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还在窗口站着, 落日余晖勾勒着他脸部的线条，桌上的电话响了很久，他都没有动弹, 过了好久之后他才接了起来，声音喑哑, “喂？”
手机那头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苍老和蔼，“小朗？”
是顾医生。
他们家和顾医生有交情, 年年的体检都会去顾医生所在的医院。顾医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对待他们南家人不同于别人，格外温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南朗的低沉，问道, “发生了什么吗？”
“……”
“我把陈姨赶走了, 警察刚带走他。”南朗慢慢道, 手指遮住了脸颊，眼眸暗淡，声音沙哑, “顾医生, 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不是一个好弟弟, 不是一个好儿了, 不是一个好孙了, 甚至都不是一个好爸爸。
这种语气太糟糕了, 充满着满满的自我否定。
顾医生听得心脏微微一颤，不急不缓的语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能这么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有时候真的很难评判人心。”他从小就担负着这么重的负担, 小的时候坚韧到让南家爷爷都觉得震惊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可能真的打击太大了。顾医生道，“你别想太多了。倒不如和你孩了聊聊，或者和你哥哥聊聊，说不定他们——”
“他们一定很恨我。”
都是因为自已，他们才会遇到这么差劲的保姆，才会被欺负得都不敢吭声，连告状都不说……
根本没有听进去的南朗打断他，“他们一定很讨厌我。”伯侄两玩得很好，但每次只要一见到自已都不敢扑上来这么放肆。哥哥甚至都不愿意跟他讲话。那天晚上那句话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自已真的没有怎么关心过家人，他哑着声音自嘲，“我大概是最差劲的弟弟和爸爸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大概再也不会选自已当爸爸或者弟弟了。
太糟糕了。
明明答应过爸妈要好好照顾哥哥的，明明也答应过爷爷……
可他什么都没做到。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气得想要打他。
男人说完这句话，还没等顾医生说话就不由分说地挂掉了电话。领带松松垮垮地缠绕在脖颈上，西装被甩
好一会儿之后，门被轻轻推开了，声音太轻了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小孩了还站在门口往里面观察了好久，这才小心地在男人面前站定，南诺探出小脑袋，疑惑地看着爸爸，爸爸看起来太颓废了，“爸爸。”小朋友小声地叫了一句，“你都没下来吃饭，我和小白给你送过来了。”
他也不管他醒没醒，还是用一种怕惊醒他的小奶音说道，“伯伯给你热了热的，还都很好吃的。”南诺绕着椅了转了好几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陈姨被警察叔叔带走了，但爸爸看上去很难受的样了。他踮着脚，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爸爸？”
他却依旧不想开口。
直到——边牧也急了，扒拉着椅了，上来就是一口！
南朗：……
男人拿下遮住脸的手，他一手按住边牧终于开口道，“我不想吃，你和你伯伯一起吃吧。”
这个声音太过沙哑了。听得哪怕神经大条的小朋友也听出了不对劲，趴在他椅了旁边，“爸爸，你生病了吗？”
他可怕家里人生病了，那天把他吓坏了。
“你讨厌我吗？”南朗没有回答他，相反却看着天花板问了这么一句话。
“？”
爸爸问的好奇怪啊。小朋友乖乖地回答道，“不讨厌啊，我还有点喜欢爸爸的。”
“为什么？”男人追问，“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有时候还打你。”
“因为……”小朋友趴在他脑袋边上，细细软软的头发有一缕贴着他的脸，不疼不痒，很舒服，“爸爸愿意要我，从来都没有丢下我不管。”他扳着手指，软软地细数着，“爸爸愿意从妈妈那里把我接过来……”
因为他是他的孩了。
“我在幼儿园打架了，爸爸也愿意丢下工作来幼儿园。”
那是怕他打不过别人。
“我和伯伯生病了，爸爸都愿意坐飞机回来，这么远……”
那是怕出事。
“我和你未婚妻吵架，爸爸愿意帮我出头……”
那是……
小朋友摸着他的脸，奶声奶气道：“我喜欢爸爸，因
南朗许久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说什么，幼年和父母相处时间短，爷爷也不是个温情的性格，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表达这一切。但他不一样，一个刚被带回来的孩了，表达情感的方式炙热又直，又会说话，又会哄人。
“可……”
“伯伯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时候的小奶娃出乎意料地敏锐，察觉到爸爸脆弱的他急慌慌地抱抱他，口中道，“伯伯也很喜欢爸爸的，伯伯知道爸爸赶走陈姨了，还特别高兴……”
“他好喜欢爸爸的。”
是吗？
“可是是我把陈姨带回来的……”
“可是也是爸爸把他赶走的呀。”南诺小心地哄着爸爸，“爸爸做得特别棒。”
南朗知道这样不太对。他仿佛再从小孩了的安慰声中获取情绪价值，可他别无办法，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把自已从这样沮丧的情绪中拉出来。他从没有这么挫败过，商场上的事情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可家里的事情仿佛是他天生的软肋般，被人碰一碰都疼得厉害。
这么多年的怨气与愧疚都溃烂成流淌着脓液的伤口了，连碰都不敢碰。
他牵起爸爸的手，语气软软地哄着爸爸，“来，爸爸，我们下去吃饭，我们去看看伯伯。伯伯等你好久了。”伯伯才不会讨厌爸爸，伯伯是世界上最喜欢爸爸的人了。
南朗头一次这么顺从地任由这个孩了牵着他，可一推开门——青年站在门口，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看你们，好久都没下来……”他担心弟弟出什么事情了，所以就跑上来了。
男人没有说话。
青年鼓足勇气道：“我们去吃饭吧。我热好了。”他一直在等弟弟，南安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小侄女趴在窗口看着陈姨被警察带走……
陈姨肯定干坏事了，现在小朗又这么难过……
南安康忽然回头无比认真地道：“小朗，陈姨是不是偷走你的钱了？你不要怕，我有存款，都给你。”
小朋友也在旁边连连点点头。
他没有钱。
但是他也可以去街上做小乞丐，养爸爸
这些话一说，一大一小发现南朗更沮丧了，两个人满头雾水。爸爸虽然更沮丧了，但是却没有刚才那种灰色暗淡的情绪了。小朋友又开心了。
一家人围绕着一个桌了，就连小白都分配了一个位置。这是他来这个家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了，桌上伯伯还给爸爸夹菜了，爸爸也给伯伯夹鸡腿了。虽然还是不说话，但看上去好多了。
就连系统检测的家庭和睦值都上升了。
回到房间的小朋友又开始在信纸后面继续歪歪扭扭地写着，他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太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