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122(1 / 1)

Chapter122

护士进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时盏坐在床上,周边堆叠着变形的白色被褥,一条腿悬在沿外,像个要下床的姿势,偏偏腰间有一只指骨分明的男人大手,轻而易举地就阻止她所有行动。

护士迟疑靠近:“怎么了?”

时盏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实在哑得厉害。在一筹莫展时,她看见护士的左边胸口别着根中性笔,她一把抓住护士的胳膊。

“阿——”

护士吓得低呼一声,没反应过来,口袋里别着的笔已经被时盏抽走。

时盏拆开笔帽,在掌心里快速地写字,笔尖很凉很尖,也可能因为她力道有些过重的原因导致十分刺痛。

一笔一划,都在痛。

写了两句,仓促得没有句号。

——另外一个受伤的男人呢

——他死了吗

然后,摊开掌心送到护士眼皮子底下。

护士看了眼,又看了眼旁边气场阴沉强大的闻靳深,有些小心地开口:“没死呢。”

时盏一顿。

她又低头写了句。

——真的没死?

护士点点头:“当时我也在抢救现场,情况真的挺吓人的。”

闻靳深在此时冷笑一声。

“就这点出息。”

时盏抬头,看向他,眼神清凌凌一片,仿佛在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

闻靳深落在她腰间的大手微微收力,又缓缓松开。他在床沿坐下,弯腰将她那条悬空的腿放回床上,手指轻轻抚过白色纱布,语气阴冷却又充满无能为力:“我就想看看你能紧张到什么程度。”

时盏沉默,她现在也说不了话。

护士说:“没事儿吧?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等会叫医生来看看时小姐情况。”

闻靳深颔首,用眼神示意:“没事,谢谢了。”

门关上,四下安静下来。

就在两人的病房里,闻靳深望着时盏苍白的脸,和她笔直的视线,一瞬觉得有点恍惚,似乎回到初八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百年老河缓缓流淌,警车,救护车齐聚在那条街道,地面上全是血,时盏的,还有闻时礼的。

闻时礼心脏停跳,瞳孔散大,固定。

血压为0kPa,没有生命体征。

救护车上,医生谨遵医德和职业操守,还在不留余力地继续对闻时礼进行抢救,不停心肺复苏,气管插管机械通气顺呼吸。

五分钟后,心博恢复。

迅速被送往急救室。

急救室里。

医生紧急从左侧第四肋间外侧处开胸检查时,闻时礼心跳再次停止。

情况不容乐观。

血淋淋的胸腔自正中被切开,露出一颗脆弱的心脏,心脏整个因高动能子弹的创伤变得肿胀,呈乌紫色。

胸腔积血足有1600ml。

医生在迅速清理堵塞的血液和凝血块后,进行了心脏挤压抢救。

——心脏再次恢复自搏。

抢救还在继续。

难度系数极高的心脏弹创急救手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谈何容易。

医生吩咐助手:“4号线!”

医生进行指压控制喷血后,仔细取出子弹和弹屑丢在银盘里,再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线,手法娴熟地进行缝合修补。

就在众人长松一口气的时候。

医生却紧张无比地开口。

“去拿血包!”

肺动脉大出血,肺组织也损伤严重。

助手在旁边提醒:“宋医生,这个患者是黄金血,血库里好像没这——”

“有!”宋医生打断,“我记得这个人,听妇产科的张医生说过,他上次来以血换血,前后五次总共捐了3000cc的血。”

“我真要疯了。”闻靳深觉得荒诞得可笑,看着时盏,“幸好他没死,他要是死了,你得记他一辈子。”

时盏将头低下,徐徐顺着乱掉的呼吸。

闻靳深长睫半敛,盯着她,喉结小弧度地滚动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盏盏,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时盏愣了愣,又缓缓摇头。

病房里安静得过分。

闻靳深也跟着沉默,像在等她给点反应。好半晌后,他似痛苦地闭上眼睛,问出那个他一直不敢的问题:

“你先遇到他的话。”

“就不会选我。”

“是么。盏盏。”

时盏缓缓抬起头来,和闻靳深对上。发现他眼尾有点红,于是想起那天他看见她小腿受伤而哭得不能自控的画面,一个大男人,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在爱情里折了腰身,见她受伤,哭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按照他当时的哭法。

不知情的说是在哭丧也不为过。

“跟我在一起就如此委屈的话——“闻靳深突然打开一个未名话题。

时盏有些措手不及。

没反应过来,坐在床边的闻靳深缓缓睁开眼,拉起她的右手,作势就要去摘她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他说着没说完的话,声音也哑了。

“我放你自由。”

手指倏地一蜷。

“”

看着时盏蜷进掌心里的手指,闻靳深看她一眼,自己的手则依旧悬在半空中,他自嘲般笑了声,语气比先前更凉:“你几个意思。”

“”时盏盯着男人猩红的眼尾,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明明以前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现在也因为她变成这般狼狈卑微的模样。

时盏觉得自己像个祸端。

他是她第一眼就想要得到的人。

现在真正能占为己有。

却又被她践踏。

时盏喉间发涩,有点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她指了指被他扔到旁边沙发上的手机,示意他,我要和你打字说。

闻靳深继续看着她。

隔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把手机拿起,递到她手里。

也坐回了床沿。

时盏在备忘录敲好字,递过去。

他耷下眼皮看。

【他对我真的很好,这次也是为了救我,要是我不闻不问的话那我成什么了?】

“我呢。”闻靳深靠近她一些,“对你就不好么。”

时盏低头打字。

【你对我也好。】

闻靳深下颌微敛,脸上神色稍微缓和些,他抬手按在时盏长发微乱的脑袋上,用力揉了一把。

“那我和他比呢,谁好。”

时盏盯着他,舔舔有点发干的唇,在脑子里思考着怎么回答。很显然,她不可能撒谎,她瞒不过目光如炬的他,犹豫片刻后,时盏选择老实回答,旋即打字:

【你对我也好,但真的不及他对我的好。”

那种明目张胆到毫无保留的纵容和偏爱。

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无人能临摹。

他的好——

疯狂,偏执,可怖,时常充斥血腥暴力。

但真的真的真的。

找不出。

第二个。

人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闻靳深替时盏重新盖好被子,他眼睫低垂着,令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好一会儿后,他握住她的手,语气像是让步:“你关心他吧,他这回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你别对他动心,否则我,我,真的会疯。”

“”

时盏很久都没有低头敲字,只一瞬不顺地看着闻靳深,看他近日熬夜陪伴她以至很憔悴的脸孔,青黑眼圈,发红的眼尾。

她这才低下头,慢吞吞地敲字。

递过去给他看。

【闻靳深。】然后断行,接着后面的,【我这人感情就那么点,被你磨得差不多了,爱一个都累得要死,我没有精力去爱第二个。】

闻靳深顶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时盏的手腕有些发酸,颤了一下。

“手软了?”

闻靳深看她一眼后,自她手里取过手机继续看。

“”

他这是要看多久。

好几分钟,或许更久的时间,闻靳深停住看那句话。他的眼神温润似水,缓缓上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又听闻靳深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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