪见他如此，思量措辞，谨慎地说，“李将军，我是医师，你放心吧，今天这屋里的事，没人知道。如果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你要是想让我负责也可以。”
“别，负责就不用了。”李行挠挠头，讪笑，“我还是脱吧。”
只是脱个衣服，又不会少半条命。平时受伤脱衣包扎的时候多了去，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这是在军医营，还能传出什么废话吗？
心里一想通，等坎迈过去了，李行很自然地将上衣脱掉。
言溪取出银针，封住李行几处穴道，而后取出陈放
窃灵草叶提炼出的药汁的瓶子。用银针蘸取药汁，点入李行血脉，随后催生功法，药汁则通过经脉在李行体内游走。
李行坐定，眼对鼻鼻对心，静观内里。透过窃灵他发现身体内部许多内伤，可流转一个周天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蛊虫。言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又射出几枚银针刺入李行穴位。
她催动内力，嘱咐道，“李将军，我需要注入自己的内力，还请你放松，不要封闭穴道。”
“嗯。”
得到允许，言溪结出几个手印，凝神静气，注入更多窃灵药汁。
许久之后，言溪身形微颤，嘴角流下细长的鲜血。她稳固心神，顺着内力攻击的地方探去，最终在李行脊椎骨处发现一只附着其上的红色小虫。
虫子身形扁平，一分长度，虫皮表面有深红色花纹，眨眼一看与血肉无差。
言溪用内力将小虫包裹，小虫没有反抗，乖乖蜷缩在一起。接触小虫的瞬间言溪感到极为奇怪——她完全感受不到小虫存在。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言溪犹豫的时候，另一股雄厚的内力将她内力包裹。
言溪回神，她不敢大意，连忙放松。
李行将小虫顺着经脉逼到皮肤表层，同时言溪用匕首将李行皮肤划开，取出玉盒，准备在小虫被逼出体外的瞬间将其捕捉。
可是她还没有装起来，小虫就迅速膨胀炸开，血肉喷洒在李行伤口处，肉渣还在蠕动。
言溪瞳孔微缩，“芙蓉骨……竟然是芙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