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破口大骂,抬脚踹了过去。
“这一群莺莺燕燕,这一大桌美味佳肴,哪样不顶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花费。”
“还忠于职守,你他娘的咋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知不知道,你把外面百姓不分青红皂白拒之于门外,正好让他们投了乱民。”
“你这不是帮那些乱民壮大力量的吗,孤看你才那个最大的细作。”
朱允熥手都握到身上配的军刀上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胡恒是该死,但不能这样死。
若这样死了,是达不到必要效果的。
“来人!”
朱允熥冷冰冰的,大喝一声招来了虎威营军卒。
“把胡恒拿了。”
很快,胡恒被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殿下饶命”
胡恒被军卒控制着,当即就急了。
“你们呢?”
朱允熥也不搭理他,转而问了现场的其他几人。
“小人潘宝才。”
“小人杜正禄。”
“小人谢日清。”
朱允熥拉了把椅子,往三人跟前一坐。
“干啥的?”
三人相视一眼,支支吾吾道。
“经商。”
瞧着商人一身绫罗绸缎,怪不得不敢痛痛快快说呢,朱允熥莞尔一笑有些意味不明。
“商人好啊。”
这一笑,三人更胆颤心惊了。
哪知,朱允熥却不往下继续了。
起身站起,沉声下令。
“胡恒身为一县父母官,不顾朝廷隆恩于,亵渎自身职责,不管百姓水火,实乃不忠不义罪大恶极。”
“立刻枭首示众,告示陕西各县,家产全部充公,家卷变良为奴,世代不得更改。”
一听这,胡恒吓尿了。
赶紧连连叩头,不断的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下官知错了,小官知错了。”
见朱允熥不为所动,胡恒很快又搬出了律法。
“下官的官职乃朝廷所授,殿下虽是太孙对下官怕也没有生杀予夺之权。”
律法倒是挺熟,咋不知做个好官。
“这个呢?”
朱允熥不苟言笑,拿出了金牌。
幸好出来的时候老朱把这东西给他了,没有这东西他是也敢杀个知县,但有了这东西会让他的行事多几分说服力。
看见金牌后,胡恒立马蔫了。
“带下去!”
在胡恒被像拖死狗似的拖走,朱允熥很快便下了第二道命令。
“传令下去,陕西各县在城外搭建帐篷收接灾民,凡到本县地界的,不管是否属本县之民,均不得饿死一人。”
胡恒做的是挺拉跨,但理由还是很有道理的。
要真大开各县城门接纳灾民进城,还真有可能混进乱民,从而致使他们里应外合,攻占了县城的。
“另外,向乱民发出告令,田九成之流聚众叛乱夺城略地杀官害民天理不容,终有一天必将会被朝廷尽皆剿灭。”
“不想与之陪葬的速速投降,朝廷恩德招诛贼首胁从不究,若再执迷不悟。朝廷大军所到之日必是他们掉脑袋之时。”
听到这,陈集上前。
“这告令一出田九成想不知道殿下在沔县都不成了,要是他拼尽全力攻打,仅凭虎威营和城中守军怕很难抵挡。”
“殿下要不还是去汉中吧。”
陈集两次相劝,朱允熥始终没有听从的意思。
“整个陕西让胡恒之流搞得已经丧失了民心,只有孤在沔县,这两道命令才会更让百姓信服。”
“孤要躲去了汉中,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耿炳文的大军用不了多久就到了,田九成自保还来不及,必然不敢把兵力全折损在沔县。”
“皇爷爷和父亲是不和你说说啥了?”
之前出来的时候,他也曾做过不少冒险的事情,陈集可没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反复相劝的。
“太子说,让卑下护好殿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殿下轻易涉险。”
“太子还说,就不给卑下单独授命强制阻止殿下了,太子说殿下决定的事情,即便是太子在也拦不住。”
“所以就只让卑下多劝劝殿下,即便是朕要涉险必得是深思熟虑之下的,而不是脑袋一热下的冲动行为。”
“太子说,冲动做错来的事情往往都会后悔,陕西局势混乱,殿下的一个冲动或许就要搭上性命。”
他就说为啥走的时候朱标没说要让他注意安全,原来是付诸在实际行动,都已经提前叮嘱过陈集了。
“孤知道。”
“孤会小心应对的。”
朱允熥应下陈集,承了朱标的关切。
随后,扭头问道:“你们呢?”
潘杜谢三人相视一眼后,潘宝才最先开了口。
“胡恒要请小人几个吃酒,他是官小人是民,他有命小人哪敢不应。”
“是啊,是啊”
一瞧潘宝才找出了理由,杜正禄谢正清立马附和了起来。
“呵!”
朱允熥咧嘴一笑,道:“胡恒现在怕还没死,要知道你们这么快把锅甩到他身上,你们猜他会不会拉你们一起去垫背?”
胡恒颠倒黑白的能力可不低,没有咬出他们三个,完全是没给他留时间。
要是有时间,哪怕不会给自己带来啥实质性的利益,恐也不会让他们三好过。
听罢,三人顿时比哭还难看。
“朝廷有令,商人不得着绫罗绸缎,你们这可违逆的厉害,孤记得有人曾因穿了靴被砍掉双足。”
当初他们三支支吾吾不敢说明自己的身份,必然就是知道他们衣服穿得不太合适了。
凭他们和胡恒的私下往来,还有他们穿衣上的越制处理他们,并不是最佳的效果。
只有让他们出出血,把陕西目前的这种乱局平息了方才为上上之策。
商人见的市面多,且又心思活泛,朱允熥只不过刚问了两句,潘宝才便主动开了口。
“殿下是要接纳灾民吧?”
“小人愿意和杜正禄还有谢日清联络县里的一些富绅在城外搭灾棚,协助殿下赈济灾民。”
潘宝才这么一说,杜谢二人脸上稍稍抽搐,最终倒也还是答应了。
“好啊!”
“三位有这心是个好事,那就辛苦三位了?”
朱允熥微微一笑,三人连连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
相较于性命,钱财真不算啥。
“那小人去准备了?”
潘宝才试探的问了句,生怕朱允熥返回了似的。
“找几人去帮三位东家的忙。”
朱允熥没直接回应潘宝才,而是直接冲旁边陈集吩咐了句。
帮忙是真有其意,同时也是防止三人偷奸耍滑,使啥幺蛾子。
三人被一队军卒领着从县衙出来时间,正赶上胡恒被砍。
刚刚还一块吃饭的人,转眼之间就掉了脑袋,三人被吓的腿都软了,即便是之前真有啥湖弄的意思,现在也全都打消了。
知县都说砍就砍,他们又算个啥?
在朱允熥的强硬手段下,各县灾棚建倒是建的很快。
除沔县之外,大部分都是从各县官仓调的粮。
这么紧急的情况,那么多百姓都等着吃饭呢,又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和那些一毛不拔的的商贾要粮。
“殿下,这是于指挥使送来各县赈灾的情况。”
自砍了胡恒后,朱允熥便征调沔县县衙做了行辕。
朱允熥正盯着陕西舆图,考虑平乱之后该如何收拾残局的时候,陈集把于广勇的奏报送了上来。
于广勇目前的任务远比陈集庞大,他不仅要调查陕西藩王官员卫所士绅所存在的问题,还要把各县的赈济情况每天一报报到朱允熥这里来。
接了陈集手中奏报,朱允熥的眉头渐渐紧锁了起来。
“这才多久,人数就攀升了这么多,冒吃赈济粮的怕是不在少数啊。”
陈集点了点头,回应了朱允熥。
“尤以沔县略阳徽州一带人数攀升的最快,这正是田九成活动猖獗之处,会不会是他派下的乱民。”
都起兵造反了,还敢来吃官府的赈济,这胆子怕是大到没边了。
不过,都敢造反的人,岂会有胆小的。
朱允熥把奏报扔到桌上,不忿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夹杂乱民了,田九成倒是好算计,让官府帮他养兵。”
陈集想了想,道:“现在城外百姓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要是出面缉拿的话,势必会搞得人心惶惶。”
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既是要招抚,就更不能随便抓人了,他们之所以从贼,不过就是不信任官府,一旦抓人更会把那些人推到田九成身边。”
这都是些实际存在的问题,没有一个是空穴来风的。
陈集抛出问题后,又有些惆怅道:“目前好像并没有合适的解决之法,田九成怕正是赌官府不敢撕破脸,这才敢把人派下来吃官粮。”
不管咋说,田九成敢这么做,就说明他还挺有胆识的。
“耿炳文来信说,最多再有十日便能到了,前面这么长时间都熬过去了,也不差这区区十几日了。”
朱允熥长舒一口气,倒很快接受了。
“孤派人缉拿吃官粮的人,就可让剩下的人死心塌地跟着他对抗朝廷,而孤若是置之不理,便正好给他养了兵。”
“无论孤最后咋做,都是他占便宜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朱允熥给自己倒了杯茶,优哉游哉抿了一口后。
这才,又道:“我们也找几个人混入田九成那儿,耿炳文快要过来了,正好先过去开开道。”
一听这,陈集豁然开朗。
“殿下英明。”
“殿下到了陕西的消息田九成肯定已经收到了,马上就要和朝廷交战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招兵买马。”
“这种情况下,往他身边安插个人并不难,属下这就去办。”
陈集领命后匆匆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和潘宝才撞了个满怀。
知道陈集是朱允熥贴身护卫,潘宝才苦大仇深的的脸上挂起一抹难看的苦笑。
随即往后一退,给陈集让了路。
“陈指挥使。”
介于潘宝才三人这段时间表现还算不错,的确是出了大力气搭灾棚赈灾的,陈集对潘宝才也还算客气。
笑着打了声招呼,道:“潘东家。”
“殿下在里面,潘东家过去吧。”
其实,潘宝才他们三倒想不尽心,但胡恒脑袋就在城门口挂着,他们灾棚就在不远处,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
那东西就像是催命符似的,他们尽心尽力之中,都时长感觉后脖颈发凉的厉害,哪还敢有丝毫不尽心。
今天要非万不得已,打死他都不敢过来的。
杜正禄和谢日清那两狗东西,说好的一块过来的,临到门口又反悔变卦了。
反正今天他要是活不了,他们两也别想能够独善其身。
“拜见殿下!”
潘宝才才刚走到门口,便冲朱允熥见了大礼。
“潘东家啊,请坐。”
朱允熥微微一笑,抬手招呼了句。
潘宝才也不挪窝,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大半天,道:“小人灾棚搭了快十天了,耗粮已达近百石之多,这几天涌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
“真不是小人不愿继续往下赈济了,小人家中只是稍有薄财,实在是经不起继续往下了,求殿下网开一面。”
潘宝才说着,一头磕到地上。
“潘东家既无力赈灾,那孤就安排官仓顶上来吧。”
朱允熥澹澹的,没有丝毫动怒。
见朱允熥这样,潘宝才虽达到了目的,但心中却更没底了。
“殿下”
潘宝才试探着,想听听朱允熥还说啥。
“还有事?”
朱允熥面色无波,抬头问了句。
“没,没”
潘宝才进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真正得到朱允熥的应允后,反倒是不知道该说啥了。
“没事就过来坐。”
朱允熥抓起桌上茶杯,给潘宝才倒了一杯。
“这些时日潘东家赈灾辛苦了,喝了这杯茶就回去歇着吧,之后的赈灾事宜就全权交于官府负责了。”
潘宝才搭着半个屁股坐下,颤颤巍巍捧着手中的茶杯。
刚放到嘴边,很快又放了回去。
“殿下,小人真没粮了。”
朱允熥大喇喇坐在椅子上,抬眸道:“孤也没说潘东家有啊。”
“这茶是孤从京中带出的贡茶,潘东家趁热喝了吧,别浪费了。”
朱允熥再次相邀,潘宝才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像喝酒似的,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谢殿下!”
之后,这才道谢。
反正这茶本就是给潘宝才的,咋喝不咋喝是他的事情。
“回吧!”
朱允熥开了口,潘宝才赶紧告退。
等在县衙外面的杜正禄和谢日清见潘文才出来,随即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咋样,咋样?”
两人潘文才屁股后面,满脸焦灼的连连追问。
潘文才家业比他二人还要雄厚一些,潘文才都坚持不住了,他二人早就已经喘不过气了。
那些灾民就像是无底洞似的,越聚越多他们积攒了好多年的那点家底,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便快被掏空了。
“不知道。”
“想知道进去问。”
杜谢二人临阵脱逃,把他一人推了出去,潘文才心中憋着口气,哪会那么容易告诉了他们实情。
“潘兄,潘兄”
他们若敢进去问朱允熥,早在潘文才进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进去了。
既不敢进去问朱允熥,那只能去问潘文才了。
“就当是我二人怂了,是我二人对不起你,等将来你潘家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杜家绝无二话必鼎力相助,如何?”
“我谢家也愿意,现在我三家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难以独善其身,殿下到底是咋说的,我们一块想想办法。”
杜谢二人放低了姿态,潘文才也没再斤斤计较抓着不放。
要说有错,他也有。
当初是他承诺要出资赈济沔县灾民的,杜谢二人啥话都没说,都很快跟着他出了粮。
“殿下说,赈灾的事情就不用我们管了,之后会由官府接手从官仓调粮赈济,说是这几天我们都辛苦了,让我们回去歇着吧。”
一听这,杜谢二人和潘宝才一样,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兴奋,都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
“殿下说这些的时候啥表情?”
杜正禄沉思片刻后,很快便问了句。
“很澹然,脸上还挂着笑。”
潘宝才一开口,谢日清紧张了。
“我们答应好的要赈济突然就撂挑子不干了,殿下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挂着笑,那就让我们回去歇着,会不会是让我们永远歇着了?”
潘杜二人要没这样的想法就不会是这样了,谢日清只不过说出了他两人心中的担忧罢了。
“殿下,他”
杜正禄还要再问,潘宝才不耐烦摆摆手。
“我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
“反正殿下话就是那样说的,至于话外有啥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就这样吧,我回了。”
潘宝才不愿再多说,杜谢二人带着不亚于潘宝才的担忧,只能各自回了各家。
在三人走了后,于实和孙前才领着人抬着几口大箱子从墙角闪身出来,冲三人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后,这才抬脚走进了县衙。
“殿下,沔县黄册鱼鳞册还有赋税账册都取来了。”
朱允熥起身站起,翻看了大箱子。
“官府接受了赈灾事宜,潘宝才三人”反倒吓得不轻。
刚才潘宝才的表现朱允熥也见到了,对于实的那话倒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还能有威慑力,就是个好事。”
朱允熥话不多说,对照着黄册鱼鳞册还有赋税的征收仔细比对了起来。
人口土地赋税是一县命脉所在,同时也是滋生矛盾的根本原因。
从黄册鱼鳞册还有赋税的征收中,找出一县的症结所在还是很有可能的。
八日后,就在各县官仓即将喘不过气儿的时候,耿炳文郭英到达。
收了耿炳文的来信后,朱允熥便招呼来了陈集。
“田九成那儿的人可都安排好?”
陈集点头,回应了句。
“有两个兄弟过去了。”
朱允熥话不多说,直接命道:“给两兄弟传信过去,让直接让他们和耿炳文郭英联络。”
派人过去就是打探田九成第一手情报的,直接送给耿炳文和郭英,才能让他们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也才不至于耽误了军情。
陈集领命离开后,朱允熥反倒有些心绪不宁了。
按理来说,耿炳文和郭英都到了,田九成的实力再强都很难是官军对手,可不知为啥他竟开始有些不安了。
他也出来过好多次了,这种不安是史无前例从来没有过的。
“来人!”
“传令下去,把沔县城外的灾民都收纳进城中,没有孤的命令,任何情况下不得打开城门。”
“进了城所有灾民务必严加管控,一日两餐由官府提供,任何人不得离开官府划定的地方。”
“县中所有衙役全都上城楼,所有人十二个时辰轮首,务必保证城楼上兵员,一旦发现有异动,立马报告。”
自耿炳文和郭英到了后,各县的灾民就已经大幅减少了。
田九成咋说都不会为了蹭官府一口吃的,而置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于不顾。
沔县城外即便混进个别乱民,只要能够严加防控,并不足为惧。
至于其他各县,田九成势控制不足,在官兵围追堵截的情况下,不可能再有多余精力去攻城略地。
因而,相对来说较为安全一些,没有必要把所有灾民都接纳于城中。
即便都是真正的灾民,一旦进了城势必会与本县百姓产生冲突生出乱子的。
这个乱子要是处理不好,之前的那些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耿炳文郭英的捷报一封封传来。
随着田九成的势力范围越缩越小,其他各县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单纯赈济灾民于了。
属本县的留下,不属本县的可由官兵护送返乡。
不管留下还是回去,全都凭自愿。
留下的和本县灾民一样有一技之长能谋生的可自行谋生,没办法谋生的可参加县里的以工代赈,用双手谋饭吃。
毕竟,田九成这波起义耗损的是大明的国力,要是再这么继续无条件供养灾民,朝廷的财政吃不消,也会滋生了灾民的懒惰之风。
啥都不干就有饭吃,谁又想去干活。
而沔县毕竟是田九成老巢的活动范围,肯定还需严阵以待,但进了城的灾民需特别防守外,那纳入了以工代赈。
每天修补修补城墙,亦或者是给给官兵军卒洗洗衣服啥的。
经过长达数月的战斗,田九成的义军连连败退。被杀被俘投降者不计其数。
随着耿炳文和郭英频频传来的捷报,朱允熥的焦躁也逐渐趋于平缓了。
现在田九成自顾不暇,想必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攻打沔县的。
在沔县窝了数月,之后的善后事宜,没有数月怕完不成,过年的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总之等回了京,距当初朱标规定抄《皇明祖训的期限肯定是到了。
在别的事情上朱标或许会妥协,在这种事情上那是绝不容打马虎眼的。
为了避免他将来一辈子都用在抄《皇明祖训上,他自听了朱标的命令后,就没打算过要湖弄的。
在沔县的这段时间,他但凡抽出时间,就会抄《皇明祖训的。
这天,朱允熥摊开宣纸,翻到上次抄过的地方,正准备继续再抄的时候。
于实领着于广勇,急匆匆跑了进来。
“你咋回来了?”
于广勇单膝跪倒,也没顾上回答朱允熥。
只是,道:“田九成领了近两万贼寇,奔沔县过来了,最迟一天时间就能到。”
“啥?”
一听这,朱允熥吃了一惊。
现在的田九成早就自顾不暇了,竟还敢来攻打沔县?
朱允熥诧异,于广勇继续回。
“长兴侯和武定侯从略阳徽州合围贼寇主力于后河,高福兴带剩下的四万余人盘踞后河,田九成则分出近两万人来打沔县了。”
听了于广勇的确切消息,朱允熥把桌上的《皇明祖训推到一边,翻出了陕西舆图。
就在朱允熥盯着舆图瞅的时候,侯在一旁的于实问了一句。
“于指挥使确定他们是冲沔县来的,田九成的老巢就在沔县十里之外的马面山,说不准他他是回老巢呢?”
这种可能性虽然小,但却是目前寄希望于发生的事情。
哪怕知道于实是朱允熥的贴身内伺,对于实这个不信任的问题,于广勇还是有些生气。
“某在锦衣卫任职那么多年,就没有打探错情报的时候。”
于实性子温和,被于广勇回怼后,讪笑着一脸笑意的解释。
“咱家不是这意思。”
就在二人说话间,朱允熥已从舆图上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主力即将与官军交战,田九成若不是有啥目的,不会往回来折返的。”
“去叫陈集来。”
陈集是虎威营指挥使,这么大的军事情报,自然是要必要让他知道的。
哪知那家伙听了于广勇的介绍,先是惊了一大跳,随即起身站了起来。
“殿下撤吧!”
朱允熥手撑在桌上,听了陈集这话,险些闪到桌子底下去。
“撤个屁。”
“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爹的人。”
“孤找你来,是让你想办法抗敌的,不是让你动摇军心的。”
“谁要再说泄气的话,别怪孤不客气。”
被朱允熥呵斥,陈集尴尬一笑,不敢再多说了。
于实和于广勇则像不认识陈集了似的,一头雾水的盯着他瞧。
于广勇认识陈集的时间虽没有于实的长,但在他眼里陈集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在这种关节上,咱先萌生退意了?
陈集一脸的苦笑,这根本没法解释。
朱标让他保护朱允熥,别让朱允熥脑袋发热做以身犯险的事情。
可这种情况下,最完美的办法就是朱允熥留下死守沔县。
那伙贼寇虽大部分都是庄稼汉出身,再咋训练连沔县的衙役都比不上,更别说比拟虎威营军卒了。
但敌我力量有些悬殊,贼寇要是以人海战术死战的话,他们并没有任何胜算可循。
知道陈集也是无奈之举,朱允熥也没再说啥斥责的话。
碰到这种情况,老朱和朱标都得纠结。
他们既希望他能迅速成长,又不想让他以身涉险。
这也是老朱当初为啥安排他过来,还一改常态的叮嘱他一定活着回去,最后甚至不惜动用了乞求。
朱允熥前几天还有些焦灼,听了于广勇这消息后,心中竟然出其的平静,就连脑袋中一些老是没办法摒弃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一扫而空。
长到这么大,他从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朱允熥倚在桌前,澹然中带着几分镇定。
“田九成弄出这么大声势,又能和官府僵持这么长的时间,排兵布阵都是有计划的,绝不会随便出兵。”
“他这个时候来打沔县,目的必然是想让耿炳文郭英回援。”
“只要他们回援,高福兴所率主力不仅能够起死回生,还能够趁机收服丢失的地方重新对抗官兵。”
“陕西这几年灾害多粮食收成本就不好,田九成这伙贼寇必须得尽快平息,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顿了一下,朱允熥下了第一道命令。
“传令耿炳文郭英,沔县孤自会严守,他二人按原计划进军,务必一举拿下后河的高福兴主力。”
朱允熥下了命令,陈集还是表示了担忧。
“殿下,耿炳文和郭英拿下田九成主力再回援至少得一个月,虎威营加上沔县守军衙役才两千出头,我们的压力不小啊。”
现在回援时间都不一定过,等到拿下高福兴的主力再回援,黄花菜早就凉了。
朱允熥绕回椅子上坐下,拔高了几分音量道:“守不住也得守。”
“一个月之内必须彻底平息,拉的时间越长民心越不安。”
“让耿炳文郭英回援,即便他们放弃高福兴的主力也得二十几天回来。”
“至于你说的撤,孤要是走了,沔县必然会成第二个徽州,到那时哪怕是打败了田九成,民心怕也收拢不回来了。”
田九成攻占徽州后,放火烧了城。
“田九成突然攻打沔县,必然是冲着孤而来的,孤岂能弃沔县百姓于不顾独自逃命。”
“沔县若变成了第二个徽州,整个陕西民心尽失,即便孤能活着回去,又有啥意思?”
“皇爷爷和父亲若是知道,想必也会赞成孤的选择的。”
“孤上战场前会给皇爷爷留下奏章,尔等只需拼力守城即可,即便孤不幸战死,也请皇爷爷不对尔等搞株连。”
一听这,陈集赶忙解释。
“卑下不是这意思。”
朱允熥抬抬手,拒绝陈集继续往下。
陈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对陈集他还是很了解的。
他既不贪生怕死,也绝不怕担责。
之所以屡屡让他撤,不过也是遵循朱标的意思,叮嘱他在做决定之前必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告诉兄弟们,孤在城在,城破之时便是孤亡之日,孤会和所有兄弟们战至最后一刻。”
“虎威营分出四个千户分别镇守四座城门,剩下一个作为机动支援。”
“战死者厚葬从重论赏,畏战脱逃者杀无赦。”
“沔县守军衙役也分成四队,同虎威营协助镇守四座城门。”
“再号召城中壮年抬担架,军中医士城中郎中全都聚集起来,负责救治伤员,妇人帮忙埋锅造饭。”
有条不紊安排好后,朱允熥又回想了后看还有啥没想到的。
这才,又道:“可有问题?”
陈集见朱允熥已经决定了,也不再多劝。
和于广勇先后摇了摇头,又坚定表态道:“卑下誓与沔县共存亡。”
之前他说了那么多泄气的话,也有必要说明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要不是顾忌朱允熥,他肯定啥都不用考虑,首当其冲直接选择死守的。
听了于实的再次表态,朱允熥起身站起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孤知道。”
“田九成一众不过些乌合之众,虽敌我双方有悬殊,但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只要坚持到耿炳文郭英回援,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孤答应了皇爷爷要平安回去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孤绝对不会轻易涉险。”
“田九成过来还有段时间,你也不用跟着孤了,赶紧去准备吧。”
“这几个月我们也没闲着,城中各处的防御设施做的都很完善,把这些东西都利用起来,也是能拖延不少时间的。”
见朱允熥没多想,陈集这才放了心。
“卑下告退。”
陈集离开后,于广勇这才问。
“那卑下?”
当初组建侦察营就是为了让于广勇这些做过锦衣卫的人,把斥候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
这不,已派上用场吗?
要不是于广勇提前侦察到了消息,等到看见田九成过来再准备,必然会因匆匆应对之下输了第一战的。
“你继续出去侦察,既要侦察孤之前和你说的那些问题,还要发挥斥候的作用充当孤的眼睛和耳朵,把田九成的消息随时送过来。”
于广勇之所以在陈集走了之后才开口,就是觉着陈集的行为有些反常。
朱允熥或许在背过陈集,给他安排些啥特殊的任务。
没想到竟和以前一样。
“陈集他?”
于广勇性质直白,既有疑问当然要问清楚了。
“没事。”
“你去忙吧。”
具体是啥原因,肯定没法说。
朱标怕他涉险,私下特别叮嘱陈集,这事儿实际真是像陈集所说,是怕在冲动之下做出啥不理智的决定。
但很容易就让人怀疑,朱标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他涉险的。
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在当下这种情况,这种说法一旦蔓延开来,那是很容易动摇军心的。
“喏!”
朱允熥不多解释,于广勇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很快大步离开了县衙。
“殿下,穿上吧。”
在朱允熥传令死守的时候,于实和孙前便去取来了甲胃。
朱允熥也不固执,在二人的帮助下,很快把甲胃套在了蟒袍外面。
这东西是笨重了些,但关键的时候是能够保命的。
穿上甲胃,朱允熥便领着于实和孙前出门。
从防御设施到排兵部署,从粮草兵器到军卒士气,朱允熥亲力亲为一一点验。
等把四个城门全部走完,已经是数个时辰过去了。
而此时,田九成也已经到了。
顺着城墙往下,黑压压的一大片。
“你二人不用在城楼带些了,看后勤上有啥做的,帮忙支援一下。”
于实和孙前连刀剑都没拿过,留在这里只会拖后腿。
“殿下!”
孙前还想多说几句,朱允熥心思都在下面越来越近的贼寇身上,根本就顾不上搭理他。
“走吧。”
于实跟朱允熥一块长大,对朱允熥还是很了解的。
朱允熥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更改的。
他们要想帮忙,先得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朱允熥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再过来也来得及。
朱允熥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下面像蚂蚁似的越来越近的人群。
田九成和官兵打了那么长时间,多多少少已积累起了不少经验。
在距离火铳和弓弩范围之处,先停下修整人马。
按理来说,朱允熥目前的重中之重是把沔县守好就成了。
但敌疲我打向来是兵法的最高境界,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能轻易放弃。
“陈集!”
朱允熥一声招呼,陈集跑了过来。
“殿下!”
朱允熥指了指下面,微微一笑道。
“田九成恰在火铳和弓弩奈何不了的地方修整,这是预定我们会采取固守之策,绝不会突然出城袭击的。”
“用兵的最好办法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敌人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偏偏越要去做。”
“安排飞球从四座城门出去,给田九成来个出其不意。”
飞球试验之后便陆续配发到了各军中,真正践行试验过的只有锦衣卫收集军情的时候用过。
“明白!”
陈集一脸的兴奋,很快行动起来。
飞球配发虎威营后,一直都是虎威营
的必训科目,因为朱允熥的亲自试验,上下军卒至始至终对飞球都没过多畏惧。
随着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军卒对飞球也越来越熟悉了。
风向燃料都能把握的差不多,虽然仍到不了想要去的目的地,但至少能准确预判出降落的目的地在哪儿了。
田九成营地。
天已经入秋,落叶纷飞,万物萧条。
今天更是突然降温,田九成所部被朝廷追的如丧家之犬,哪有可增添的衣物。
很多人还是夏天配发的汗衫和草鞋,阵阵凉风吹过冻得瑟瑟发抖。
田九成好歹也自封了皇帝,不说有皇帝的排场了。自少衣物是不愁的。
接了亲兵递来的热水,反握在手里,吹了口气灌了几口。
肚子里暖和了些,这才道:“让兄弟们埋锅造饭,先饱饱的吃上一顿,吃完了饭全力攻城,城里有厚衣有肥肉有美妾。”
“我们这边打的越狠,弥勒佛那里的压力才会越轻,只有把耿炳文的大军吸引回来,我们才能缓过这口气,彻底的起死回生。”
就在这时,远远望去城门方向升起了一庞然大物。
“那是啥?”
亲兵一声喊,围在火堆跟前搓着双手的众人随即扭头往前瞅去。
只见天上那东西像鸟却又没有翅膀,由远而近晃晃悠悠的向他们飘来。
“上面有人,快放箭。”
嗖嗖嗖。
箭倒是发出了些,但因射程远远不够,竟一箭都没能成行。
砰!
咣!
众人围在一起,正眺望着天上那庞大大物到底要干啥的时候,突然两声巨响伴随着滚滚热浪袭来。
身上刚刚一暖,耳边便传来刺耳的哀嚎声。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股剧痛萦绕全身,眨眼便轰然倒地再也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