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1 / 1)

人对于过去事物,&bsp&bsp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瞬间。

江泽洲记得孟宁。

学校大礼堂,她是大提琴首席,独坐一隅。

附中的交响乐团在全国大赛中获奖无数,&bsp&bsp学音乐的,&bsp&bsp气质出尘,&bsp&bsp典雅端庄。女生身着高定礼服,窈窕身姿,穿过观众席,吸引无数夺人目光。

之前的节目枯燥无味,&bsp&bsp坐在观众席里的学生们百无聊赖。台上演台上的,底下聊底下的,互不打扰。直到人群里迸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交响乐团的来了!”

最后一场表演,历来都是交响乐团的展示环节。

演出者陆续上台,&bsp&bsp一手拿琴,一手拿琴架。

元旦汇演,&bsp&bsp观众席的位置从高三到高一,由远及近排列。

高三年段在最前排位置。

江泽洲是学生会主席,&bsp&bsp坐在最好的观赏位——第一排。他刚从废弃的休息室出来,&bsp&bsp积灰的休息室,&bsp&bsp有股酸臭味,萦绕在他鼻尖,&bsp&bsp他低头,&bsp&bsp伸手扯衣领,&bsp&bsp嗅了嗅,感觉没被异味沾染,心里才好过些。

然后他松手,&bsp&bsp一抬头,就看到了舞台上,抱着大提琴,坐在角落位置的女生。

其他女生明艳似火,朝舞台下的观众微笑,唯独她,清冷寂定。一盏追光落在她身上,礼堂其余地方都是暗的,只有她被光厚待。

但她宠辱不惊,低头,一手抱琴,一手拿着琴弓,随时准备演出。

耳边,周杨凑过来小声说“据说是咱们学校新晋的校花,长了张纯情初恋脸,怎么说,漂亮不?”

江泽洲迄今为止,都记得自己的回答。

鬼使神差般的一句回答。

他敛眉,低睫,淡声道“是挺漂亮的。”

时至今日。

周杨连孟宁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可江泽洲却连那日的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周杨有点儿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见过的她?我怎么不知道?”

大学之前,二人的人生轨迹几乎重叠。学校,一个班,家里,同个小区,周杨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江泽洲并不全都认识。但江泽洲身边的朋友,周杨都认识。

江泽洲“高中。”

周杨倒吸一口冷气“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

高中过去都快十年,毕业的日子早已远超读书的年岁,那些拼搏追梦的日子,周杨回忆起来,连同班同学的脸都记不清。

周杨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她是我们班同学?”

江泽洲“学妹。”

“你上哪儿认识的学妹啊?你丫高中的时候不是成天参加比赛吗?在学校的时候也天天在班上待着,我让你打个球你都不愿意去。”

“我倒是经常跑去高一高二那栋楼,可别说,小学妹们长得都好漂亮,声音也甜,叫我学长的时候更甜。”

时间如洪流。

不过几年的工夫,高考都变了个样。

当初,他们还是文理分科,周杨和江泽洲学的是理科,班里一溜儿烟的男生。周杨成天往文科班跑,等到开学,又往学弟学妹们的那栋楼跑。

他长了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毫不吝啬对女孩子的夸奖,甜言蜜语谁都爱听,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儿数不胜数。

想到这儿,周杨顿了下,心里渐渐冒出某中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这个学妹,该不会是——”

语调拉长,他侧眸,和江泽洲对视。

周杨压住心里喷薄而出的震惊,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缓慢,“——我高中时期的爱慕者,之一?”

爱慕者。

之一。

周杨很严谨,也很保守,用的是“爱慕者”,而非其他字眼。

紧接着,周杨就看到江泽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

“……”

静默片刻。

江泽洲一杯酒见底,耐心耗尽,目光平定,凝视着周杨。

音乐声平缓,空气里流淌着暧昧气息,四周传来若有似无的喘息。周遭,是风花雪月,而以江泽洲为圆心,两米范围内,是冰天雪地。

周杨收回笑,小心地斜他一眼,没什么底气“就,可能?”

江泽洲站起身,眸子向下扫视他,嗤然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和你没关系。”

说完,他提步离开。

周杨盯着他背影,明知他听不见,却还是小声咕哝着“你也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她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没什么没关系!你没比我高贵多少!”

-

沈明枝发现孟宁最近偷笑频率颇高。

譬如玩手机的时候会突然抬起头,眼无意识地盯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笑;譬如吃饭吃到一半,手撑下巴,笑;譬如晚饭吃完出来散步,又没来由地笑。

直到晚上回家,孟宁拿起睡衣,准备去洗手间洗澡时,眼前一黑。

沈明枝挡在洗手间门外,双手环胸,下颚微抬,“你老实交代。”

孟宁“什么?”

沈明枝一脸严肃“你是不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孟宁“……”

沈明枝“那你怎么整天笑?”

孟宁唇上翘,“很明显吗?”

沈明枝“也没有很明显。”

孟宁松了一口气。

沈明枝“就是长了双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孟宁眼眸低垂,先是沮丧地泄气,继而,唇畔溢出丝丝缕缕的柔和笑意。

“我有件事没和你说。”

“真中彩票了?”沈明枝震惊。

孟宁无奈,眼梢挑起,细声说不是,“我和江泽洲要相亲了。”

这比中彩票更令沈明枝难以相信。

沈明枝眼角斜出惊恐情绪“什么?”

于是孟宁又重复了一遍,逐字逐句,咬字清晰,“我说,我和江泽洲,要相亲了。”

或许真是旁观者清,沈明枝一语戳中核心,“你之前不是说,江泽洲不会去相亲吗?怎么转头你俩又相亲了?”

“我妈妈和他妈妈约好的。”

“相亲不都是父母约好的吗?”

“可……”

孟宁唇角还是弯着,只是眼里,褪去明媚多姿。

江泽洲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不胜枚举,相亲局亦然。可是江泽洲统统充耳不闻,每每问起,都是俩字儿——不去。

孟宁是知道的。

和他相亲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江泽洲根本不受父母管教,也根本,无视父母的相亲要求。

“但是我们都约好时间了。”她竭力找理由,干瘪简陋的理由,不只是为了说服沈明枝,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今儿个是二十二,离相亲还有五天,多的是变数。”

“他不会不信守承诺的。”

“信守承诺的前提是许下承诺,你亲耳听到江泽洲答应了吗?”

“……”

无论孟宁找何中理由,沈明枝都能找到反驳话语,甚至她的话,更令人信服。

无端安静下来。

浴室吊灯亮着灼亮的光,暖色调,带着热意。热意涌动,却无法蔓延至孟宁眼底。

孟宁双肩耷拉而下,眼低垂,轻声道“我知道的,他不一定会去,但是离那天还有五天,这五天,就让我满怀期望地过吧。”

像是一场黄粱大梦,她深知是梦,却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

沈明枝心痛麻木,压抑住鼻息里涌上来的铁锈味与眼角的酸楚,深吸一口气,她说,“宁宁,你让我试试吧。”

多年前,沈明枝就说过这句话。

——“你让我试试吧。”

也是这句话,促成了孟宁和江泽洲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时隔多年,沈明枝再次重复这句话。

可是孟宁一如既往,没当真,但她没表现得很明显,漫不经意地笑笑,抱起衣服,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附中兜兜绕绕,孟宁经常能够见到江泽洲,他被人群簇拥的身影,落拓修长;可在偌大的南城,孟宁只能透过新闻媒介,看到躺在杂志封面的江泽洲。

人和人见面,靠的不是机缘巧合,靠的是事在人为。

沈明枝甘愿当促成二人见面的人。

翌日是礼拜一。

沈明枝开车,到酒吧街。

酒吧街最具盛名的店,是周杨开的“越色”。装修别具一格,工业风,又有科技因素。最具噱头的,估计就是它实行预约制。

服务员拦住她,礼貌询问是否有预约。

沈明枝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我认识你们老板。”

认识周杨的人多了去了,服务员撑着笑“老板的朋友吗?”

“不是,”沈明枝说,“我是他祖宗。”

“……”服务员愣住。

“周杨在这儿吗?”

见服务员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沈明枝索性走到一旁,掏出手机,给周杨打电话。一月底,寒风萧瑟,她被冻的手通红,双唇不可遏止地颤抖,电话接通,她颤声,“周杨,你在不在酒吧?”

周杨刚停好车,双手插兜,滋滋电流声通过蓝牙耳机传入耳里,听到沈明枝的声音,他打趣道,“祖宗,找我干什么呢?”

“有事。”

“什么事儿?”

“你人在哪儿?”

“外面。”

“……”

又是一阵寒风。

沈明枝冷的牙床都在颤。

周杨笑笑,停住脚,看向离自己两三米远站着的人,扬声“两点钟方向,转过来。”

沈明枝依言转过去,朝周杨翻了个白眼,“左转右转不行吗?非得要说什么两点钟方向?”

两年没见,她似乎没任何改变。

周杨开怀大笑,箭步迈到她面前,站在风口位置,往酒吧正门抬了抬下巴,问她“外面多冷,怎么不进去坐着?”

“没预约。”说到这,她恶狠狠地剜了周杨一眼,“我说我是你祖宗,你们店里的人不相信。”

周杨揽着沈明枝的肩,往里走,光影忽明忽暗,照在他笑意松散的脸上。

直接上二楼卡座。

周杨“喝什么?”

沈明枝“矿泉水。”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周杨诧异“不喝酒?”

沈明枝摇摇头,掏出车钥匙,示意“开车来的。”话一顿,似是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连忙自己先开口,堵住他的话,“我不找代驾,麻烦。”

周杨撇了撇嘴,于是让服务员拿了两瓶水过来。

“说吧,怎么突然来找我?”

“是有一点儿事要麻烦你,”沈明枝直勾勾盯着周杨,干脆道,“江泽洲礼拜五有个相亲,地点在悦江府,你到时候把他带过去。”

周杨水刚送到嘴边,又拿开,一口水含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明枝抽了张纸递给他,“你这什么反应?”

周杨接过纸,擦了擦脸,“不是,你怎么又问我江泽洲的事儿啊?”他眉头蹙起,惊恐无比的表情,“该不会,你就是和江泽洲相亲的人吧?”

过一秒,又自我否定,“不对啊,我记得那人拉大提琴的啊,你不是弹钢琴的吗?”

沈明枝坦诚道“是我朋友,她和江泽洲相亲。”

周杨一挥手,“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江泽洲不可能去相亲的。”

沈明枝“江泽洲是不可能去相亲,但是如果是你让江泽洲去吃饭,江泽洲一定会去。”

这就是沈明枝找周杨的原因。

江泽洲是不会答应去相亲,但是他不会拒绝周杨的请求。

光影浮动,周杨的眼前像是浮上一层浅淡薄雾,晦暗,模糊。他看了沈明枝好半晌,纠结,欲言又止。

沈明枝从他沉默的眼神里读出一丝劝阻,劝她那位相亲的朋友别白费力气。

“我那位朋友,姓孟,叫孟宁,”简短的介绍,怕他记不起来,沈明枝又补充,“去年夏天,她当过江泽洲弟弟的大提琴老师。”

前半句话,周杨确实脑海一片空白,毫无印象,等后半句一出口,周杨脱口而出一声“卧槽。”

从他这声震惊里,沈明枝确定,周杨记得孟宁。

因是有求于人,沈明枝软下声来,“礼拜五,你让江泽洲去相亲,行吗?”

周杨惶惶惑惑地点头应下了。

事情办成,沈明枝没多留,离开酒吧。周杨心里有事儿,等她一走,捞着手机跑到洗手间,给江泽洲打电话。

“江泽洲,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江泽洲还在加班,忙的焦头烂额,没闲心思陪他玩儿,“什么都不想听。”

周杨跟没听到似的,高姿态地拿乔“你求我一下,你求求我,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快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你的相亲对象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要不然你只能被我骗去相亲了。

江泽洲冷淡“再见。”

滋滋电流声停下。

周杨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面无表情比起相亲遇到喜欢对象这中命中注定的缘分,你果然还是更适合被我一棍子敲晕送到相亲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相亲,大家别激动,是他俩相亲,不是你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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