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证明自己活着(1 / 1)

她和云琅牵了十年的工契,这十年不能离开听雪楼。可弟弟已经不小了,之后就到了上私塾的年纪。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不上私塾,虎子也不该在听雪楼这等风月场所中。

可她和云琅的十年工契中,虽然云琅会给她最好的待遇,在听雪楼里满足她的一切愿望,但是不会给她一分工钱。也就是说,她没有半点闲钱将虎子养在听雪楼外。

“如今也只有楼主愿意给我姐弟二人一处安身之地,我这十年都得留在听雪楼。小虎是自由身,正到学东西最关键的年纪。听雪楼虽是雅阁,可毕竟是风月场所,我不想让他留在听雪楼。但是离开听雪楼,他年纪又小,我担心他照顾不了自己。”

“原来如此,”君楚昭给自己倒了杯茶,“敢问清姬姑娘,虎子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三。”

十三岁?

君楚昭很惊讶,那孩子长得瘦小,比起同龄人矮了两个头,肉眼看去只有七八岁。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云都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在私塾上学了……清姬姑娘可还有别的家人。如果有,说与云琅,他想必也乐意帮这个忙。”

云琅便是重瞳的本名,淮江云家的大少爷,回到云家之后他也用回本名。

清姬摇头,“送回去情况只会比云都更差。”

“这……”君楚昭同顾相思对视一眼,说道,“可有难言之隐?不如讲给我们听听。我看我们是有缘人,如果可以,说不定有我们能够帮忙的地方。”

清姬刚刚入世,心思单纯。此前顾相思便救过虎子,在她心中顾相思是天大的恩人,对顾相思带来的君楚昭更没戒心。

听到君楚昭柔声细语的安慰,这几日撑起的坚强似乎都变得薄弱。

她不清楚君楚昭和顾相思的身份地位,这两人能包下天字号房说明非富即贵。如果有她们真的能够出手相助,也许能让虎子有个更好的未来。

她这辈子算是锁在听雪楼里,她知道就算十年后她自由了,只会唱歌的她也没有其他生存技能,最后还是无法离

开。但虎子不同,他还小,有的时间去改变。

清姬抱紧琵琶,将家中事情一一道出。

“我家多年前也住在云都附近,可小时候家中生变,父亲为了保护母亲失去失去一条腿。母亲一个人持家,后来父亲因为残废脾气越发暴躁,时常殴打我们姐弟。后来母亲不堪受辱,原想杀了父亲再自杀。可最后母亲侥幸没死,但失烧坏了脑子,从此变得痴傻起来。”

“幸好村子里的人心好,时常照料我们母子三人,所以这些年过得还算凑合。只是虎子后来染上重病,村里和郡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让我到云都来求一线生机。无奈之下我只能变卖家产,拿出部分银子请人去照顾母亲,剩下的当作盘缠来云都求医。原想着等安定后直接将母亲接到云都,可是如今我在听雪楼,无能为力。”

清姬苦笑,不安地说,“抱歉,一不小心,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清姬姑娘无需感到不安。”君楚昭安慰她,“您在听雪楼,对母亲与幼弟不好安排,不如听我的建议,让虎子去考佛院试试?”

君楚昭刚刚一直在想有没有私塾适合虎子的,可云都的私塾进门门槛都高,还对年龄有限制。唯一没有条件,众生平等的是灵光寺所属的佛院,与正常的私塾没有二致,只不过教习的都是和尚。

佛院不计较身份地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但考核难度很高,要进入佛院满足的条件也很苛刻。

灵光寺是国寺,佛院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是佛学,一个是政治。前者是为了培养灵光寺的住持,新的传承人。而后者是为了帝皇服务,为朝廷提供人才。

进灵光寺除却本身资质考核,要求学生对六艺有基本了解外,最难的还是佛缘。

对于君楚昭这种不信佛不敬神明的人来说,佛缘这东西就很玄妙,虚无缥缈,但又有存在的意义。她曾听得高官巨贾的孩子都被拒之门外,也有流浪乞儿被选中成为学子。

没选中的人自然不甘,问起缘由,一句没有佛缘便将人打发了。

多么豪横的佛门,多么讲理的和尚。

论六艺虎子是拼不过别人的,君楚

昭赌的就是一个佛缘。

如果运气好,进入灵光寺后,吃喝都由朝廷负责,每月还有生活上的补贴。并且允许家属旁听,和学子同住。也就是说,如果虎子考进去,便可以将他母亲也接到云都来,两全其美。

君楚昭仔细想想,这貌似是目前最合适的方式,她简单地和清姬介绍灵光寺佛院的情况。

灵光寺是无法直接塞人进去,但是君楚昭可以给虎子争取到考核的机会,所以成败还是看虎子自己。反正先试试,等虎子考不过了,再想其他的方法。

对清姬而言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听到之后欣喜万分,感激不已。她还想给君楚昭和顾相思磕头,君楚昭哪里受得了这个,赶紧让她打住。

清姬是个纯真的姑娘,虎子的问题似乎被解决了,她背上的包袱松懈了许多。

她看向顾相思,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内直打转,真诚地感谢,“多谢两位小姐,此等恩德,清姬毕生难忘。”

“举手之劳而已,清姬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君楚昭说,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巾递给清姬,“是高兴的事怎么哭了。”

清姬接过帕子,不好意思地擦去泪水。帕子沾湿,她不好还回去,糯糯地说,“不好意思,弄脏了帕子,清姬之后洗了再还给您。”

一条帕子而已,还是她随手拿的,又不金贵。

君楚昭本想让她收着不用还了,这个时候顾相思抢先说道,“那清姬姑娘费心了,她过几日要出趟远门,我下次来看虎子的时候帮她取了。”

嗯?君楚昭看向顾相思,那人也回头对她一笑,笑容异常诡异。

君楚昭想了想没吭声,默许了。

清姬微愣,看着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有剩余的时间,清姬为她们唱了曲,还聊了不少家乡的往事。

离开的时候君楚昭还特意去看了虎子,那孩子总算不怕她了,还给她一个自己做的竹蜻蜓当做麦芽糖的回礼。

君楚昭心里乐开了花,她果然还是喜欢懂礼貌的小孩子。

离开花街,坐到马车上。

顾相思拿着竹蜻蜓好奇的摆弄,一边问她,“你觉得清姬和

煌阳军的铃兰有关系吗?”

“嗯,时间对的上。”君楚昭阖上眼,闭目养神,“如果我猜错的话,清姬那个疯癫的母亲就是铃兰。当时煌阳军被清算,清姬年纪小,怕是对煌阳军记忆不深。”

“你打算怎么做?”

“能从那场变故中活下来,自然有一定的价,我会叫人去清姬的老家调查。清姬和虎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铃兰。”

君楚昭看顾相思对竹蜻蜓爱不释手的样子,问她,“你喜欢这个吗?”

“嗯。”顾相思点点头,“阿昭你以前也给我做过这个小玩具的,我现在还留着呢。”

“留着干嘛,反正以后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做。”

“真的吗?”

顾相思瞪大眼睛,看着顾相思点头后终于忍不住扑上去将人抱住。她将头埋在君楚昭的脖颈处,像小孩那般蹭了蹭,开心得飞起。

但是没开心多久就被君楚昭嫌弃地推开,“好了,惊喜归惊喜,不要靠的太近。”

“哦。”

顾相思把君楚昭放开,得寸进尺,又将她胳膊挽住,这回死活也不撒手了。

顾相思宫内还有国事要处理,只能在宫外玩一会。君楚昭送她到宫门,看她进去了再往回走。

现在无所事事,君楚昭也不想回将军府。四处逛逛,看遍云都的繁华。

等她在一间小茶铺停下来吃茶的时候,发现这里离灵光寺不远。天色还早,她吃完茶还能上去拜拜。

灵光寺在凌云山上,山不高,有一条用天然巨石搭建的石梯。从山脚徒步上去,最快只需一个时辰。她在山脚还打包了一竹筒清茶,边走边喝,也是从乐趣。

行到半路时,她突然听见一阵梵音,停下脚步仔细聆听,那声音又不存在。抬脚往前,梵音再现,越往前行越发清晰。

梵音深满,空灵博大,玄妙无比。君楚昭不自主地被这声音吸引,加快速度,病态般痴迷地要往前进。

脚下土地愈发滚烫,耳边河水的声音汹涌澎湃,她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意,夹杂着从未闻过的花朵芳香。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远,周遭云雾似乎要将人碾碎。可

君楚昭觉得,道路的尽头有人在呼唤她,说那里藏着真相。

什么真相?她要知道什么?

君楚昭走得越发迅速,而后加大步子跑动起来。

“前方即是阿鼻地狱,你确定还要踏入吗?”

突然有声音响起,温柔而凌厉。

耳旁突然变得寂静,君楚昭待在原地,眼前的道路愈发清晰,引诱着她往前。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君楚昭顿住,她不知道往前还是回头,站在梦魇当中,慢慢闭上双眼。

有人在干扰她。

她稳定心境,闭目内视,护住本心。既不向前也不退后,待得她再次睁眼,周边迹象如同冰面碎裂。她发现自己走了许久还在山脚,从未往前。

在她前方的石头上躺着个拿着酒壶,烂醉如泥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头戴斗笠,腰间别一柄长剑,貌似是个侠客。

她不清楚那人什么来头,没有管他,继续往前。

刚刚那诡异的梵音不再出现,但那男人躺着,懒洋洋地说,“君小将军果然天资不凡,不知可否有兴致与鄙人聊聊?”

君楚昭止步,男人的声音与刚刚幻境中听到的一样,果然是他。

也不知刚刚那幻境阵法是不是就是男人布置,君楚昭不想和他有所交集,敷衍道,“刚刚多谢侠士提醒,只是我还要赶路,改日再叙。”

“小将军何必这么执着呢。”男人坐起,斗笠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微尖的下巴,“万事都有一个缘字,你今日与佛无缘,与我一谈又何妨?”

君楚昭面色沉下来,这男人是下定决心要将他拦着了。男人内力深不可测,是个高手,他存心阻拦,自己今天还真上不去。

想罢,君楚昭也不浪费时间,干脆同意他的要求。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人见她同意,将斗笠取下。这男人青年模样,外表儒雅,骨子却透着狂傲。

他脸上还带着酒醉的绯红,拍拍胸口,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鄙人姓李,单名一个‘潜’字,武陵人士。多年前便听闻小将军的大名,特意赶来云都。”

君楚昭不喜欢扯

官腔,顺着他话随意问道,“所以看到我失望吗?”

“若是失望,鄙人也不会特意拦下小将军了。”李潜笑道,“小将军,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吗?”

“未必。”君楚昭说,“就像刚刚的幻境,连直觉都可以改变,让人身临其境。单是用眼睛可以作假的存在实在太多了。”

“小将军觉得刚刚的幻境很真实,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吗?”

君楚昭不知道李潜想说什么,诚实地回答,“对。”

“那小将军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现在不是在幻境中,而那个世界才是真实呢?”李潜从旁边行囊里又取出一个酒壶,打开往嘴里灌。

见君楚昭脸色微变,李潜又说,“黄泉路,三途川,望乡台,不归处。小将军你为什么会认为地府是幻境,而这里才是现实呢?”

君楚昭眉头紧皱,心头升腾起极度地恐慌,对李潜说,“因为活着。”她捂住胸口,胸腔内心脏规律地跳动给她一丝安慰,“我的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流,能感受到痛,能接触阳光。我还活着,所以这就是现实。”

“是吗?”李潜轻笑,“可在那里,你的心脏也在跳动。你也活着,只是以‘死亡’的状态活着。为什么那就不是现实?”

君楚昭哑然,她冷冷地看着李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点东西。”

李潜起身,从石头上跳下来。

他个子很高,比君楚昭高了两个头,站在君楚昭面前挡住了太阳。他肩膀很宽,投下大片阴影,极具压迫感。

“小将军,你所待的世界是否就是现实,你眼睛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实,你的记忆是否又绝对正确?你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他逼得很紧,然而君楚昭通通都无法回答。

她盯着李潜,握紧拳头,缓缓说道,“因为我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是现实。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做好当下应该做的事情,虚无缥缈的东西毫无意义。”

看似回答,但又完全没有回答。

还真是狡猾。

李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味地逃避可不是问题的解决方法

。”

他退后几步,阴影褪去,再次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君楚昭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潜话里有话,但君楚昭不想去追问,这个男人太过恐怖。

“你相信命运吗?”李潜又说。

君楚昭没有应声。

李潜也不恼,喝了口酒又自顾自地说道,“人的命运都是恒定的,每条线每条脉络都有固定的排列方式。如果一条线悄然断裂,重新排序,命运也会自我调整。所以饶是细节不同,最终的结点也不会发生改变。除非蛮横地将命运打散,而自我逃避只是对命运的屈服。小将军,你觉得呢?”

君楚昭不赞成他的话,反驳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命运。世界不是围绕着几个人转,一个小小的细节层层递进,最后有的结果自然不同。命运是无限变化而衍生的,只要作出改变,不论是什么改变,逃避也好,主动出击也罢,最终都会有和原来不同的结局。”

“改变自然会改变,可小将军,你做出的小小改变得到你想要的结局了吗?”

李潜声音很温柔,他说的很慢很轻,然而在君楚昭耳中如同霹雳惊雷,将她钉死在原地。

君楚昭背后冷汗直冒,眼前的男人可怕极了。

她甚至不敢想,李潜是不是知道她是重生者。或者说,事实上,是她一直被困在一个真实的幻境中呢?

她低着头,神情隐藏在阴影之中,身子微微颤抖。

李潜收好酒壶,戴上斗笠,背上行囊。他拿着酒壶,一身酒气,准备离开。

他路过君楚昭的时候停下来,拍拍她的肩膀,最后问道,“你现在还相信你的记忆吗?昭昭。”

君楚昭瞪大眼睛,她猛地转身要拉住李潜,可是接触到的只剩下空气。

身后没有任何躲避的地方,刚刚那个诡异的男人就这么消失了。

周围安静极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脏的跳动。

“你为什么肯定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现实?”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畔。

君楚昭不敢停留,转身往闹市走去。直到进入城区,见到来往人群

,听到商贩的叫卖声,她才松了口气。

只有这样,她才感受到一丝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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