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钰的童年,每日都是练功、课业、练功……如此重复。
他的记忆里,父亲总是面容严肃的训诫他,要让他牢记自己的使命,母亲面容模糊,每天晚饭的饭桌上才能见到一面,大哥在青钰面前始终笑容温和,关爱有佳。
只有二姐是活的,高兴了可以开怀大笑,伤心了可以对父母哭诉,喜怒哀乐展现得淋漓尽致,充满了色彩。
对比起来,其他人一板一眼得像个工具人。
萧羽陪着他在记忆里走过了四个寒暑,看着青钰从个小团子慢慢成长成沉稳的少年,这些年没变的,是他的目光依旧追寻在二姐的身上。
二姐和大哥的关系亲近,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觉得是因为青钰的出现,抢夺了大哥继承者的身份,对青钰冷眉冷眼,言语刻薄,但又会在外人欺负他的时候挺身护在青钰的面前,大声宣称“这是我弟弟,要欺负也只能我欺负,你们算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叱责青钰“水月天的少门主没那么孬,你给我站起来,他们打你,你就打回去!”
从幼年青钰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对二姐充满了羡慕和憧憬,羡慕他可以得到父母亲人的爱护,憧憬自己何时能像二姐般活的肆意张扬。
直到七岁那年,水月天被灭。
二姐换上了青钰的衣服,把青钰推给侍卫长蔡叔,对着青钰说“爹爹和大哥在前面御敌,你跟着蔡叔走,我们的身形差不多长得也像,我扮成你的样子他们认不出的,如果我……那他们也不会追着你不放,你走,走得远远的!”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二姐你跟着我和蔡叔一起走吧!爹和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也能逃出去的!”
二姐甩开青钰的手,大声呵斥道“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哪能让我们轻易逃脱,爹对你寄予厚望,指望着你把这门派发扬光大,你不能死!不能辜负了爹和大哥的期望!蔡叔,把少门主绑了!”
为了防止青钰反抗,二姐让蔡叔用布匹把青钰裹起来,放置他犯傻去自寻死路,二姐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火光之下,模仿得和青钰□□分相似,回过头来对着青钰说“你是我弟弟,大哥是我们的大哥,大哥为了水月天奔波十多年,因为你的天赋高,就否定了他过往做的一切,我不明白,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天赋是不是真的比努力更重要,像现在这种时候,爹和大哥首先想要做的也是保住你的命,你的命比他们自己的更重要。你记好了!你要活下去,不管多么艰难都要活着,从今天起,你的命已经不在是你一个人的了。”
二姐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最后的深深望着一眼青钰,带着人前去引开黑衣人的注意力。
蔡叔等二姐走远了,带着一队人马从小道扛着青钰逃走。
黑衣人打算斩尽杀绝,一路追杀不断,蔡叔带着的人不断减少,一路逃到了南阳,最后连蔡叔也因伤重而死,死前拉着青钰的手说“少门主,你一定要活下去,为水月天上下三百多条人命报仇,继承门主的遗志,把水月天发扬光大。”
水月天一事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不需要刻意去查,就有人大肆炫耀着最新消息,水月天上下三百七十二人全门被灭,凶手不详。
萧羽跟在青钰身边,看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集市中心,想安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青钰逃了三个月,辗转到了青河县,他脏的像个小乞丐,卷缩在茶馆的门口晒太阳,被从茶馆里走出来的随从一脚踹到了一边,青钰看到被随从簇拥在中间的沈方,他的腰间挂着一枚水滴状蓝色水纹玉佩,那是她二姐最喜欢的饰物之一,不知道为何会流落到了沈方手里。
青钰用计通过人贩子把自己卖给了沈方,本打算偷出玉佩就逃走,却发现沈方训练炉鼎卖给修士,暗中和不少门派都有勾结,青钰便继续潜伏在沈方身边收集线索,利用自己的天赋优势,讨好沈方博取信任,还真让他摸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眼看时机成熟,青钰开始为自己的出逃做谋算,他要找一个好拿捏的修士,借着他跳出这个魔鬼窟。
然后他发现了萧羽。
那段时间他动作频频引来了沈方的注意,沈方担心青钰生出二心,打算把他拍卖,打算了青钰的计划,好在青钰的运气好,正好碰上同在万福楼里的萧羽。
“你还真是烂好人!”苍渊嘲弄着,萧羽撇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在用青钰的视角看待这些回忆,发现那段时间青钰一边试探着萧羽,一边暗中查看地形,包括后来回了广寒宫,青钰暗中记下了离开的路线,好几次走到山脚下,望着前方的道路独自发呆。
那时候的白石对人类充满了警惕,不轻易接纳外人,严防死守的不允许青钰靠近他和萧羽,甚至瞒着萧羽出口挑衅,想让青钰趁早离开消失,青钰像是为了和白石较劲般,白石越是想赶他走,他反而越不想走了,随着时间推移,青钰看着白石的目光越来越长。
“咦!”萧羽隐隐看出些不对劲,拔剑斩断了刺向白石的冰刀,挥了个空才想起来这只是记忆的投影,好在投影里的白石夺过了攻势。
青钰的阵法刚有所成时,萧羽让两个小的切磋一番,现在站在青钰的视角看去,发现青钰出手时暗藏杀意,就像刚才那一刀,冲着白石心口的方向去的。
苍渊摸着下巴咂舌道“我一直就觉得你这徒弟不对劲,居然这么早就有端倪了,你做师尊的竟然没发现!”
萧羽紧着眉头,看到青钰已恢复如常,刚才那一刀仿佛只是没控制好,才发挥失误,白石大概也这么以为的,所以谁也没发现异常。
两个小的一直不对付,没少在萧羽面前打闹,偶尔也会半真半假的展露杀意,所以白石以为青钰只是想公报私仇,在萧羽面前揍他而已,反而仗着身体优势,青钰伤不到他而洋洋自得的对着青钰挑衅。
萧羽继续观察着青钰,发现这种情况随着年岁越大,杀意似乎越盛,他总是忍不住观望着白石,好几次甚至打算暗中下手,却都在最后一刻醒悟了过来,仓皇而逃。
青钰杀白石?为什么?
青钰似乎也慢慢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在杀了沈方之后,他甚至想过不告而别,最终还是不知不觉的走了回来。
他努力抑制内心的黑暗,不让心魔有可乘之机,在萧羽他们面前装出平静随和的模样,直到宁相海的出现,青钰觉得时机到了,他可以利用宁相海的手来报仇,这样那些血债就不用算到广寒宫的头上,他甚至设计把萧羽引出来,利用师徒反目的手段死在萧羽剑下。
宁相海却并没有给他完全实施的机会,把他抛给了正道,给了萧羽劫刑场的机会。
萧羽看着投影里的自己削断青钰的头发后,他去和薛河他们谈判时,身后的青钰眼神变了,深红的血眼是完全入魔的征兆,在青钰准备偷袭白石的那一刻,宁相海出现杀了青钰。
看完了全部的记忆碎片,萧羽被青钰当时的眼神震慑住了。
青钰当时是真的想杀了白石,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嫉妒啊!”苍渊看好戏似的抱了颗灵果在怀里啃得咔嚓咔嚓响“你也不看看你对那只傻狗有多好,首席大师兄是一个门派除了掌门外的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你让那傻狗做大师兄,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不会。”萧羽一口否认。
盘腿坐在地上,萧羽闭着眼把那些片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青钰会变成这样,不是苍渊说的那么简单。
记忆里二姐很鲜活,可以看出二姐对青钰的影响很深,也许因为这个,青钰对少门主的身份很抗拒,觉得自己抢了大哥继承人的身份,但他又不能不做,父亲对他的耳提面命,母亲对他的期许,他只有表现出了进步,母亲才会亲手做一碗羹子汤,父亲会夸他不愧是自己的儿子,由此可以推断青钰对权力并没有太大的,他想要的只是父母的关注。
他羡慕二姐,因为二姐可以随时随地的就能让父母注意到她。
他是想要作为一个儿子,得到父母的关爱,而不是一个继承人。
他把对二姐的那份憧憬,投影到了白石身上。
萧羽对自家崽子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总会有偏好。
对于萧羽来说,白石的狼身是宠物,人形才是徒弟,这个世界妖至少百岁才成年,白石活的年岁比萧羽长,本质还是幼崽,被萧羽纵着他把萧羽当父亲看待,可以肆无忌惮的粘着他撒娇耍赖,萧羽对大白狗没抵抗力,对白石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份宠溺。
如果真要说白石和二姐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大概是他们不需要多努力,就可以获得外人的关注。
是因为这份憧憬转变成了嫉妒生出心魔?才想要杀了白石吗?
萧羽觉得又不像,他有重新做了几次推论,甚至用石子在地面上列出几个关键点,尤其是青钰最后引发他入魔的契机。
天罚阵本意就是驱邪灭魔,外界的因素可以排除了。
如果是人为,能对青钰造成影响的就只有白石、蔺攸和自己,萧羽来回细想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苍渊啃着灵果听萧羽分析“按常理说,心魔是因为执念才引发的,你觉得他的执念是什么?”
“执念?”萧羽喃喃自语“最大的执念是复仇吧?”三百多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压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沉重得能让人喘不过气。
萧羽很早就知道青钰心里有事,问起时也被青钰搪塞了过去,萧羽不能逼他开口,只能想尽办法帮他丰满羽翼,让他有自保之力,门派里人手也随他调动,以为就算青钰要做什么,他至少能给青钰做后盾,却没想到青钰早已有了心魔,而他做师尊的竟然毫无所觉,真的失职。
“仇人都被他杀光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苍渊问。
最后萧羽用一千万的血,换取苍渊重新开启魔心障,从每一个细节去推敲青钰到底为什么入魔的。
“你欠我的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了,所以下辈子也算上,老老实实给我做牛做马还债,别想着一死了之,哪能那么便宜了你。”
这是萧羽在邢台上对青钰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次萧羽站到了青钰面前,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变化,发现青钰在他时候出这句话的时候瞳孔紧缩,张了几次嘴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一言不发,心魔便是这时候慢慢滋生,吞噬青钰心神的。
“竟然是你!”苍渊也惊奇起来,萧羽这句话杀伤力那么大么?竟然引发了青钰的心魔?
萧羽紧抿着唇静静的看着青钰,开口道“青钰……”
青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着的萧羽而不是投影,阴沉沉的怪笑道“师尊,你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是心魔!他竟然破了你的符箓!”苍渊叫到,他们早在青钰肉身上布下禁制,限制心魔的行动,否则他们开启魔心障,简直就是在心魔的老家闲逛,没被心魔一口吞了就算幸运的了。
在青钰抬头的那一刻萧羽就发现了不对劲,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他被眼前幽红的双眼锁定,全身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对方五指成抓从他心口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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