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话刚出口,迟发性尴尬综合征瞬间发作。
言音猛地闭上?了嘴,有些紧张地看着身旁这?张风华绝艳的脸,惊觉自己似乎开了个巨糟糕的头。
比拿破仑的滑铁卢一站还要糟糕!
可眼前这?人神色温和,唇边仍旧含着笑意,琥珀般的瞳中未见怒色,只静静看她,不接话也不催促,连半点惊讶也欠奉,好似完全没听?见她方才那句唐突的话语。
言音尴尬得想以头抢地。
啊啊啊啊啊什么叫“我查过你”啊!
这?不叫开诚布公?,这?叫开战宣言!
相当于俩身份不明?,是敌是友还分不清的人一起到地底下挖墓,刚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正要互相试探一番底细的时候,其中一个居然抢先说道——哎呀其实我已经?偷偷看完你空间相册还把那些非主流语录都给截屏了哦……
完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后头妥妥是要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了。
言音对自己话不经?脑的冲动言行深感悔恨,又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找补,只能抬手捂住脸默默后退,试图找个角落整理思绪,重整旗鼓。
却从指缝间看见那银白衣角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言音:“……”
求你做个善良的人。
他?进,言音退,一直退到她脚后跟被台阶抵住,整个人重心?后移,身子后跌,发出一声:“嗷!”
白阙则淡定?伸手,把受惊的小家伙一把捞住,声音低低沉沉,如萧声呜呜。
他?故作不解,轻声问?:“嗯?姑娘查了什么?”
言音哆嗦着抬起一支手,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请容我组织一下语言……”
待白阙慢腾腾松开了手,她便继续战略性后撤,咕溜溜滑上?了身后的台阶,一步步往上?腾挪,找了朱红柱子一扶。
居高临下的站位有助于增加心?理优势,借着俯视角度,言音逐渐挣脱了对一时失言的纠结,还莫名多了点高位者的从容心?态。
要知道,开诚布公?这?事是有讲究的,在不知道双
方态度和立场的情况下,一上?来就亮出底牌或者把话说尽,那是又犯傻又不讲道理的操作。
言音本想借此次机会?,打探一下反派的真实目的,以及寻求双方合作的可能。
如今却因这?开场白的失误增加了难度。
有点自闭.jpg
最终还是白阙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场僵局——
他?细细看了言音一会?,唇边不禁溢出一声轻笑,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姑娘特地调查在下,是考虑接受在下的心?意了吗?”
言音:“………”
不存在的。
言音突然冷静:“你想多了。”
白阙总是被她反应萌到,低下头握拳掩唇,肩头微颤。
虽说开局失误,一手天元,但场面其实也没有她预测的那般糟糕——尽管言音到现在也没意识到他?们关系特殊,但白阙当了她的猫那么久,几乎把她怀抱当窝,对她的行动本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晓得她调阅过他?的个人情报。
只是托“书斋”的独特保密性,他?并不知道小家伙到底掌握了多少。
也就无从得知言音拥有的情报并非来自书斋,而是来自原著。
一方有事隐瞒,一方也未完全坦诚,彼此在不经?意间达成了巧妙的平衡。
言音抿了抿唇,看他?一副笑意融融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抬起手挠挠脸颊,思绪再?次回到正轨。
她斟酌片刻,深吸口气,正色道:“我能……请教?白公?子几个问?题吗?”
白阙抬起头,笑意不减:“当然。”
首先,言音问?道:“你是混血,对吗?”
白阙瞳光闪烁,片刻后,颔首道:“嗯,我是。”
言音又问?:“你也是疫变的追查者,对吗?”
白阙:“嗯,没错。”
言音:“但你比我们要早得知疫变的真相,对吗?”
白阙掀起眼帘,直直看她,语气温和:“嗯,对的。”
言音不知怎的忽然有些迟疑,垂着头默然片刻,接着问?道:“你说过你在找自己的敌人,那么……琼池,是你真正的敌人吗?”
语若惊雷,粉饰
揭开,记忆里衔污带血。
白阙如玉的脸庞上?无喜无悲,薄唇浅勾,琥珀般的眼瞳淡淡望着她,久久没有言语,把言音盯得有些忐忑的往柱子后边躲,他?才无奈开口道:“是啊。”
——是啊,是琼池。
话语一出,犹如尘埃落定?,言音长松口气。
自福城那次交谈之后,她就一直在思索,到底谁是反派所谓的敌人呢?
在原著里,他?费尽心?机,筹谋已久,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充当了书中最大的恶人,最终为修真界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过程中死伤无数,哀嚎遍野,几近半个修真界的修士因此陨落,天地间血流成河,目光所及尽是焦土,犹如传闻中的阿鼻炼狱,造成的损害丝毫不亚于当初的疫变。
就连反派自己都在那场灾难中走?向了末路,却无从得知他?到底为了什么。
什么缘由值得付出这?等代价?
何事让他?憎恨至此,不惜泯灭良知,甘愿舍身奉死,也要化天地为熔炉呢?
言音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这?一路走?来,她在大家的支持下一点点摸索出琼池,来到这?片遗址,遇到凤凰前辈,得出了当年的真相……才知晓,混血们到底苟活在怎样的迫害之下。
那确实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残酷的加害者是不可能体谅受害者的苦难的,也不存在对自己的暴行感到悔恨和反省,那些家伙高高在上?,像三足金乌自顾自的散热,自认为世间所有厄运都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也就理解不了被刀刺穿的人为何会?喊痛。
肆意操纵着旁人的生死,玩弄着世人的苦难作乐,还能笑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面对这?样的混账,就得用射日的弓箭将?他?们狠狠从天上?射下来,丢进污泥里,切身感受一下苦难,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血海深仇,谁能允许和解?
谁愿忍气吞声苟活?
混血和灵兽都是从恶鬼口中侥幸逃生的孤魂,琼池是终日跟随在他?们身后高举镰刀的黑影,犹如是丛林里的动物和猎人。而
猎物哪怕心?怀恐惧,又岂能向狩猎者低头——双方终究在某一时刻拔剑相向,不想被继续践踏就得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咽喉。
这?才是面对“敌人”的态度。
言音怔怔看着白阙的眼睛,往下走?了一个台阶,仿佛看到了原著中未曾言明?的凄绝。
琼池的规模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对修真界的渗透也可能超乎她的预测,虽然此时已望见棱峭的冰山,但真正的庞然大物仍潜伏在冰面之下。
既然如此,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那场由反派主导的浩劫,本质是对琼池的一场清扫!
修真界中因此陨落过半的修士,以及被毁灭的道门,很可能就是潜伏的琼池门人!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玉石俱焚!
那本小说的最后,讲述的其实是——反派及追随他?的混血,用这?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拉着世上?最可恨的恶鬼,一同走?向了末路。
想到这?,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言音浑然不觉喜悦,只觉胆战心?惊。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原来当真是众生皆苦。
……
白阙负手站在台阶底下,一直静静注视着她,怎么也看不太够。
可瞧着瞧着,见她忽然垂下了眼,一副老不高兴的样子,熟悉得让他?心?头一乱,忙踏上?一阶台阶,缓了缓声,不动声色询问?道:“怎么了?”
怎么不高兴了?
我又说错什么了?
今天我老老实实的,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比小猫还乖。
又是哪里讨嫌了呢?
白阙反省着,莫名觉得有点委屈,刚支棱起来的长毛尾巴又焉嗒嗒地垂了下去,在地上?没精打采地一扫一扫。
……你直说吧,我是哪里不和你心?意?
但问?题是,言音并没有想到那去,只是垂眼整理一下思绪,非但没有嫌他?,还顺便替他?难受了一下下。
#原来反派不是中二?,是个美惨强#
言音叹了口气,又把事儿给捋了捋,默默抬起眼帘,见离她还有五六个台阶的白阙,便自己往下跳
了一个阶,声音有点闷:“那个,还想问?……”
白阙笑了:“嗯,想知道什么?”
还愿意和他?说话就说明?没惹毛她,某猫安了心?,丝毫不介意她接着问?东问?西?。
今天的他?确实乖。
可惜言音对此浑然不知,沉浸在思绪里,想了一会?儿,缓缓梳理道:“目前已知,琼池或许是来自半神们的传承,出于对半兽形象的崇拜,和对混血天赋的妒忌,不为人知的开展了某种堪称疯狂的计划……”
白阙点头:“嗯。”
“而这?个计划在千余年前,也许更早之前,就涉及了大量灵兽和混血,能够设局成功困住凤凰前辈,则说明?他?们可能已经?获得某些成果……”
“嗯。”
“但这?个成果并不可控,背后还有着大量受害的混血和灵兽,他?们被囚禁或抛弃,最终脱离了掌控,造成了‘疫变’的灾害,琼池前功尽弃,也因此决定?拆分道门,销声匿迹……”
“嗯。”
两人一个说着长篇大论,一个作着简单回应,像是考完试在校门对答案的同学?,又像是在书房商议天下大事的帝相,在世间平淡无奇的某个时刻,冥冥中决定?了通向未来的转折。
言音最后认真看着白阙,正色道:“而你,白尊座,于三百三十二?年前成名。你惊才绝艳,成名之际尚且年少,却凭一己之力灭了澶言道满门……”
现在看来,若是推测无误,那这?个澶言道,应当也是琼池的道门之一。
或许是反派和琼池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从那之后,世间出现第一座栖迟碑坊,不允邪祟通行,仅庇护世间生者,故尊你为栖迟之主……但在此之前,关于你的情报一片空白。”
白阙没有回答,唇边笑意依旧温和。
言音便自顾自继续道:“按时间来算,这?和琼池事件相差了近七百年,你应当并非那年‘疫变’的受害者……若琼池真是你的敌人,那么你憎恨它的原因……”她突然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有些黯淡的眯起眼。
“……是不是说明?,这?一千年来,琼池那残酷计划
还在继续?”
她眼眶莫名有些酸涩,挟带出的情绪令她感到难过,不由得略过了一个想知道却没办法问?出口的问?题。
这?一千年,仍是不断有混血落到琼池手里。
你是其中……逃出生天的人吗?
白阙望着她不自觉发红的眼眶,忽然意识到她这?是在为他?的过去感到难过,胸腔翻涌起滔天巨浪,心?情难以描述,像是被手攥住了心?脏,重重往后一步退回了阶下。
他?们相互无措地对望着,如风雪中一只流浪动物与另一流浪动物的相逢。
过了许久,白阙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发出一声轻笑,自嘲道:“你总这?么有办法。”
言音愣了,没听?清:“啊?”
白阙不肯回答,只是认命地勾起唇角,抬头望她。
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怦然心?动多少次呢。
你总是那么有办法。
让这?一刻的我,比上?一刻更加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是心动呀~
【白崽崽:我不只能逃出生天,还能极限反杀(求夸.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