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群异常地沉默，疲惫和无措席卷而来。这种沉默或许才该是玩家们面对副本的常态，哪怕是生理性的惊吓和恐慌，也是需要精力的，更何况，在洒满午后阳光的道路上行走，也许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难得的平静时刻了。
古灵精怪历险记的场地不算太远，它依然是处室内场馆，入口由黄褐色的岩石和金属的矿道组成，狭窄又弯曲地通往斜下方。时不时划过的红色蓝色激光，又带着现代枪械的音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等待了不到半小时，玩家们便站在了队伍的最前端。虽然一次能进不少人，但这似乎是一个单人项目，每个人进入的是不同的门。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楚长璀穿过一段扭曲而狭窄的，斜向下的矿道，一个大约十平米的房间展现在面前，面前的一堵墙完全是由弧形的屏幕组成，地板上铺着灰暗的小灯，似乎有感应作用。
“吼吼吼，又有新人来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他留着络腮胡，皮肤泛着红光，急急忙忙地戴上黄色的安全帽，“欢迎你，新人！你知道的，那些矿石怪，让我们手忙脚乱的，开采计划都不知道延后多少天了！”
“你的武器？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吼吼吼。”地精笑着，屋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它的身子由黑色和褐色的碎岩块组成，连接着青色的经络，类似巨大的螳螂，口器和一双大钳看起来威风凛凛。
“它的头部是弱点！你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了
吗？吼吼吼，那是天然的靶心。”
楚长璀瞄准，一击射出，正中头部，矿石怪发出一声撕裂般的鸣叫，碎裂成不成形的土块。
“它是只传令兵！”地精挥舞着他短短胖胖的手臂，“它们的大军要来了！我会提前几秒指出它们出现的位置，新人，你可千万要保护好我们的矿石！”
电子音乐响起，左上角弹出一个十分钟的倒计时，游戏正式开始了。
矿石怪共有三种大类。中等大小的工兵是最多的，另外就是体型庞大、移动缓慢的重兵。
第三种便是一开始击杀的传令兵，体型纤长，移动迅速，要不是地精的提醒，常人确实难以捕捉到它的落脚处。
游戏音效和画面的配合十分恰当，场景里几盏昏暗的提灯和坑坑洼洼的地面令人身临其境。
瞄准，射击，移动，瞄准，再射击。对楚长璀来说算是轻而易举，更何况手里的武器仅仅是模仿了自动手木仓的外形，没有后坐力，打空一个弹夹后，等待一个换弹上膛的音效，弹匣里便会重新填充满新的子弹。
随着一只又一只的矿石怪化作粉末，机械化的操作让楚长璀清除了胡思乱想，专注于眼前的屏幕。
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人们放任自己沉迷于这些没有现实意义的游戏里，一次又一次的爆头击杀音效确实促使了多巴胺的分泌。
突然，他感觉背后一凉。
似乎是一道没有情感的注视，更接近于无机的监视器或者摄像头，尖锐地审视着自己。楚长璀猛地回头，下意识端起手中的模型木仓。
背后依旧是来时的狭窄走道，空荡荡的，隐约可以听见排队的人群的交谈声几经岩石折射，传了过来，变成无序的嗡嗡噪音。
是错觉吗？
玩具木仓底部连着的数据线晃动着碰着他的小腿，楚长璀缓缓转回身子，不紧不慢地清除了因一时空缺而积累下来的矿石怪们。
“你做得很好，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能干的新人了。”地精白色的胡子随着他的嘴唇上下翻动，“吼吼吼，就在刚才，我升级了下我们的显示器，现在，你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进度了！”
屏幕右边出现了一排看不到底的分数，第一名有五万多分，后面几名的分数都在四万徘徊，每秒都向上跳动着，竞争激烈。
楚长璀看了眼分数面板，飞快地射杀了五只传令虫。随机刷新的虫子数量不算太多，但传令虫死前会额外召唤更多的工兵和重兵，他先前刻意留下了那么几只，想要控制游戏的进程。
每只虫子都发出不尽相同的长鸣，密密麻麻一大群矿石怪从岩洞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它们带来的压迫感似乎让整个屏幕都黯淡了几分。
楚长璀利落地瞄向一双又一双红色的无机制眼睛，木仓射出的红色激光上下翻飞，滑稽的电子合成音效每一次响起，就有一只矿石怪化成粉末。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疯狂向上攀升的分数排名，在位于第七位时楚长璀就注意到了，接着是第五，第四，最后停在第二的位置。
知道了自己对应的排名，接下来就是怪物对应的分值了。他几经测试，很快了然于心。
身躯庞大的重兵分值最高，其次是工兵。弱点击杀会有双倍分数，每一次空枪则会带来固定长度的惩罚时间，期间，所有得分减半。
传令虫的分数则是矿石怪中最低的，分值低，难瞄准，显然这是关卡设计的难度阶梯所在，想要得高分，就要试图击杀传令兵以召唤更多的怪物。
就在楚长璀分析的时候，原本排在第三名的积分已经迅速反超了他，并以稳定且迅捷的速度增加，但如此这般，与第一名的差距却是越拉越大，已有近二万分差。
“看来你们之中有个优秀员工！”地精咧开他没几颗好牙的大嘴，“这样我就可以更加放心地工作了。”
地精的镐子上下翻飞，他向矿脉的更深处挖掘下去。一道金色的光芒穿越沙石泥土钻到空气中，虫群内部立刻涌起一阵不安的骚动，红色的圆形复眼里折射出血一样的颜色。
地精见状，立刻将那闪烁着金光的石块宝贝似地塞进比他身高还高的背包里，轻飘飘地留下一串灿烂的笑声：“吼吼吼，要加油啊，新人！”
*
“卧槽！”另一个房间内，面对血量增
加、速度加快的矿石怪，文科忍不住怒骂一句，“根据最高分调整难度，哪有这么做关卡设计的？”
“还不给升级弹药武器，正常人真的会想玩这个垃圾项目吗？气死我了，怪不得只要排二十多分钟的队……”
她趁着换弹的空隙跳动几下，重新调整了姿势，放松了酸疼的手指：“第一名这么高分到底是怎么打的……等下，奇了怪了，怎么其他人涨分速度慢了……惩罚时间？不对……”
“他们在有意识地控制得分？”文科稍加思索，便明白了。
时间不过过去两分钟，这次强化后的虫子已经对普通人来说有些吃力了，如果说真的按照玩家的积分来调整难度，那么接下来，所有人，尤其是排名靠前的玩家，都控制击杀速度，以低难度混过十分钟，或许是最优的选择。
得知了这一点，她也有意识地躲避开几只张牙舞爪的传令兵，一时间，积分榜和谐地仿佛幼儿园的小朋友，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平衡。又一个两分钟过去，地精老头依然慢悠悠地挥舞着镐头，没有特殊剧情，怪物也没有再度变强。
文科松了口气：“好嘞，就这样，继续。”
*
整个矿坑的场景看起来层层叠叠，有不少幽深的矿洞，其实真正的可移动范围并不算太大，大约呈一个半圆形，此外还有三四条连通的小路。只要掌握了地图，将这些智商不高的矿石怪遛在身后就不是难事。楚长璀第二次移动到半圆形的中心时，却注意到远景处的一条狭窄的黑条。
黑条大概只有几个像素的宽度，却有近半个屏幕的长度。第一次经过时，楚长璀以为是屏幕的显示问题，或者远处的图像没有加载出来，但同一个地点，第二次？楚长璀击杀了紧跟在身后的几只怪物，停下了脚步。
是故障，还是游戏的设置？楚长璀向前两步，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屏幕，就感觉背后一阵微风吹过，仿佛空调不合时宜地启动，然后，有东西碰了碰他的后颈。
他蓦地转过身去，空荡荡的房间，狭窄的矿道里回响着游客们的声音……楚长璀摸了摸脖子，那种冰凉的金属触感依然留在皮
肤上，令人悚然。
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但怪异的错位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楚长璀深吸了口气，试图探究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为了地板感应的精确性，除了道具木仓的数据线连接的矮桌外，地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墙面上也只有两盏玻璃风灯，铁制边框上有一层淡淡的积灰，内里则是蜡烛形状的电灯，散发出淡黄色的暖光，揉杂着屏幕散发的冷光，在地面上投下团团阴影。
楚长璀顺着阴影看过去，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肉眼可及的矿道的最远处，此前还是碎石墙面留下曲折起伏的折线阴影的地方，现在却呈现出一道极度光滑的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