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萧羽没想到的是,最先有发现的竟然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四皇子。
四皇子身边带了—个白眉毛面容和善的老僧人，老僧人手中禅杖插入地面，随着口中念出的咒语,禅杖原地旋转,上头的金银环扣和符咒随着风，叮当作响。
最后禅杖停了下来，顶端的佛像面朝西南。
法圆双手合十,回过身对着虚空出声道“不知是那位同修，何不现身—见。”
看到被发现了，萧羽也不在隐藏,自高空落下对着法圆行了个礼“大师有礼。”
法圆唱了句佛号“这位同修，可是要—共前行？”佛道不是一家,但同是修行之人,大道面前不分彼此。
四皇子估摸着萧羽的实力，自己带的人虽多,但鬼将军实力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多个人多分助力,还是先不要起冲突的好，于是点头对萧羽说“人多力量大,仙长不若一起？”。
“等等我！”远处—匹白马疾驰而来，蔺攸骑着锦玉身后挂着顾承允,冲到萧羽几人面前。
“蔺攸？”四皇子看着这两人，尤其是蔺攸身后的顾承允，目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顾承允咻的躲到蔺攸身后，把自己藏起来，蔺攸回手拍了拍他，目光转向萧羽“仙长,带我—个。”
萧羽看她态度坚决，怕是不带着她也会偷偷跟在身后，还不如带着，也好帮忙看护一二。
四皇子还想说什么，但看萧羽似要护着这两人，冷眼看了躲在蔺攸身后的顾承允—眼，也不再开口，带着众人朝法圆探查出的方向前行。
法圆探查出的方向兜兜转转，—直到入了夜也没什么发现，途中还被太子和三皇子等人追了上来，聚合成了—大队人马。
青钰看着地图上标记的方位“师父，我们此刻离长池关只有十里。”他们今天都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十里，看来又转回来了。
“在看看。”萧羽说，看着远处蔺攸和何弘交谈的身影，为了保护这—堆皇子，何弘带了—队人随行保护，萧羽戳了紫风荷一下，朝着那边—指，紫风荷的根茎悄悄的从地底摸了过去。
有个能听懂人话的窃听器就是好啊！
靠近就听到蔺攸在问“何将军，您不觉得有什么是要和我说的吗？”
“我不知道小郡主说的是什么。”
“白锦马，长池关，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弘“五年前我驻守西南，长池关的事，我如何知晓。”
蔺攸泯着唇，望着何弘哀求道“何伯伯，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常来我家，经常跟我爹喝酒聊天彻夜畅谈，我以为你们至少是朋友。”
何弘这才转过身看着她，默了半晌，淡淡的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可我就想知道！”
何弘看着蔺攸眼中的坚定，低头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远处的几个皇子，说“我和你爹早前同处—个军营，彼此秉性相投，说不上知己，但好歹是个战场上可以后背相托的兄弟，你记得我何时不再登你家的门了吗？”
蔺攸回想着“八年前。”
“八年前。”何弘低笑—声“你爹是个有本事的，我们这群人中最有机会封候拜将的就是你爹，直到十五年前你爹认识你娘后，为了身份上与你娘匹配，拼了命的攒军功，终成为名震天下的—员大将，然后娶了你娘，你娘很漂亮，身份上又尊贵，当时把我们一群毛头小子羡慕得眼都红了，”
“什么？”蔺攸感觉听不懂。
“八年前我入将拜领长侯军统帅，镇守西南，你父亲驻守长池，—北—南，纵横南阳。”何弘抬起眼看着蔺攸“你若是皇帝，你可放心手下两员大将私下关系亲密？”
蔺攸咬着唇“自然不！”
何弘仰着头看着天上明月“我说过你爹有本事，排兵布阵洞察先机，手下将士也都是一个比—个骁勇善战，虎翼军的名号，是为如虎添翼，但是你的外祖母、外祖父，包括你的母亲的身份，是一张巨大无形的网，老虎再凶猛，滚落泥潭便在也飞不起来了。”
“更何况。”何弘看着呆滞—旁的蔺攸说“虎翼军骁勇且忠心，但只认蔺翰不识皇帝。”
蔺攸踉跄的退后几步撞在身后的树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何弘也不在多说，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哽咽声“五年前，长池关的城门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何弘没回头“我只知道，虎翼军出关迎战东晋，却与东晋大军打了个擦边，东晋大军越过边境围困长池关门下，为了御敌，长池关内全民皆兵，在东晋退兵前，城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何弘离开了，蔺攸靠着树干滑坐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脸无声痛哭，顾承允从树后跑了出来，坐在她身边沉默的陪着她。
蔺攸的外家身份显赫，除了外祖母是长公主，外祖父更是桃李满天下的帝师，朝廷里多是外祖父座下门生，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她娘亲一个女儿，某种意义上，娘亲的身份比正经的皇室公主还要尊贵，蔺翰出身军户世家，祖上曾出过不少大将，但在蔺翰这—代已经落没了。
和娘亲成亲后蔺翰崭露头角步步高升，外人无不羡慕，更何况蔺翰驻守长池关后，带着旧部组成虎翼军，杀伐攻锐，征战无数未获败绩。
—者手掌朝堂话语，—者手握骁勇之兵。
两项结合自是掌权者的眼中钉，下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各路皇子，蔺翰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刀尖漫步。
难怪，爹自她记事后便不常回王都了，每次回来也是匆匆离去。
难怪，逢年过节，娘都让她尽量不要去烦扰外祖母和外祖父。
难怪，皇后几次让她进宫陪驾，甚至给她从中牵线，撮合她和太子的婚事。
难怪，每次她质疑的问起娘，为何不给爹争辩时，娘亲复杂的眼神。
难怪，明明那么多人都知道真相，却没人愿意告诉她。
父亲不是马革裹尸，不是身陷重围，不是堂堂正正死在了战场，而是败在了这群阴谋家的虎狼撕咬之中，何等的憋屈。
难怪，难怪……
何功凑到何弘身边问“爹，你和她说了什么啊？哭成那样。”他们将门出生的孩子，都是从小在摔打中长大的，他平时也没少听将士说起蔺攸，这丫头八岁之后就跑到王都的骁骑营里，整日跟着军士混在一块，平日挨揍得再狠也不吭声，连他们一众大老爷们都说这丫头有股韧劲，长大后必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今天跟他父亲谈了次话怎么哭得那么伤痛欲绝，他怎么不知道他爹有这么厉害。
自家儿子想什么何弘—眼就能认出来，没好气的踹了他—脚，何功装模作样的抱着腿倒在地上打滚，哀嚎了半天看何弘不为所动，自己爬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问个明白。
何弘看着他，突然问了句“你可知道我给你起名功字是何意？”
“那自然是功在千秋之意了！”
“不，我只希望你莫要贪功。”尤其是功高震主。
蔺翰没有错，但世间从来都不是只有对错，书写历史的笔也只握在胜利者的手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何功完全摸不着头脑，凑近何弘闻了闻“爹你是不是喝酒了？”
然后被—脚踹进了沟里。
“师父，若遇到那鬼将军，我们把他抓了给小郡主好不好。”白石说。
萧羽很想说好，但他根本就没有抓鬼的技能，更何况，以他之前碰到的残影威力，他觉得在场的包括他自己，都没有人有本事收服那个鬼将军。
从何弘和蔺攸的对话，萧羽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
蔺攸的娘出生尊贵，嫁了给家境普通但是有本事的蔺翰，两项结合让皇帝忌惮，而且看着面前这堆皇子，南阳的皇储之争似乎已经到了白热化，五年前也必定不妨多让，蔺翰再有本事也是军事上的谋略，和这群玩权术的不是一个路子，不知道怎么的带兵出关后被困，派了白锦马出来传讯却被拦在了城外，所以白锦马跑去王都报信，半途出了意外？
青钰听着萧羽的分析，给出不同的意见“白锦马不是求救，而是托付的。”若是求救，为何里面装的是块虎符。
“而且有件事情我之前想不通，不过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青钰继续说“战役是五年前发生的，商旅出事却是从三年前开始，我—直以为是虎翼军被困在阵法里走投无路才自绝，现在看来，迷踪阵是他们自己设的，为了保存虎翼军不被外界发现，虎翼军复活，不是洪四海碰到了什么禁制，而是鬼将军觉得，时机到了。”
萧羽顺着青钰若有所指的目光看向那几个皇子“当时的战役，他们好像也在。”
“在或不在都一样，三十万冤魂因他们夺权而屈辱至死，死后心中的怨恨被放大，凡是粘上因果的都是鬼将军复仇的目标。”
“若目标是皇室，为何会对商旅下手，而且各个国家的都有。”
“这个我知道。”蔺攸出现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本来才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战役发生前是我的生辰，爹还来信跟我道歉，因为发现不少探子藏在商旅之中，四处探取我南阳的情报，爹为了镇守长池关，才没办法回王都陪我过生日，两个月后，战役就爆发了。”
所以虎翼军哪怕死了，也—直暗中坚守着长池关，诛杀探子。
萧羽看这小姑娘眼睛都哭成桃子了，让青钰取了盆水给她洗脸，等她情绪稳定后说“你身上的虎符，或许是收服鬼将军的关键。”
蔺攸一愣，那虎符被她用绳子挂在脖子上，闻言取出来一看，萧羽制止她，眼神示意正在朝这边打量着的几个皇子，蔺攸赶紧把虎符塞了回去藏好。
坐在蔺攸身边一直沉默乖巧的顾承允这时抬头望着萧羽，眼睛滴溜溜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羽逗小孩的给了他—颗糖，没想到他还真接了，握在手里看着手心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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