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酌(1 / 1)

丫鬟们低头在一旁听着,谢豹塌腰拱肩,头恨不能低到泥地里。

李云照看见了魏延,海棠红的薄锦斜襟掐在她腰身上,明眸流转,只一眼便觉翩若惊鸿,让他分不清是海棠幻化成了晋王妃,还是晋王妃变作了夏日里一株摇曳的海棠花,瞬时迷乱了他的眼。

他从前带她是疏离的,她亦不喜欢他,她不去他眼前惹他,他也想不起她来。可自从近来来了几次风入松,魏延的影子就时不时在他脑中晃悠一下,提醒他有这么个女子住在王府里,是他的晋王妃。

“本王是来找王妃的。”李云照往风入松院子里面瞥去一眼,眼神清明地道:“明日五更天,本王要携王妃入宫为皇嫂贺寿。”

这倒是正经事。

魏延道:“妾正想着就明日入宫的事去请教太妃呢。”

从魏府出来的时候魏老夫人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遍,就差这边按着晋王府的某些礼仪来了。

呆滞一瞬,李云照道:“明日王妃跟在本王身边就是了。”

跟在他身后,做个亦步亦趋的小媳妇断然不会行差踏错半步,好。

“是,殿下。”魏琰郑重地点点头,从他清浅的眼眸上一掠,心道:都说李云照从九、十岁上就痴傻了,想来不过是他幼时木讷不太灵光,年长后又要低调隐蔽,自然不会锋芒外露,经年累月根深蒂固的晋王痴傻的认知深入人心,就算他后来开窍了,也翻不了盘了。

别人还拿他当傻子看。

李云照被她听话乖巧的态度唬惊的又一次微怔。

谢豹瞧了瞧天色,走到二人跟前:“王妃从魏相府里回来累了吧。”他说完去看李云照的脸色,那主子昂首往风入松门里走了。

他扭头去瞧魏琰的脸色,魏琰也正往他这里看,二人同时颔首,跟在李云照后面进了门。

丫鬟们忙活一阵子,把二位伺候好了,这才围在那儿请谢豹提点明日进宫的种种准备事宜。

谢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轻声问绿云:“姑娘们还有什么担忧的?”

绿云瞧着魏琰这儿,扬高了声音笑道:“谢公公说的哪里话,一切有殿下做主,咱们有什

么可担忧的。”

魏琰听的眉头一跳。

魏府担忧太子李珉见着她行为轻佻,不守礼,坏了晋、魏两府的名声,早安排了数位得力的女眷,明日一进宫就围在晋王妃身边,寸步不离地护着她。

不知晋王府是不是也暗中布了阵仗,多半会吧。

她倒觉得不必。

如果李珉果真昏庸无可救药,早在回京的时候就带着太子府的侍卫们扫荡晋王府抢走原主了。

李珉再混蛋,也不肯拿他的太子之位做赌注,无论对原主怎么摸不着不甘心,登基前也要收敛一二,不会胡来。

那主儿一看就坏的弯弯绕,玩惯了阴的,才不会在他亲娘的生辰上放幺蛾子。

太子李珉那处还不是最要担心的。

她最要担心的是太子妃孟皎月。

魏琰每次想起孟皎月,不知为何,总是要和拿刀劈她的盗侠联想到一处,没有任何证据地,单凭直觉,魏琰觉得那就是孟皎月雇来弄死她的。

可空口无凭的,她又不能拿孟皎月怎么样。

“殿下,”魏琰稍稍琢磨了一阵,道:“献给皇后的生辰贺礼您可都过目了?”

李云照叫人去把东西取来:“嗯。”

一整块玛瑙雕刻而成的“双鱼献瑞”花插,一块“县圃饮和”的玉凤砚滴,两件贺礼用绸缎裹着,放在紫檀木雕凤纹长方盒里,非常拿得出手。

还眼熟。

这两样东西,放到后世是某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好东西。”魏琰发自内心地道,仔细地看了好一阵子,大饱眼福。

“嗯。”李云照简单地应道,不经意觑了她一眼。魏琰表情一如既往淡淡的,看不出期待,也不看出急切。

她竟没有急不可耐要见太子李珉的心思。

他心中意外,稍稍松了口气。

魏琰观摩了一阵子,心道:来了这些时日,眼见着晋王府并不富裕,可一出手竟大方的不行,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谢豹惯常察言观色,魏琰眸中一闪而过的惊疑之色自然没逃过他的眼,他道:“这两样罕物儿原是先帝从国库里挑拣出来独独赏赐给殿下的,”他轻叹了一

声:“宫里头的东西,还是还回去的好。”

省得老有人惦记着。

魏琰:独独,那就是别人没有,看来先帝待李云照这个傻儿子不薄嘛。

会不会因而也惹某些人眼红了吧。

她留意着李云照的神色,他微垂着眸子,宽袖下的手指屈起来,轻轻地扣在了几面上,平静而淡泊,让旁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日暮渐近,霁红抱着晒了半日的沉香色洒金的夏凉往内屋走去,细致地铺在了雕花牙床上。

紫梅见霁红抱着被褥从院里经过时李云照瞧了一眼,心想今日可是个留住人在风入松过夜的好档口,遂和绿云使了个眼色:“今儿天晴,夜里天边挂一盏弯月,小酌又凉爽又别有情趣,奴婢备些酒来吧?”

“紫梅姑娘说的好,”谢豹走到李云照身边,瞧了魏琰一眼道:“殿下从前对月独酌时还写过几首小诗呢,奴正想着找个时候让王妃品品呢。”

魏琰:“……”

这俩人双簧唱的不错,商量好一块坑主子的吧。

正要推脱,李云照吩咐的爽快:“取些清淡的桂花酒来,本王陪王妃小酌两杯就罢了。”

魏琰:“……”

你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背景版的吗。

她就这么心情复杂地,看着丫鬟们穿梭来去,一会儿就在小院的玫瑰圃里摆好了茶几,酒具,氛围瞬间风雅起来。

魏琰:“……”

她缺少雅兴地对李云照笑了笑,眨眼道:“殿下,厨娘不知殿下晚上要赏月,晚饭备的脆皮烤鸭、冰糖肘子、蒜蓉孜然羊排,全是些重口的荤菜,不知会不会扫了殿下赏月的雅兴,妾叫她们重新做一顿来?”

她忽然不想惯着李云照的性子了,你要清淡风雅,我偏要吃的庸俗荤口,又肉又油腻,连片素菜叶子都看不见。

魏琰想半真不假地试试,他是不是如她所揣摩的那般——装傻。

虽然已有那么八分落定,但余下的两分变数,明日随他一起进宫还是叫魏琰心中有些不安。

李云照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笑道:“不必了,等厨娘重新做了再端上来,少

说要等两个时辰,”他凤眸扫过一众眼神殷切的小丫鬟:“本王倒不打紧,只是怕她们急。”

到时候晚饭用过了,也到了该就寝的时候,她们的打算岂不是又落空了。

说完,他又用眼神自嘲:你的陪嫁丫鬟急着邀本王月下看美人,本王若拂逆了她们的意思,也不知她们会不会在王妃面前骂本王。

本王不想遭她们骂。

魏琰一直在盯着李云照看,此时更是眼神发直,猛然回过神来她愣了下,气氛有些尴尬。

那两分怀疑也落定了。

傻是不可能傻的,装的。

人生如戏,这便宜夫君段位还不低。

李云照非但不傻,说不准还人情练达,一双眸子清明起来的时候洞若观火,旁人的心思都瞒不住他。

不知怎么的,听见李云照的话,魏琰娇躯一震,忽然面红耳赤,很没出息地偏过头去。

李云照见魏琰拘谨了,道:“你若累了,用过饭就早些歇着吧。”

暮色渐次浓稠,一天下来,人疲了,声音也慵懒了,低沉而轻柔地撞进魏琰的心坎里,叫她更不自在了:“妾怎好拂了殿下的雅兴。”

魏琰说完这话,面前的人抬起眸子,含着万千光华看着她,忽地一笑:“好。”

他这风情一笑险些迷了她的眼,后知后觉地回想之后心情啪的一下又摔到了地上,魏琰心道:要是真把李云照留在这儿喝酒到后半夜,那留宿不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万一她喝多了,丫鬟们自作主张把人送到她床上该怎么办。

他能装傻就更能装醉了。

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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