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昭也很久没碰过油荤,昨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得不行。这段时间大家伙食都不大好，这里还有菜有肉。吃得正开心，她余光突然瞥到顾相思如狼似虎的眼神，虎躯一震,眼前的饭菜似乎不怎么香了。
被那道火辣辣的视线直愣愣地瞅着,君楚昭吞了口唾沫,放下手里的馒头,尴尬地说，“那个相思啊……”
“嗯？”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饭好吃。”
顾相思歪了歪头，装傻问道，“所以？”
“所以你,其实可以不用一直看着我的。”
“可是我觉得,不管什么东西都比不上阿昭你啊。”
“咳咳咳！”
君楚昭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她拿出手巾的擦嘴。顾相思拍拍她的后背，觉得阿昭可爱极了。等君楚昭咳完了看着她要发脾气,顾相思又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真诚到了极致。
“阿昭，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没……没。”这一回她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小声嘀咕,“就是你那话听起来怪怪的,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东西吗？”
“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瑰宝。”
“……”
这饭是真的不能吃了。
君楚昭本来想借着东西掰回一局，结果顾相思完全不按套路来。满嘴骚话，到底是谁教她的？
幸好吃饭的时候她叫那几个侍女都下去了,要不然外人在这可丢死个人。君楚昭放下筷子，摸摸鼻子。
她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和顾相思说清楚，随即一本正经地说,“相思，你知道我不……”
“打住。”顾相思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打断了君楚昭的话，期待地问她，“做决定之前要不要先听一个故事？”
这明摆着不是询问的语气，君楚昭心里腹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什么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很讨厌后山里的一种野果。那种果子浑身带刺，极难采摘，名叫刺梨。刺梨果肉很小，刺很长，康悦却很喜欢。刺梨这种东西，泡茶生吃熬煮都可。康悦尤其喜欢的是将刺拔掉后直接生吃果肉
，可刺梨扎手，她自个儿又不敢亲自去剥，于是就派我去。”
说着摊开手，委屈巴巴地在君楚昭面前展示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修长纤细，皮肤白皙，因此细小的伤痕清晰可见。
君楚昭认得这些伤，“你以前和我说，这是在处理草药的时候弄的。”
“那时好面子嘛。”顾相思慢慢收回手，眉尖微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种刺很尖锐，一个不小心就会扎进肉里，伤口又疼又不起眼。康悦自从发现刺梨的妙用之后，就算她不吃也会找借口让我给她剥。慢慢地，她又喜欢让我去剥其他的带刺水果，看我吃痛的样子直乐。久而久之，手上的伤慢慢就积累，消磨不掉了。”
君楚昭沉默，她张张嘴，半天后才失神一般问，“疼吗？”
这话一出口后连她自己都被吓到。
该死的本能。
顾相思见她关心自己，眼中笑意更深，“现在当然不疼啦。不过当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讨厌刺梨，我觉得是刺梨让我受伤，害得我手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直到有一天，我自己尝到一颗，它真的很美好。酸酸甜甜的，比我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还好吃。”
说完，顾相思将手放在君楚昭的手腕上，深情地注视她。
君楚昭别扭地抽回手，朝顾相思的反方向挪动小步，讪笑道，“你这话里有话啊。”
“因为我知道阿昭你肯定会特正经地拒绝我，所以我才讲了这个故事。我只是想说，阿昭，我也许就是那颗刺梨呢？只要你能馋一下，就会发现那是种很美好的感觉。”
“别了，我不愿意剥。”
“那我也可以不要那身刺！”
顾相思步步紧逼，君楚昭慌了神，情急之下警告她，“你再这样说些不得体的话，我就不在这待了，一会就回西陇！”
说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说话。君楚昭脸红成苹果，拿起自己刚刚放下的半个馒头又啃了起来，眼神躲闪，食不知味。
她是真的急了，但是没有生气，这是件好事。
顾相思心里暗喜，表面上装可怜认怂，捂住嘴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多
嘴。对付阿昭，她要慢慢来，细水长流。只要一步步逼退阿昭的底线，就像蜘蛛猎食，将食物一点点逼近自己的陷阱里。
对于眼前人她势在必得。
吃过早饭，君楚昭提出要去公学看看，她对那种学制很感兴趣。顾相思自然乐意，随即便带着君楚昭坐上郡府的马车一同出游。
公学设在城西，那里人烟稀少，土地宽阔，正好可以容纳下大量的学子和灾民。
靠近公学院宅，君楚昭就听到朗朗读书声，声音整齐划一有精神，听了就喜欢。她扭头问顾相思，“你怎么想到设立免费公学的？”
对于公学的设立，顾相思相当自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初我只是想最大限度地节省粮食，确保没有人在灾情期间偷懒，不劳而获。结果实行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模式在教化方面有意外之喜。我打算在雁云先试点，等有所效果之后再请求陛下推广。”
“这可不是件小事。”
两人聊着走进公学，都还在上课。君楚昭选了一间声音小的，透过窗户往里看去，发现里面先生正在教授算术。
她皱起眉头，回头问顾相思，“算术、天文等知识是不允许私塾传授的，你怎么……”
“嘘。”顾相思将食指放到嘴前，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她往屋内看了眼，孩子们都还在好好学习，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把君楚昭拉到旁边，向她解释，“我已经和皇姑父那边通过气了，他允许清河可以例外。”
“那司阁那边能够同意吗？”
“天高任鸟飞，我在清河，司阁又能奈我何？”
顾相思没有太在乎司阁那边的立场，她提起一个隐患，“公学设立之前算术天文这一块被司阁牢牢把握，司阁内部党派纷争严重。算术等技术性知识如果不普及全面的话，往后空口白话的中庸之人只会越来越多。司阁的权利越来越大，若是脱离皇家掌控，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