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玖】(1 / 1)

【贰玖】

白富贵被绑在了曾经绑过郑小茶和白夜的老槐树上。然而对于谋杀货郎的事,白富贵却死不认账。白大迷糊说:好你个白富贵,都以为你是个老实人,都说你胆小如鼠,却原来你是个杀人犯。白富贵就拉长了声音喊:冤枉啊,我冤枉啊。白折腾拿一团布塞进了白富贵的嘴里,又顺手给了白富贵一耳光。

白折腾说:你他妈叫什么叫,货郎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跑?你怎么知道货郎是埋在那里。

白富贵拼命挣扎着,但是他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他拼命地叫,可是大家却只能听见他像猪一样的哼哼声。没有人能听清他在叫些什么。

村里人于是开始交头接耳,神情古怪,显得高深莫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白富贵,他和货郎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要害死货郎呢?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白夜看着被绑在树上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白富贵,白夜从白富贵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与绝望。白富贵不停地喊着冤枉。白富贵说到底还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是不可能杀人的。白夜感觉到了事情就将水落石出,不由得一阵紧张,他的手心里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是白夜告诫自己,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要稳重。

白夜说:你是被冤枉的。

白富贵拼命地点头,口里嗯嗯嗯地叫着。

白夜说那么是谁杀了货郎?

白富贵瞟了一眼白折腾,白折腾的眼里射出两把刀子,白富贵打了一个冷战。白富贵又把目光投向了白大迷糊,白大迷糊的眼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白富贵摇了摇头,汗水像雨一样下来了,身子像一团被雨水打湿的泥菩萨,稀软了下来。

白夜说:白折腾先生,您可知道是谁杀死了货郎?白夜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慑人的光,白折腾一下子就被白夜的气势压倒了。

白折腾强装笑颜,说:嘁,您真会说笑话,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杀死了货郎,我要知道是谁杀死了货郎,我早就把他抓起来了。

白折腾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白夜看见白折腾的眼光开始躲躲闪闪。白夜又走到白大迷糊的面前,白夜说:村长大人,您说是谁杀死了货郎呢?

村长呆呆地望着白夜,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货郎?谁杀了货郎?货郎死了吗?货郎怎么会死呢?

白夜又冲着白家沟的村民们说:各位,你们谁知道是谁害死了货郎?有人知道吗?没有人说话,那就是没有人知道了。白夜扯下了白富贵嘴里的布。说:那么,既然谁都不知道货郎是谁杀死的,那就是你杀死了货郎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呢?

白富贵瘫软了下来,白富贵嘶哑着嗓子,他的声音像是一只被人捏住了脖子打鸣的阉鸡:我没有杀货郎,我真的没有杀货郎。

白夜说:是的,你没有杀货郎,我也知道你没有杀货郎,我还知道,是一个黑衣人杀死了货郎,这个黑衣人是谁?你知道的。你看着我的眼睛,对,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那个黑衣人是谁。

白富贵说:我真的不知道,是的,黑衣人,黑衣人。说到黑衣人时,白富贵的浑身开始颤抖,像筛糠一样。

白夜说:你说说,那个黑衣人是谁?

白富贵哭丧着脸说:我真的不知道黑衣人是谁。我要知道我早就说了。

那么,白夜说,你怎么知道货郎埋在狗尾草里的?

白富贵又抬头看了一眼白折腾和白大迷糊。白富贵说:是我把货郎埋在那里的,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白富贵说完这句话,围观的村民们就在一阵骚乱之后,开始了窃窃私语,他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像是一大群苍蝇发出的嗡嗡声。

白夜说:大家静一静,我们听白富贵说话。

于是那些嗡嗡声都没有了。

那天夜里,月亮弯得像把梳,我想到白大有的菜园里去偷一点菜。他家菜园里的菜长得真好,我家菜园里什么都没有。白富贵说。

妈的白富贵,白大有冲了上来给白富贵就是一脚:我就说我家的菜怎么吃得那么快,原来是你这砍头的偷吃了。

白夜劝住了白大有,说,您请先安静下来,我们听听白富贵怎么说。

白富贵说:我经过白银花的家,发现白银花的窗子没有关,我趴在白银花的窗口偷偷朝里面看,我希望看到白银花的光身子,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白银花说:下流。一口口水正吐在了白富贵的脸上。

白富贵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我就朝白大有的菜园猫过去,可是这时我看见了一个人影朝河边上走去,借着一点月光,我看清了那个人影是郑小茶,她这么晚了到河边上干什么去?会不会是去河边洗澡,于是我不偷菜了,反正菜长在菜园里,等一会回来偷没关系,于是我就跟着郑小茶到了河边。郑小茶却并没有洗澡,却在河边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来回走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的样子。那时村里人都知道郑小茶和货郎好,那么郑小茶一定是在等货郎了。可是货郎却没有来。郑小茶等了有好半天,就回去了。我感到很失望,我正想再回去偷菜,可是一泡屎急,于是跑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拉屎,就在这时,我看见了货郎,货郎来到了河边,货郎显然是来约会的,可是他不知为什么事耽搁了,他来时郑小茶早走了。货郎来到河边后不久,黑衣人就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朝货郎走了过去,货郎和黑衣人还说了一会儿话,我还看见货郎给黑衣人点了一支烟,货郎也点了一支烟,两点烟火吸得一明一灭。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黑衣人和货郎就争执了起来,他们争的声音不大,都压低了嗓子在争,再后来,我就听见了一声叫,货郎就倒在了地上。黑衣人转身走了,跑得没有影子了。我赶紧拉完了屎,跑到货郎跟前,那时我不知道货郎已经死了,要知道货郎死了打死我也不敢上去看货郎了。我推了推货郎,货郎没有出声,我就去抱货郎,抱到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我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等我灵醒过来那黏糊糊的是血时,我吓得转身就跑,可是我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吓得尖叫了起来。

是黑衣人?白夜说。

白富贵说:不是,是白大迷糊,白大迷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白大迷糊说,好你个白富贵,三更半夜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我说,杀人了。杀人了。我看见杀人了。白大迷糊说,谁杀人了。白大迷糊接着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货郎。白大迷糊说,是货郎!白大迷糊一开始很吃惊,接着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白大迷糊说,货郎死了,死了好啊。白大迷糊说,好你个白富贵,这货郎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我说,村长大人啊,这人不是我杀的。白大迷糊说,不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鬼杀的。我刚要说,我看见了一个黑衣人悄悄地站在了白大迷糊的身后,黑衣人的手里这时多了一把大铁锹,黑衣人对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我吓得不敢吱声了。没想到白大迷糊却说,死了就算了,你把他找个地方埋起来,这事我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白大迷糊说着就走了。我一开始想把货郎丢进水里,可是那个黑衣人又出现了,黑衣人压低着嗓子,他的嗓子像锅铲铲锅一样难听。他命令我把货郎背到了山坡上,背到了狗尾草的深处,然后逼着我挖了一个坑将货郎埋好。

白富贵说到这里时,整个白家沟鸡不飞狗不跳,鸦雀无声。白富贵身上的汗已被风吹干,他感觉到有些冷,在说到黑衣人时,浑身就在不停地颤抖。

白夜说:这么说来,货郎真的不是你杀的?

白富贵说:真不是我杀的。

那么,也不是白大迷糊杀的?白夜问。

白大迷糊跳了起来,白大迷糊说,当然不是我杀的。是的,我是想这个货郎死,可是我干吗要去杀死他?

那么,白夜说,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谁呢?

白富贵,你真的没有看清楚那个黑衣人是谁吗?白折腾问,你说说,你有没有看清那个黑衣人是谁。

白富贵说:我真的没有看清楚。

白折腾说:他没有看清楚。他说他没有看清楚,那么,这事就这样算了吧,为了一个走乡串户的货郎,为了一个外乡人,用不着这样三堂会审了,再说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你们说呢,还是早点让郑小茶入土为安吧,现在大家都清楚了,货郎是被一个黑衣人杀死的。

这时,那只黑猫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冲着白折腾,拱着腰,尾巴像一根旗杆一样竖起,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白折腾飞起一脚将黑猫踢飞。

白夜说:白折腾先生,你不要拿猫出气。白富贵没有看清楚,可是还有两个人看清楚了,凶手就是你,白折腾。

白夜的话一出口,村里人都精神一振。

白折腾说:谁?谁看清楚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白夜说:两个孩子,一个是小尾巴,一个是白夜。

他的话一出口,白折腾就笑了,白折腾说:您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小尾巴,不是早就落水淹死了吗,至于你说的那个白夜,就是我们村长白大迷糊的儿子吧,不,严格地说来,应该是货郎的儿子,可是他已经失踪了,谁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呢?

是的,小尾巴是死了,可是白夜并没有死,马角找到了白夜,他把他带回了白家沟。白夜的话音一落,人群就哗然了。

白夜回来了,在哪里?

白夜说: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白折腾说:站在我的面前?

白折腾指着白夜说:你是说,你就是白夜?

白夜说:对,我就是白夜。

白折腾咯咯咯地大笑了起来,白折腾的笑比锅铲铲锅还难听。白折腾说: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花子吗,怎么摇生一变又成了白夜?真是笑死了人,你是白夜,白夜才多大,你又多大,这话说出来有谁相信呢?

白夜说: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白夜。

村里人就都仔细地来看白夜,看着看着,就都点起了头,又摇了摇头。

白夜说:我是不是白夜,你们可以问一问长者。

大家于是把目光投向了长者。白折腾说有这么古怪的事吗?一个六岁的孩子,跑出去一年不到,回来时就成了十六岁的孩子了。长者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算什么怪事呢?你们真是大惊小怪,我八岁那年还看见过一头母猪下过一只象,一个女人生下一盆青蛙,这算什么怪事呢。这孩子就是白夜,这还有什么错的吗。你们没有看出来他长得像谁吗?于是村里人都相信了白夜和花子原来是一个人。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他们在议论中终于看出了花子和白夜真的就是一个人。

白夜说: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杀死货郎呢?我从前一直以为是白大迷糊杀死了货郎。白夜指着白折腾。

白折腾脸色苍白,一下子老了很多。白折腾说:货郎本来就该死,我的弟弟白花脸,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就是被这个该死的货郎吓成了这个样子吗?我的母亲,好好的,不就是因为给花脸喊魂,却变成了一个哑巴吗?最可恨的是,你们知道吗?这个外乡人,一个货郎,他凭什么得到郑小茶的喜欢,我杀死他是为白家沟除了一害。再说了,我现在是白家沟的村长了,我是村长,我有权处死那个外乡人。我差点忘记了,怎么变成了你在审问我了呢?你一个外乡人的野种,有什么资格来审问我呢?你快点把我放了。

白夜并没有理会白折腾最后的挣扎。白夜冷笑一声说:是的,可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郑小茶。你为了夺取村长的位置,你杀死了我的母亲郑小茶。

白折腾说:你胡说,我没有杀死郑小茶。

白大迷糊却扑了过来。白大迷糊一把揪住了白折腾,白大迷糊说,你这个杀人犯,你杀死了货郎,又杀死了郑小茶,你有什么资格当村长。我同意让白夜来审问你。

白折腾冷笑着说:我是个杀人犯,我是杀死了货郎,可是你呢,你却以杀人的罪名来要挟白富贵,让白富贵杀死你的儿子白夜,你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吗?你不是很会做梦吗?你做梦怎么就没有梦到,白富贵并没有杀死你的儿子白夜,而是将他卖给了外面的人贩子。呵呵,而且你的儿子这么快就长大了,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你就别做梦了。我当不成村长,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咯咯咯咯。白折腾得意地笑了起来。

白折腾的话音一落,白大迷糊就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白折腾说,好啦好啦,大家都不要闹了,我们为什么要窝里反,却让一个外人来占我们的便宜呢。我现在是白家沟的村长,我以村长的名义宣布,这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让我们忘记历史,面向未来吧,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揪住不放了。您认为这样处理怎么样?医师先生。白折腾对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风水先生说。

风水先生却呵呵一笑,风水先生说:可是白折腾先生,您先不要急着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先想着怎么样把您的那条尾巴藏好吧,您的尾巴都已露出来了。

白折腾急忙去捂他的屁股,可是他的那条尾巴已经像一条蛇一样钻了出来,在上下左右不停地摆动。风水先生呵呵地笑着,对着长者耳语了几句,长者站了起来说:白家沟村的村民们,你们大家说说我是不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好,大家都相信我是村里年纪最大的长者了,那么大家听我老头子说两句。白夜,也就是花子,是郑小茶的儿子,也是一个天才的做梦者,我提议,由白夜担任白家沟村的村长。

长者的话音一落,立刻响起了一片叫喊声,白夜一句话也没有听清,不过白夜从村民们的神色中看出来了,他们是拥护他的。风水先生说:现在我宣布楚州方面的决定,我们决定正式任命白夜为白家沟的村长,署理白家沟的一切事务。风水先生宣布完决定,微微一笑,悄悄地离开了白家沟。木匠也悄悄地离开白家沟,可是木匠刚走出白家沟的谷口,就看见了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为首的警察说:杀人狂魔,这次你还想逃脱吗?木匠转身想跑,可是他的两腿直发软,他像一摊烂泥一样软在了路上。

二十一

白夜当上了白家沟的村长。白大迷糊、白折腾还有白富贵都被绑在了老槐树上,白夜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理白大迷糊、白折腾和白富贵。自从进入白家沟以来,他就在等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正在他举棋不定时,三个陌生人从白家沟的入口走了过来。三个人,像是三股轻烟,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个人用冰冷的声音说:“哪位是白家沟的村长?”那人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白夜说:“我就是村长,尊贵的客人,请问有什么事情?”那个人说:“我叫白夜,这两位是我的助手。我们是受楚州方面之命来白家沟的。”说着那人递给了白夜一封公文。白夜打开公文,只见公文上赫然写着——

白家沟村委:

兹有医师白夜先生及其助手一行三人,前往尔村调查处理郑小茶是疯是梦一案,医师白夜可根据调查结果决定白家沟村长人选,不需再行上报。

楚州政府

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

2005年至2016年于深圳31区、东莞樟木头、广州文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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