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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第章 胥山沉冤(1 / 1)

萧正道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机遇就自己飞到了手边。俞代的心情如何他并不关心,反正在书院召见他时,俞代始终未表现出一点超出平常的兴奋,但萧正道清楚他的手一定兴奋地颤抖,就像他心里的那双手一样。

立储一事必将在朝廷上再起波澜,这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眼下,它不过是因一个公主的赐婚被上位者摆到了台面上来,当黎民遥想新嫁娘的风采时,局中人早已把这段姻缘称量了一次又又一次,在荆州,俞代和萧正道都觉得这一次秤杆上的秤砣只需稍稍拨动就会彻底滑向他们这边。

“看来,陛下终于下定决心要立信王为太子了。”俞代道。

萧正道不急于回答他,把从帝京抄送来的消息逐一细看信王拜鄜州刺史准入朝议政、加封德王为太子太尉,其次子为晋昌郡公、校书郎段敏行封驸马都尉尚嘉月公主,于明年令月吉日四月初七出降。

看罢,他得出了答案“下官以为皇帝还未下定决心立太子,鄜州离帝京不远,皇帝定不欲使信王离京,鄜州刺史只是虚衔,给他一个参与朝政的借口而已,如此一来信王能做的就十分有限,很难有成绩来打动朝臣。下官斗胆猜测,这个时候皇帝加恩德王父子,恐怕是希望其襄助信王,如若已下定决心,断不会多此一举。因此,信王拜鄜州刺史无他,试探耳。”

俞代捻须沉吟片刻道“能试探也不容易了,既然陛下出了手,接下来情形如何,也要看看我的意思,做得好,我也能动一动国本。”萧正道先前已把自己的构想写成策论交给了他,俞代说完这话,心念一动,笑道“正道料事如神,德王果然是打开局面的缺口。”

萧正道叉手道“下官惭愧。德王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想抽身也难了。天予八年靖难之役,德王将汪中、葛庸出战,获胜后独无封赏,可见皇帝已生忌惮之心,如今突然降恩,用意十分明显,无论德王心中作何想法,现在都不得不发声了。国本之争,之前都是铺垫,现在才真正开始。”

“不错,依我看不必等到冬选结束了,现在入京刚好赶上,有我的举荐,留京任职不在话下。”俞代说完观察他的反映。

萧正道起身离座稽首“下官愿为都督驱使肝脑涂地,但下官恳请都督许下官往邠州公干,说服邠宁节度使上书劝阻皇帝宠爱庶子,有违纲常。”

俞代满意地笑了“正道请起,何须如此大礼,这遭我们想到一块儿去,这是你的公验、过所,收好了。不知正道来荆州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我那不成器的长子。这次外出公干,就让他做你的副手吧。”

萧正道心想,听你这语气也不是和我商量,还教我说什么?遂一口答应下来,暗道俞旃、俞旆先后来找自己麻烦,态度跋扈、手段可笑,要说没有俞旌在背后纵容谁也不信,可见也是个轻狂的人,不足为惧,何况离开荆南道,做什么还不是由着自己来,多了一个人——哪怕这人是荆南节度使、大都督道长子,又有什么区别?便回去收拾行李,只等密令下达。

同一时间的帝京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向不理外务的周国公主惊讶地发现丈夫的脸色与宫城的风雨存在某种神秘的关联,于是即将诞育新生命的她以罕见的决断隔绝了驸马与外界的联系,就在这之后不久,御史台一位八品监察御史的上书就颠覆了朝堂因无人言储君事而造成的宁静——他弹劾殿中省监康权擅权自专、罗织罪行,勾结奸佞,炮制萧氏冤案。

淮阳萧氏是山东士族“三姓”之一,五房三眷俱为显贵,长房中眷更是累世公卿,为世所重,中眷房的族长萧秉文历任吏部尚书、太子太傅,加银青光禄大夫,封鲁郡公,是两朝帝师,中外称颂,其子孙因此备沐皇恩得以出入宫禁为陛下佩刀捧笏,国朝士子提及萧氏莫不羡慕神往,直到煦兴五年冬。

整件事的起因只是一桩小小的偷窃案,那年深秋,安仁坊武侯扭送两人去见本县的法曹参军,说这两人在宵禁期间鬼鬼祟祟,被擒住后仗了几棍掉出了几枚来历不明的金锭,武侯见他们宁受杖责也不愿以金贿赂,疑是来历不明的赃物,遂交与参军刑讯。那参军接过金锭细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那金锭上刻着“户吴余廉”四个大字,虽然被打磨过,但对着阳光依然清晰可辨,,参军于是知道自己碰到大案子了。

先帝时爆发“三清之变”,整个皇城长期处于无主的状态,手握重兵的各道节度使都气焰嚣张起来,像河中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直接打着勤王的旗号就领兵进了帝京,其他人没有这泼天的胆量,胃口也比往日大了不少,以权谋私之事层出不穷,直至今上登基内修德政外揽君权,虽收敛起来,但总不如从前规矩。依国朝旧例,铸币、冶铁、煮盐之利关乎大计控于官府,但节度使争利往往暗中染指,山南两道一带的盐湖几乎成为周围节度使的私产,他们倒卖私盐饱私囊,铸金锭交易,上刻“户吴余廉”,反切为“湖盐”以作标记,短时间内敛财过百万,贿赂朝臣打通门路,今上没有证据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过了数年,那些节度使分赃不匀竟打了起来,他们在“三清之变”时彼此攻伐抢夺地盘积怨已久,一朝撕破脸打得不可开交,战火一路烧至山南西道,波及帝京,今上忍无可忍力排众议坚决出兵,命德王领神策军镇压,战事几度反复足足打了三年。德王战胜之后,今上全面清算盐湖之役中的各方势力,靠着金锭上的标记捉出了朝中的好几位“内鬼”,其中不乏高官显贵。此事一了,那些金锭尽数掉重铸,充入国库,如今重现恐怕牵扯不小。

参军深感忧虑,亲自审问,那两人一开始还嘴硬,上刑之后方吐露出金锭窃于本坊鲁郡公府上。萧氏一族势大,参军不敢遣不良人上门搜查,也不敢隐瞒不报,思来想去只有上报上级比较稳妥,因此这案卷经万年县令、京兆尹、大理寺一直递到了刑部,举国震惊,随后,奉命办案的不良人在郡公府搜出了萧秉文二子与盐湖之役中几位涉事节度使之间的通信,三司对萧氏谋逆案的会审正式开始。

这案子开始得很突然,过程也充满了蹊跷。所有人都想不通萧氏百年家族底蕴深厚,萧秉文这一支更是官运亨通,帝京中一等一的富贵风流,其子何须勾结节度使,若说为了钱帛,府中也未搜出几个金锭来,但通信确有其事,好像萧氏在无偿地为节度使提供方便一样,根本说不通。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一起审了半年都没能审出萧氏二子的动机,二人在狱中也一直为自己鸣冤,但那些信件的往来情况一一核实过,确定无疑了。最后,三司推出了吏部尚书将会审结果呈报给圣人得知,圣人看过他们一同起草的文移付之一哂,道“不必再审了。”尚书心领神会,不久三司宣布结案。

煦兴六年五月,萧氏兄弟在独柳树刑场伏诛,子弟年满十六者同处绞刑,家眷籍没入宫充为奴婢,家产没收,中眷房其他几家徙三千里,除了已分家的几个侄子辈,无人幸免,因无证据指明萧秉文是否参与其中,何况萧秉文已年过八十按律可免刑,圣人顾念教导之恩,仅去银青光禄大夫、鲁郡公爵位以示薄惩,由其侄孙奉养。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萧氏在朝中门生故旧如云,西眷房、东眷房等其他几房没有袖手旁观,为萧秉文二子喊冤的声音不绝如缕,旨意下达的那一天更是达到了顶峰。萧秉文的学生亦是其次子好友的翰林学士史渊奔走最为积极,他一直坚信此中必有冤情,要求三司公布搜出的信件,朝中半数官员各自站队彼此攻击,终于激怒圣人,一个月后史渊被视作谋逆同党处死,家眷籍没入宫。消息传入禁中,萧氏妻女、妯娌知翻身无望哀哭不止,萧秉文次子之妻、曾经的会稽郡夫人许氏淡然道“妾,尚书左丞之妻、常郡公之女,安能为一舂米妇人。”当晚投外衫于房梁自刭,第二天天亮才被人发现。

剩下的萧氏亲眷立即被严密看关起来,但几天后许氏幼子,因差一月未满十六岁而同母亲、姐妹一起充为官奴的萧徽猷饮刃死于掖庭狱,他用来自裁的短匕来源成谜。萧徽猷是中眷房嫡孙中排行最小的,他的两位亲兄和大伯的三个儿子一起死在了刑场上,流放的其余子弟均出自二房、三房,奉养萧秉文的更是要追溯到曾祖一辈,至此陈郡萧氏中眷房萧秉文一脉断绝。圣人怜其独老,特许其选侄孙承嗣。

总之,萧氏谋逆一案是今上登基以来波及最广的大案,至今人人讳莫如深,是以这位御史的奏疏刚刚上达,满朝大臣无不侧目,皇帝赭袍下的手指亦紧了紧。

“卿言萧氏案有冤情,可有什么根据吗?”皇帝轻抚着奏疏缓缓道,“殿中监与萧氏结怨,并不能说明是殿中监栽赃嫁祸。”

“陛下,臣上书直言其事自然是有证据的,之所以未在奏疏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怕有些人手眼通天能使浮云蔽日罢了。”此话一出,殿内众臣交头接耳,嘈杂声起,典仪喝道“肃静”才止息。

皇帝气极反笑“那就请卿将证据呈上来吧。”

御史从容道“案发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但臣想陛下与诸位同僚都不会忘记此事因何而起——当初那两个犯夜禁的流民正是殿中监康权的同乡!”

这时有人站出来反驳道“就算他们是同乡,也不能说明此事处于殿中监的授意。”

御史道“若仅仅如此,自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那两个流民出了狱,还没走到城门边,就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清明渠里。陛下,这两人犯的只是盗窃罪,按律流三千里加两年苦役,犯夜禁也只打了二十棍,用刑皆有记载,绝无滥用私刑,不可能因体弱跌落河渠,定是有人要灭口。何况,他们的金锭真的是从郡公府中窃来的吗?据臣得知,盐湖之役神策军出征,左中尉与右中尉可是趁机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康权与之共事多年,手里有几个从山南道得来的金锭也不奇怪。”

反驳他的人又道“就算如此,也是你的猜测,算不得证据。”

御史冷笑道“那么,这个算证据吗?”话毕,从袖中取出一枚方方正正的物什,举起来转身向众人展示,殿外的阳光投射在他的手上,折射出金色的、细碎的光辉,那是一枚刻了字的金锭。

“陛下请看,这和在流民身上、郡公府中搜出来的金锭是一模一样的。盐湖之役获胜后,陛下加强了对铸币、煮盐的监管,康权自己无法重新熔铸,又不舍巨利,这些金锭虽然都打磨过,但形制和印记还看得到。若非康权执掌殿中省却以权谋私,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在民间质举、举贷以敛财,这金锭也不会流出宫禁,教臣发现了他的阴谋。”

殿内众臣水一般的沉默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就沸腾开来——

“臣附议,请陛下即刻彻查殿中监在萧氏谋逆案中的作为!”

“臣附议,中人乱政不可不防!”

“臣附议,殿中监鱼肉百姓,请陛下即刻暂停其职务!”

“臣附议!”

“臣附议!”

……

“退朝!”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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