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谈天(1 / 1)

林谦树跑过了整条街, 才在街角的长椅上看到捏着可乐罐子发呆的江易行。他松了口气,低头给江易知发去一条报平安的消息,放缓步子走向少年。

江易行听到脚步声, 转头朝林谦树望了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 继续低头看可乐罐。

林谦树在他身边坐下。

“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江易行开口道。

看着弟弟颓丧的表情,林谦树的眼神软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怎么看, 你和他都更像是一伙的吧。”江易行两只手撑在身子两侧, 扭过头看他。

看着这双和江易知相似的眼睛,林谦树叹了口气, 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两只手撑开:“如果我说, 关于出国的事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呢?”

少年一愣,可乐罐险些脱手滑落。

林谦树被这反应逗得发笑, 他扯了扯嘴角,原本犹豫要不要说的话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抖了干净:“这些年, 我好像一直都在追着你哥的脚步跑,你哥做什么, 我就去做什么, 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合不合适……当然,他总会做出一个折中的选择,这个选择是他觉得合适的,而我往往通过努力之后也能达到相对应的水平。”

“但适应不代表喜欢, ”林谦树坦率道, “我花了七年的时间证明了在我这里, 数学和江易知之间不存在爱屋及乌的关系。”

江易行也是头一回听林谦树和自己讲这些,脸上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说过你不喜欢数学……”

“对,”林谦树颔首, “我一直都没有说,所以他以为我喜欢。”

这种误会随着年岁增长日积月累地加深,以至于去年江易知拿出厚厚的留学规划安排时,林谦树完全不忍心告诉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江易知他并不喜欢数学。

因为治疗,林谦树最近一段日子陆陆续续记起了不少片段,譬如当初江易知望向自己殷切的目光,一看到他,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好。”林谦树想,四年的数学系已经熬到尾声了,也不差再多两年。

正如他自己在小说里写的那样——“毋庸置疑的是,我在任何纠结的问题上都立场鲜明,我永远是无条件的欧几里得主义者。”只要江易知有所期待,林谦树所有想好的理由和借口就能瞬间瓦解。

“在江易知的认知里,不发声就代表同意。”林谦树苦笑道,“他在规划未来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人全都放进他的计划里去,下意识地为所有人去寻找那个最优解。”

“但这个最优解的考虑因素里不包括当事人的个人意愿。”林谦树说,“因为从前的你或是我,都没有对他的规划提出过质疑。”

江易行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在理解江易知方面,林谦树比起他来要精通得多。

家庭情况特殊,自己这个兄长年少时就扛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虽然常年看似对自己并不关心,但自己人生重要的每一步都有着他的参与。正因为这份游刃有余,江易行觉得恼火。

看着江易行若有所思的模样,林谦树道:“说到底,还是对方太强大,我们根本没有想过拒绝。”江易行也好,自己也好,大家都是下意识地就跟着江易知的节奏走进了他的规划。

江易行深吸一口气,仰头喝空了罐子里的可乐。他擦了擦唇角,对林谦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放我一个人留在国内的。”

“在我知道他计划出国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江易行说,“我只是想看看……到底多久之后,他才会对我说出他的安排。”

江易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兄弟俩的谈话,只在今天突然等来了兄长向那个阔别了十年的恶男替自己宣布也要出国的消息。

林谦树望天,自己倒好一些,是自个儿囫囵个掉进坑里的。

比起对江易行的简单粗暴,江易知和林谦树传达想法时要委婉些。大三那年,林谦树终于过了六级,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易知,江易知却突然问他:“木头,你想跟我一起去国外看看么?”

看着江易知认真的神色,林谦树明白,这个“去看看”一定盘亘在江易知心头许久了。

今梨替代江易知名额去英国交换的事就发生在几个月之前,林谦树本以为江易知没有在意,然而听着此刻他认真的话语,林谦树方才意识到他并没有不想。

这个人啊……林谦树心口蓦然一疼。于是不假思索的,他便开口道:“想。”再然后,林谦树看到江易知眼神中亮起了前所未见的漂亮神采。

江易知搬来了各种各样的教辅书籍,一本一本给林谦树介绍它们的用处,细心地印来各个国外高校的资料,一所一所介绍过去,还带着他的分析。

林谦树听得云里雾里,只晓得跟着江易知的语调装着认真,等江易知的声音停下来,他方才意识到江易知是在等待着自己做出选择。

一种心慌感在林谦树心头蔓延开来。他像是被选择推着往前走,他想要说拒绝,可话到嘴边,看着江易知准备得如此充分,却觉得自己说出“不”是在不识抬举。

末了,林谦树只能干巴巴地问江易知:“你觉得我选哪里比较好?”

视线所及之处,林谦树看到江易知像是也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点淡笑。他指着资料第一页的第一所学校对林谦树道:“那我们就去这里吧。”

江易知的计划里从来都有他,这是让林谦树日后压抑着不喜也拼命坚持下去的动力。

“所以啊……”林谦树悠长地叹了口气,对江易行说,“缺乏沟通就容易产生矛盾。”

产生矛盾的结果要么自己咽下,要么就选择一个日子痛痛快快地爆发。林谦树自己是前者,而江易行则变成了后者。

江易行沉默了一瞬:“那我该怎么办?”少年的眼神里蒙上一层茫然,几个月来头一次向林谦树展示出了自己的脆弱和不解。

“和他谈谈吧。”林谦树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江易行眼神中闪过挣扎,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来,眼神中已恢复坚决:“你说得对,我得去和他谈谈。”

***

餐馆的包厢里,易卫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怒视江易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取决于你想怎么做。”江易知起身,冷眼睨他,“别再来打扰小行。”

易卫国抓着桌布,胸口剧烈起伏了许久,突然笑出来:“就算你知道了那里又怎样?你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根本威胁不到我。”

尽管在此之前,江易知已经无数次设想过易卫国对自己知道这事之后的应答,但真正听到那个毫不令人意外的答案,他的心口仍是一痛。

可就算是难受,他也要在易卫国面前撑装作风平浪静。

他看着易卫国,一字一顿地说:“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遗弃罪。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你离开家八年,目前仍处于追诉期。”

“我不是妈,对你,我永远不会心软。”江易知两手撑在桌边,目光精准地攫住易卫国。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一股凉意迅速地易卫国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失神地后退几步,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我是你爸……你不会这么对我……”

江易知轻笑一声,但这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我会不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另外,”江易知转过身面朝门口,“其实我已经去过43号了,听说她手里留了一点你的小把柄。”江易知忽然笑了笑:“可以理解,毕竟她也不爱你。”

说完,江易知拉开门走出去,把易卫国的愤怒咆哮关在了门内。

走出餐馆已是满天星斗,江易知仰头看向深邃的夜空,感觉心头有什么情绪正在离自己远去。

十年前面对他时的恐惧和无力已经完全不见了,回想如今身形佝偻的男人,江易知并不觉得心头有多么痛快。又想到愤怒地跑出房间的弟弟,江易知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过数遍,接起来的却是雷达。

“喂,江老师……”雷达压低声音道,“江哥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这是回寝室了?江易知食指在手机壳上摩挲几下:“好。”他顿了顿,道:“麻烦你了。”

电话另一头的雷达看着江易行,受宠若惊地吞了吞口水:“不、不麻烦。”

电话那头先挂断了,雷达抓着不属于自己的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江易行:“江哥,你不是没睡着嘛,为什么不接你哥的电话?”

江易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今天不太想和他说话。”

“哦,”对于江易行突如其来的别扭,雷达也是很习惯了,他点点头,“那你明天记得给他回电话哈。”

江易行翻了个身,视线望向站在阳台边的好友:“雷达。”

“嗯?”雷达正低头捣鼓着手机,闻言应了一声。

如果我出国了,你会不会难过?江易行伸出舌头舐了舐牙齿,没有把话问出口。

“没事,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雷达:话说一半很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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