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文化绵延百年，自是流传出不少志怪传说，诸如鬼师傅和墨忘川这般神秘赶尸人自是其一。而相对于阴邪气过重，令人闻之色变的赶尸人，另一个传说不仅广为流传，且令人神往。
无垠草原之上，有百胡部族繁衍生息。比起中原人的礼制和尊卑纲纪，多在马背上长大百胡族人更加信奉弱肉强食之道。而为中原人所诟病的父妻子继，兄死弟娶之事在百胡那边也只是稀松平常。更有百胡数百年前的一位女帝，先后侍奉过四任丈夫，其二竟是自己的叔叔和亲弟弟。
如此崩坏礼治，悖逆纲常之举自然为中原读书人所不齿。但不得不说，在马背上长大的百胡部族无论在力量还是野性之上要比中原人更胜一筹。
那么在中原人视若未开化的蛮夷北地，有何种传说是令百胡和中原皆是无比神往？
百兽有灵，与人所契，神鸟诞于玄命，栗褐体羽，姿态雄盈。其飞薄云霄重峦，循磐擒羶根以餐；翱游大溟瀚海，沸波攫鳍尾而食。
这是古书《山海篇》所言，其描述的正是百鸟之王——鹰。
而由此衍生的驯鹰人自然是为百胡所崇敬，中原侠士所憧憬的存在。哪怕在如今的百胡部族，驯鹰人不仅享有极其尊崇的地位，许多金帐更是以拥有驯鹰人为荣。而能驯服鹰中佼佼者金鹰之人，更是天下罕有。
崔茂看着那体羽丰盈的金鹰，早是惊诧万分，也就在此时。
“嗖”
一根羽箭裹挟疾风飞掠而来，围杀崔茂的一条灰狼头颅当即便被贯穿，那条灰狼甚至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呜咽便是瘫软倒地断去生机。
剩余的狼群见着这一幕，也被惊醒，再不去顾虑天上的金鹰，只携力奔袭向狼圈中央的崔茂。
“趴下。”
两字如惊雷击响崔茂耳畔，崔茂连忙抱住脑袋伏下了身子。下一刻他便感到周围锐意铮铮，连绵不绝响起的劈砍声无比爽脆。
崔茂抬头望去，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倚立一人，而那人身前便是倒下的两条狼尸。那人头戴尖锥毡帽，身裹粗麻布衣，却是斜挎一条皮革系带。由于背朝着他，崔茂能清楚看到那人左右腰间各自悬着一个由皮革所制成的匕套，俨然一副常年在山林中打猎的猎户模样。
只将黄杨木硬弓利索的背挂于身后，再度抽出双匕，饶只是旁观，崔茂都能感受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浑厚杀意。
乌云遮月，冥冥深林，只一人双匕，百无禁忌。
“阿苏哥？”
崔茂开口试探，饶是见过阿苏杀虎时的悍猛，也很难将眼前杀气腾腾的猎户和平日憨厚淳朴的阿苏挂钩。
“你先歇着，剩下的交给我。”
男子并未回头，但话语中的关切依旧是让崔茂内心一暖，也更加肯定此人便是阿苏。
“吁”
阿苏伸出两指轻敷于唇间吹了个响哨，金鹰得令，对着狼群便是俯冲而下，展翼所携劲风狂舞。
狼群一拥而上。
阿苏手中短匕自掌中迅速游刃数圈，匕影相连。随着雄鹰的盘桓扑击，阿苏手中两把短匕化作游光掠影，正反转换之间，崔茂只觉着眼花缭乱。
“吼”
当先一条灰狼毫不示弱，只跃向空中猛啸突伏。
阿苏身形如脱兔，只一步微斜，同样弓跃而起。直到灰狼身形已至臂之所及，阿苏臂膀骤然发力，双匕贯耳狠狠扎进了那条灰狼的左右脑侧。当一人一狼落地之时，阿苏迅速抽出双匕，狼血飞溅，那条灰狼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左边有一狼乘此机会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阿苏一臂咬去，崔茂刚欲出声提醒阿苏。却见阿苏右手短匕再度翻转，左臂抬起环手精准的佝住那灰狼的脖颈，又以另一只手携匕自下而上捅击那灰狼腹部。
“噗呲”
匕首扎入狼腹的声音异常脆润。
“嗷呜呜呜呜”
灰狼发出痛苦的低吟。
却是阿苏执匕推划而去，锋利的匕首霎时便将这条灰狼开膛破肚，血液伴着灰狼脏器流洒而出，画面惨不忍睹。
再下一瞬，阿苏脚步不停。因为一狼已至眼前，阿苏来不及抽出匕首，却是索性以匕首将整条狼尸挑起，自己则是斜退一步。那头灰狼撞击在狼尸之上，阿苏借力抽出匕首，双匕翻转反握，狠狠扎进了那头刚刚落地的灰狼脊骨。再度推划双匕，那条狼的脊骨两侧顿时便是生出两处狰狞的伤口连皮带肉向外翻着，纵使现在还有一口气，也已是濒死无害。
阿苏每一步都行的甚是稳健，却自始至终都是围绕于崔茂身边。双匕在其手中好似臂之延伸一般灵动自如，只消灭了七八条狼后，那不远处的金鹰也是将两头狼的双目啄瞎，其中一头更是为其锋利的爪子开膛破肚。
剩下三四头狼时，狼群终于是失去了所有的胆魄掉头就跑，那金鹰见状顿时扑腾起双翼还想追逐剩余的灰狼。
“行了，别追了。”
阿苏朝着金鹰开口，金鹰当即翱腾至空中盘桓数圈，而后便是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阿苏的肩上。
崔茂只瞧着遍地狼尸早已看的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以一己之力独自同时猎杀近十只灰狼。更是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将如此凶悍的金鹰驯养成宠物。
阿苏侧头抚了抚肩上的金鹰，这才是回头向着崔茂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能值得让你一个人大半夜跑到这深林里来？”
崔茂闻言这才从惊异中回神，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赶忙朝着阿苏跪拜:“求阿苏哥救救小丫，崔茂愿意往后为奴。”
阿苏眨巴眼睛皱眉疑惑，却是一把上前扶起崔茂摇头道:“我不值得你跪，你且先起来，我一直将小丫视作妹妹，她出了事，我自然有义务帮忙的。”
看着那张与平日记忆中一样普通淳良的面孔，崔茂这才是凄声开口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事情原委。
阿苏听完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摇头道:“如你所言，纵使你们以后再也见不着面，那也是好事，如此一来你也有了银子可以去为了爹治病不是？想来小丫也能生活的更好。”
崔茂闻言却是豁然，小丫既然能被选中海祭，那么或许她也想获得更好的活法？是自己杞人忧天还是太过自私？
崔茂纠结之间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却是阿苏用手微微擦拭了身上方才沾染的狼血再度开口:“无论如何，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得看看小丫的态度。若是你能拿到银子为你们爹爹治病，我想小丫会如何选择你心里应该明白。”
崔茂面露苦笑。
兄妹感情深重，他自然清楚小丫性子倔强，但本身也是孝顺的乡里少女，只要能替他们爹爹把病治好，就是要小丫去死想必她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阿苏轻轻拍了拍金鹰:“伙计，辛苦你了，过段时间再来找你玩儿，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金鹰闻言又是尖啸一声，振翅腾舞，数息之间便是飞的不见踪迹。
阿苏这才开口:“要么我们去问清楚海圣女究竟要如何海祭，顺便问问小丫是如何想的，如何？”
崔茂闻言一愣，再是点头道:“小丫现在村里的宗祠，但是那里如今有许多官兵看守，我们很难进去。”
阿苏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别的什么消息么？”
崔茂点头:“我听闻还有一个姑娘被那些人挑中，是村东头金二嫂的侄女，也是与阿苏哥你一样，前两三年才搬到咱村里，平日深居简出没多少人见过。”
阿苏闻言却是疑惑道:“圣女要两人？”
崔茂答道:“并非如此，听闻小丫只是被挑中当那小姑娘的陪侍，只那金二嫂的侄女才被挑成了圣女。不过说来奇怪，我今日看着金二嫂和她丈夫蔡阿叔知道她侄女被挑中当了圣女之后好似不大开心，他们二人窃窃私语说了许多话，反正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阿苏闻言沉思片刻。
金二嫂的丈夫早年干农活被镰刀削断了腿，成了个瘸子，村里人便戏谑的为其取了个蔡瘸子的诨号。二人膝下有一子名为蔡凡，却是天生痴呆，七岁才能言语。如今蔡凡早已过了及冠，媒人也是找了无数，可谁又愿意让自己闺女嫁给个傻子？再加上金二嫂家里男人早年落下了瘸病，不能干重活，自然也谈不上积攒了多少钱财，两口子便为了儿子的婚事整日愁眉不展。
只是近来不曾听闻他们再为儿子寻亲，便好似死心了一样，而且两口子一改往日的愁云惨淡，眉目也是和蔼许多。按理说如今他们侄女被挑中圣女，应该是高兴才是，毕竟有了郡城田产，怎么着都能为蔡凡娶个漂亮媳妇。
阿苏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无论如何，我先去看看，你先随我一同回村再做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