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1 / 1)

回到兴庆殿时,王舛就站在殿门外守着。

我翻了个白眼,至于么。

转弯绕过王舛的视线,从兴庆殿侧面,寝殿的窗户翻了进去。

衣袖太长,翻窗户也不好翻,顺带着带翻了好几样东西搞得噼里啪啦响好几下。

李承川被我惊醒,看看我,看看大敞的窗户不解道,“最近你喜欢上了翻窗户?”

我脱了外衫,手脚并用爬上床榻,钻进他的薄被中,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讲话,轻声对着他道,“王公公说即使是嫔妃也没有和陛下一起睡兴庆殿的道理,说我不合规矩,不让我睡兴庆殿呢。”

“陛下,没事吧?”

果然,王舛听见声响就立刻赶了过来。

李承川侧过身正好挡住我,他单手撑着额头看着我,朗声道,“没事,宫里的野猫跑进来碰碎了东西而已。”

“野猫?”寝殿外王舛的声音愣了一下,“那臣进来将猫抓走,以免影响陛下休息。”

“不用了,随它去吧,玩累了它自会离开。”

“是,陛下。”

李承川将被子替我重新掖了掖,轻声道,“入秋了,夜里凉。”

我笑了笑,无赖似的抱住他,“这么大一个暖炉,不会着凉的。”

李承川笑了笑。

“有王公公在,我不会每日都要翻窗进来吧?”我抬头看着李承川,“能不能改改这个宫规?连嫔妃都不能在这里过夜,那还有谁能?”

“宫规哪是说改就能改的?”李承川揪了揪我的耳朵,“也就是你,跟个泼皮无赖一样,王舛防你跟防贼一样。”

我哼了哼,十分不服气他的话。

明日我就住去我原来那个小院子好了。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李乘川早已离开,而兴庆殿内却坐着一人。

宋沐?

我微微皱眉,一大早被李乘川唯一的妃子撞见我宿在李乘川殿中,说实话我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破坏他人感情的坏人。

“本宫该叫你什么?”宋沐坐着,看着我,眼睛明明在笑却又深思难辨她是否真的开心。

我请安,然后站在一边,“笙儿。”

“笙儿,好名字。”宋沐笑道,“你住着可习惯?”

我微微一愣,抬头看她。

“不习惯也不要紧,慢慢你就会习惯了。”宋沐接着道,没有给我张嘴的机会。

我正好闭嘴当个鸵鸟,她说什么我不招惹她好了。

“今日宫中有一场盛宴,为商讨南府大小姐婚事,陛下让本宫来接你一同前去。”

婚事?

莫不是桑止已经向南府提了亲?

“来人,摆驾。”我来不及反应,宋沐已经优雅地起身。

摇摇晃晃间,透过车窗,我看到了宏伟的宫门,宫娥捧着红色的绣品从我旁边经过。

桑止大婚,我该送些什么呢?

“笙儿,到了。”宋沐盈盈笑语间,已到我面前执了我的手,携我一同进了大殿。

她的手略带了些凉意,丝丝滑滑,甚是漂亮。

“贤妃驾到。”一声尖锐悠长的声音。

众人皆是回头,然后便看到了我与宋沐。

我一一扫过众人或惊讶,或不解,或不屑,或审量眼神。

然后我的眼光落在李乘川身上,他初见我时微微一惊,随即眼眸略略变深。

显然,我的出现他并不知晓,宋沐骗了我。

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李乘川从宋沐手中接过了我。

“陛下十分看重笙儿,笙儿也是本宫的好友,这个宴会本宫邀她一同出席,各位大人没有意见吧?”宋沐淡淡笑开,令人不忍拒绝。

浅笑盈盈间,宋沐看向李乘川,不知是否错觉,我竟然从她眼中看到示威的神情。

李乘川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了一眼宋沐,脸上看上去并未有不悦,语气却是毋庸置疑,便偏过头去,“王舛。”他淡淡开口。

“在。”王舛上前。

“送笙儿回宫。”李乘川道。

“是。”王舛领命,也不多言。

“我想留下来旁听桑止婚礼的事,可不可以不走?”我伸手轻轻拉了拉李乘川的袖子,恳求道。

“陛下自然是肯的。”宋沐上前一步,按住我的手,浅笑道,“不过笙儿说错了,是南府大小姐的婚事,并不是桑参军的。”

“南小姐的不就是桑止的?”我不解道。

李乘川看向宋沐,眸子越发漆黑,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笙儿真是会说笑,今日便是为了商讨南府大小姐入主中宫的事,与桑参军有何联系?”宋沐笑道。

我大惊,难道是因为先前昭告天下的那道封后圣旨?

那桑止怎么办?

我看向李承川想要一个令我心安的答案。

“笙儿,你先回宫。”没有再看宋沐,李乘川看向我道,神情那般自然,似乎说的不是他的事一般,我的心微微放下一些,我想,他肯定有办法。

可是心里不自觉的想起那日的那个梦

这会是宿命的开始么?

我正欲开口,却已被王舛半请半拉着离了前殿。

我回头看向李乘川,他转开头,没有看我。

那我信他,不管梦里是真是假,他说过他爱我,所以我信他,因为我爱他。

出了大殿,王舛一路送我回宫,也不多言。

“我想出宫见见桑止。”笑了笑,我打破了寂静。

王舛目直视前方,淡淡道,“陛下并未允许您出宫。”

我沉默,知道王舛对我有偏见,与他说再多也无用。

站在兴庆殿内,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我进了寝殿推开窗户坐在窗边看着那宏伟的古建筑。

“叮当……”身后,轻轻一声响。

我回头看到了一双眼睛,微微僵住。

“树礼?”

“一段时日未见,可好?”听到我唤他,他蓦然笑开。

想起那日画阵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时隔许久再见他我站起身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料我竟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只是一个幻像。

“不必惊慌,我真身在城外,现在只是化了虚影来见你一面。”他笑。

看他笑,我也跟着笑。

静下来我才注意到树礼的白色的裙摆处沾满了尘土,身后的长发末梢处还夹着一片枯叶。

“你这是?”我指了指他,疑惑开口,“树礼,你是被打劫了么?怎么这么惨?”

“来京都的路上迷路了,绕了几条弯路。”树礼开口,笑容温和,回答的认真。

边境到京都的路那么长,常人乘车都要些时日,他一个盲人独自走了这么路,路上艰辛定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

我微微抿唇,“你为何不用你的法术?”顿了顿,“来京都又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你。”树礼回的坦荡。

“为了我?”

“我阵法都结好了,你可知你浪费了我多少修为?”树礼伸手,不偏不倚的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啊——”我捂头,“你不是只是个虚影吗?怎么还能打到我?”

“多用些术法自然可以。”树礼促狭道。

“”

看他这么惨也不与他争辩,我默默的揉着头。

“对了,树礼,你刚来京都还没找落脚的地方吧?”我突然间想起了刚刚的事,“不如你去找桑止?他那里住的地方大,你一定喜欢,顺便帮我看看桑止最近如何了?”

“你怎么不自己看?”树礼十分不领我的情,“我已找好住处,等安顿了好了便告诉你地址,至于桑止——你自己去看。”话才说完,树礼的幻影就淡淡消散开去,让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几日后,我便出了宫,李乘川回宫后其实从未限制过我的自由,此次出宫李乘川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商逸陪在我身旁,护我周全,他说战乱虽平但京都的难民并未因此减少,所以出宫还需小心为上。

关于出宫,我只是说去见桑止,并未说关于树礼来京都的事,若是让李乘川知道树礼来京,估计李乘川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一下树礼对我的“援助”之恩。

“你就是陛下的新女人?”坐在马车上,商逸一边扯着缰绳一边淡淡地问。

新女人?

我微微皱眉,这小子怎么跟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了,讲话这么无礼?

商逸回头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得出个结论,淡淡道,“你看起来如此普通,在美女如云的京都你的长相怕是连中等都算不上,真不知陛下如何看上了你。”

我绝倒,真不知道原来商逸这人在旁人面前竟然这么毒舌!我转眼看向别处懒得理他。如今比起和他斗嘴,我更担心桑止。

“不过君王恩典永远不可能放在一个人身上,陛下携你回宫的事早已传遍全京都,如今京都都在疯传陛下被妖女迷了心智,不愿再娶南府小姐,日日倦于朝政,说你”商逸转过身对着我,一字一顿的朝着我道,“妖——女——祸——国。”

妖女祸国啊,我在心里默默揣摩了一下这四个字,不过是回宫那日在群臣面前秀了秀,就被说成如此,若是他们那些人知道我日日宿在兴庆殿岂不是要立刻把我给祭天才甘心?

我挑眉,心想这时代的人思想真是迂腐。

我抱着臂看着他,“明里暗里贬了我这么久,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好意提醒你陛下与南府大小姐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若是因为你从中挑拨——”商逸伸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佩刀,眼中一丝寒气闪过,沉声道,“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原来是为了南”话还未讲完,冷光一闪,商逸的剑已出鞘横在我的脖前,我往后靠了靠离他的剑远了一点,干笑两声,“这是干嘛,我还没说些什么”

商逸将剑逼近我的脖颈,只要他稍一用力,那剑便会立刻划破的脖子,“你若敢坏了这婚事,我便杀了你。”

我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先前与他交好的便是我,想不到他竟如此看重这份情谊

我眯着眼朝着面前一脸寒意的商逸笑了笑,顺手将他的剑帮他收回了剑鞘,“你与南召交好,难道竟不知南召喜欢的不是陛下?”

商逸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刚想反驳我,就被我抢先道,“看来你与南召也不太熟啊,还不如我与她熟。”

“胡说!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粗野女子,南召怎么会认识你!”

“哎”我伸手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笑眯眯道,“不仅南召,我还与你的好友桑止很熟。”

“你怎么知道我与桑止交好?”话刚说出口,商逸就闭了嘴,狠狠瞪着我,“你果然是个妖女?”

我笑,觉得商逸还是傻傻的。

“快驾车,陛下将你安排在我身边,你就要听我的。”我叉腰,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商逸堂堂宫廷禁军首领听我一个小小女子这么指使他,不禁冒火的很,立即勒停了马车,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毫不客气的扔下了车,“自己走!”

商逸这小子!

被扔在地上的我溅起一层尘土,我趴在地上蓬头垢面,咬牙,早知道不和他开玩笑了,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我吹了吹额前的碎发,心道,反正这儿离桑止的府邸也不远了,走着去就走着去。

京都作为卫国国都本该繁盛昌平,可如今却流民四起,一路过来路边到处都是饥民,看来虽然卫国虽然赢了战争,国情却也是不容乐观。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终于到了将军府前,我扶着腰对着府前的小厮道,“我是桑止公子的朋友,烦请替我通传一声。”

小厮迟疑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低头,衣裳上沾满了灰尘,我弯腰拍了拍,浮起的灰尘逼得小厮捂着口鼻往后退了几步,“公子不在府内,姑娘可去城南郊外的宅邸,公子就在那里静养。”

“桑止身体又不好了吗?”我心惊了一下,明明分别时他已经好转。

“公子是旧疾,日子炎热时总是会严重,所以会移居城南静养。”小厮上下打量我,思量着我的来意,“若是不是要紧的事,姑娘就不要去了,公子静养时一般不见人的,您可能会白走一趟。”

“多谢。”我谢过小厮,又向小厮问了详细地址,便一直往城南走。

一路下来,一边是饥民,一边是依旧笙歌四起的酒楼,当真是应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

“卖绿豆糕——卖绿豆姑娘,要多少?”

“公子——我全都要了。”一个娇羞的女声,随即就是一群女子的吵闹声。

我寻着声望去,看见一个装束与卫朝男子不同的少年,额间系着一根黑色的护额发带绕进墨色的长发从发间一直垂到腰下,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捧着一盒绿豆糕,面前挤满了少女。

我眯了眯眼,树礼的住处就是在京都开了糕点铺,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个爱好?

“今日的糕点都卖完了,还请明日再来吧。”树礼身后铺子里的人利索的将剩下的糕点全部打包,十分开心。

树礼就微笑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是你的工钱。”铺子里的人从腰间摸出几个沾着面粉的钱轻轻放在树礼手中,满脸笑意,“这几日糕点卖的真的是好,明日我再多做些,还请公子明日早点来。”

“好。”树礼微笑着不疾不徐的收起钱,转身就出了铺子,铺子一旁趴着的大狗就立刻站起身,慵懒的甩了甩毛发,走在前面给树礼引路。

我正准备叫他,却看见他在大街上蹲下身似乎在与那只大狗说着什么悄悄话。

随后,我就看见树礼站起身朝我这边望过来,下一秒那只大狗就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我冲了过来,吓得我大叫一声,逃跑间还被裙摆绊了一下,摔了一跤。

结果那狗跑到我面前就精准的停了下来,大鼻子在我脸上不停地嗅,又歪头对着身后的树礼叫了叫,好像在告诉他确认完毕,可以过来了。

“树礼!”我缓过神来,看着已经站在面前的树礼,我气的要死,“能不能管好你的狗!”

“抱歉,笙儿,大白和我说看见你了,所以要来确认一下,下次不会了。”树礼摸了摸狗头,微笑道。

“下次?没有下一次!”我腾的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道,“要再有下一次,我就铁锅炖大狗!”

“它是灵犬,你当真?”

我微微转头,阳光在我脸上形成一片阴影,“那你们俩一起?”

树礼微笑着给大狗顺毛,“不用了。”

半盏茶后,两人一狗找了一个路边的茶寮,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窗边看去可以很清晰的看清街面的全景——饥民遍地,我收回视线手无意的绕着杯沿转了一圈,思绪间不禁想起我与树礼第一次见面时他问我的问题你认为的天下该如何?

“唯有以战止战方可灭了这人心。“

这是他当时给我的答案。

以战止战保住了山河,可那些无辜的黎民又该由谁来保护?可是如果山河破碎,国不再国,家不再家,黎民又该如何

为了保护更多人,所以选择牺牲这些少数人

这是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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