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呕吐，仿佛连灵魂也要呕出来似的。
张醒狼狈地蹲在墙角。
一地狼藉。
入目所见，皆是地狱。
大殿好似巨大的屠宰场。
以人为目标的。
且不分老弱妇孺。
当张醒虚弱地重新扶墙站直了身体。
李沐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
“我劝过素锋公子不要进来的。”
张醒挥手拍开李沐然的手。
李沐然也不怒，顺从地站在一旁。
张醒的目光极冷。
他想做些什么，但他此刻却又做不了什么。
只能浑身冰凉的站在这地狱中。
李沐然在旁低声的解释着：
“宫主曾说过，医术钻研需要大量的材料。”
“没有牺牲，就无法前进。”
“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魔道……”张醒喃喃。
第七行宫，是名副其实的魔窟。
张醒想起杨小迟曾跟他说过，江湖手札看的再多，也无法更清晰的认识到这个江湖。
这江湖，远比他所看到的更加残忍。
这世道，远比他感受的更……不堪。
像清源城那般的，在五族八派掌控的地界，还算是维持着能让普通人存活的秩序。
但在邪魔外道的地界。
人非人。
张醒想要逃离此处。
但他的双眼却牢牢地看着一幕幕他不愿入目的场景。
最终，张醒是被李沐然搀扶着“拖”出来的。
“公子你需要休息一下。”
李沐然一副为张醒着想的态度。
张醒此刻都没有推开李沐然的力气：
“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李沐然轻声叹道：
“公子啊，这世上哪有报应……就连我都不清楚大明宫已经存在多少年了。”
若有报应，大明宫岂能传承这般久远。
张醒沉默，片刻后，声音沙哑地说道：
“扶我回去。”
李沐然笑了，以为张醒颓然放弃很多在他看来是天真的想法。
“小的这就扶您回去休息。”
走回去的路，寂静无比。
在靠近素锋所住内殿的时候，张醒听到有虎啸声。
张醒疑惑皱眉。
李沐然看到张醒表情变化，笑着解释道：
“是兽房传来的。”
兽房？
张醒斜觑了李沐然一眼，在见到大明宫令人发指的恶行后，他此刻不免联想到一些更黑暗的事情。
李沐然却笑：
“是个真正的兽房，素锋公子好逗弄各种猛兽，在内殿附近以园林样式专门修建了一处兽房，里面管着各种奇珍异兽。”
“是素锋公子用来放松的地方。”
李沐然扶着张醒转了个方向。
没走几步，虎啸声便越发清晰。
此处兽房占地面积不小，以园林样式困着白虎、棕熊、蟒蛇等猛兽。
在园林更深处，有一类人形生物被铁链锁着手脚。
李沐然看到张醒目光所及，解释道：
“那是只魔猿，力大无比，打死过不少园林猛兽。不得已才用锁链锁住。”
“本来是明宫主的研究材料，也不知是从何处抓来了。”
“素锋公子看中后，索要了来……当做了宠物养着。”
“那也是素锋公子最珍爱的玩物。”
李沐然拍了拍手，园林守卫将一个名贵木盒捧着端过来。
李沐然打开木盒，呈现在张醒面前。
是一条血迹斑斑的长鞭。
张醒皱眉去看那魔猿，魔猿身上并无伤痕。
但张醒同魔猿低垂的视线交互，那魔猿目光竟然极为人性化地透着无穷恨意。
“这长鞭是何意？”
“素锋公子发现这魔猿不论如何鞭打，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自行伤愈。并且这魔猿还通人性，目光、神态竟然透露出恨意与屈辱。”
“这些也都是失忆前，素锋公子最喜爱这个玩物的原因。比猛兽有人性，比人有野性，还耐用结实。”
“每当素锋公子情绪不好时，便会于此处用长鞭发泄，调养心情。”
“素锋公子，您要不要试试？”
张醒明白过来李沐然将他引到此地的原因。
这家伙，或者说他背后的明华藏，是想把他真正地改造成素锋。
他们并不在意他原本是谁。
他们只在意他是否能真正地成为素锋。
明华藏这是弄丢了素锋的性命，就打算打造一个素锋来糊弄素真一！
张醒接过了长鞭，“让我静静。”
李沐然笑笑，“谨遵公子的吩咐。”
李沐然带着守卫全都退下，也不在乎张醒是做出什么选择。
“这是笃定要吃定我了啊……”
张醒看着李沐然等人远去的背影，目光冷了下来，喃喃道。
显然在明华藏理念里，他张醒不论本性是什么样的人，最终都会被他们营造的环境给影响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就像这满园的猛兽。
不论是白虎还是棕熊亦或是其他的，此刻竟然在感受到张醒低落的情绪后聚集过来，呜呜地低声叫着，好似在安慰张醒的模样。
当然不是这些猛兽通人性，会来安慰张醒。
而是这些野兽已经被素锋调教得失去了野性，变得卑尊屈膝，变得会讨好他这个持鞭人。
猛兽都能被驯服至此，何况人乎？
“但我不是畜生。”
张醒缓缓吐气，那些被刻印在脑中的残酷场景，揪着他的心，却也在刺激着他想要去做些能改变的事情。
若是他人被困于此，被这般供养着，被这般调教着……或许会真的如明华藏的意，成为一个素锋。
“但我不会啊。”
张醒视线中调出安得广厦的人物面板，看着安得广厦正逐渐成长起来的各项能力，嘴角咧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明华藏啊……你在等我变成下一个素锋。
我却在等你们的死期啊……
压抑不住的杀意，一点点地从张醒情绪的缝隙中迸发。
张醒体内修真经真气随之运转，竟然将这没有实质的无形杀念一点点吞噬，并在吞噬后得到了一丝丝成长！
自无名刀典的禅意感悟亦是从精神意念中悄然而出，与杀念缠绕，齐齐被修真经真气吞噬。
佛有慈悲，渡魔斩业！
路有不平，拔刀相助！
修真经再次获得了成长！
一层琉璃微光，依附在修真经真气上，恍若佛陀临世。
被锁着手脚的魔猿竟然像是感受到张醒体内真气的质变，目光看过来，好似透着疑惑。
张醒恰好目光与之相对。
魔猿似是冷哼，懒散地低头假寐。
看着被锁链困住的魔猿，张醒感同身受。
他被明华藏困在这第七行宫，跟魔猿被锁在这园林中何其相似。
而且跟这园林诸多野兽不同，这魔猿显然并未屈服在这种环境下。
就像他张醒也没打算屈服在明华藏的设计下。
不过张醒自知他有着抽卡系统做底牌、做依靠，故而能做到不畏惧，不屈从。
这魔猿就是单纯地依靠自我意志在坚持了。
想到这些，张醒对魔猿不由得起了好感。
张醒突然对着魔猿说道：
“我不是素锋。”
魔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冲着张醒低吼两声，然后又闭目不理会。
或许魔猿是以为“素锋”想玩什么新花样。
张醒不以为意，靠在魔猿一墙之隔的牢笼外，敲了敲外壁，低声道：“猿兄，我们暂且……做个邻居吧。”
张醒不愿意跟这魔宫的人接触得更多。
如今只要见到这第七行宫里的人，张醒脑中便会浮现那些残忍画面。
同时强烈的呕吐欲便会刺激着他。
这里的……都不是人。
张醒宁愿搬到兽房园林跟这魔猿做个邻居，也不愿再见到这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等等……
再忍忍……
张醒心底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