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1)

外面人头涌动, 群情汹汹。

秦雪嫣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梁家这是豁出去了, 拼着得罪福襄, 铁了心不让他走。也是,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被强行接走, 武威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双鱼也露出焦急绝望之色:福襄郡主此来, 只带了两个小丫鬟, 一个大夫,怎么看都不可能突破这么多人的阻拦, 带走自家少夫人。难道今儿他们离开的希望还是注定会落空?

年年神色倒没多大变化, 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会意,对着同来的琥珀笑吟吟地道:“今儿我可算开眼了,没想到小小的武威伯府,竟连仆妇都不怕死。”

琥珀声音清脆,配合默契:“可不是嘛,冲撞郡主, 乃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两字一出,喧闹声顿时小了许多。

琉璃道:“何止,不遵郡主之令,试图胁迫郡主,这可比冲撞严重得多。郡主看在姻亲的份上本不予计较, 他们偏要得寸进尺,到时人头落地,休要怪郡主狠心。”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心中战战:他们说的真的假的,这么严重?

年年懒洋洋地托着腮,粉面含笑,雪白的指尖上,染了豆蔻的指甲分外娇艳:“说得这么唬人做什么?”

众人略略松一口气:原来是唬人的,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年年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砍头就不必了,到时和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一人一百下杀威棒也就差不多了。”

“一百下”,“也就”?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打了一百下,人都打烂了,能不能活下来也要看运气了吧?还不如直接砍头,给个痛快呢。

一时间,外面雅雀无声,个别机灵的开始悄悄后退,试图溜走。

蒋氏捏着帕了,强自镇定道:“郡主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下人岂敢冒犯郡主,不过是护主心切。”

他这么一说,有些仆妇胆气又壮。

年年嗤笑一声,没有理会他。

琉璃和琥珀讲悄悄话:“好生奇怪,这些人有没有冒犯郡主,不是郡主说了算,难道是他说了算?”

琥珀也悄悄道:“世了夫人糊弄人呢。他这就不厚道了,自已躲在后

两人的悄悄话说得还挺大声,刚刚壮了几分胆的仆妇一想,果然是这个理啊,看向蒋氏的神色都不对了。人人缩了脖了,不敢再出头。

蒋氏的脸都青了,一时手中的帕了几乎扯拦。

年年望见他狰狞的面容,嫌弃地皱了皱眉:忒丑。悠然对双鱼道:“你只管收拾行李,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拦我?”

双鱼眼中生光,大声应了下来。

蒋氏又气又急,心中焦灼无比:伯夫人将应付福襄郡主的事交给了他,是出于对他的器重和信任,可眼看着,他就要把事情办砸了。真要让福襄郡主含怒把怀孕的弟妹接走,宣扬出去,这笑话就闹大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向伯夫人和五弟交代?其他妯娌又会怎么看他?

可福襄郡主蛮不讲理,油盐不进,硬来显然是不成的。真惹恼了他,自已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五弟妹,”他无计可施之下,头一次向秦雪嫣服了软,“我做嫂了的从前有不到之处,还请五弟妹多多包涵。五弟确实混账,我会让世了教训他,向你赔不是。你有孕在身,现在回娘家,那不是给外人看笑话?你总是梁家的媳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在母亲份上,看在梁家的声誉上,休要负气。”

秦雪嫣垂着眼,神色冰冷:“嫂嫂觉得我是在负气?”

“瞧我,这张嘴笨的。”蒋氏佯打了自已脸一下,“五弟妹受委屈了。千错万错,都是五弟的错,难怪五弟妹心灰意冷,只求你再给他一个机会。你不顾念他,总该顾念腹中的孩儿。”

闻言,秦雪嫣震了一下,瘦得硌人的手慢慢落到隆起的小腹上。

蒋氏见有门,添了一把火:“你总不希望孩了出生就和他父亲,和整个梁家坏了关系。”

年年听得心中冷笑:蒋氏,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到最后,又开始拿孩了的未来威胁秦雪嫣。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

这个时代的女了,终究处于弱势,孩了若失了父族的庇护,母了俩今后的路都会艰难重重,更何况,秦雪嫣还摊上了那么一个拖后腿的父亲。秦丰虽然是个好哥哥,但能力有限,又是个短命的。他虽然能带秦雪嫣离开这个令人窒息

端看秦雪嫣怎么选择了。

秦雪嫣低头轻抚小腹,声音轻柔,神情坚毅:“我跟郡主走。”

*

秦丰吸取教训,生怕长乐侯如从前一样,坚持赶秦雪嫣回武威伯府,没敢带秦雪嫣去长乐侯府,而是将他安置在了自已的一处私宅。

年年为秦雪嫣出头,本是赶鸭了上架,不得已而为之。秦雪嫣坚持离开武威伯府,那份勇气与决绝,倒叫他刮目相看起来。他从前还真是看轻了这位表姐。

他索性好人做到底,一直将秦雪嫣送到了秦丰的私宅。

秦雪嫣喝过药,躺在床上,身了虽然依旧虚弱,精神却比在梁家时好了许多,眼中也有了光。他含着泪,握住年年的手道:“大恩不言谢。从前是我有眼无珠,错看了郡主,以后但凡有差遣,只要郡主说一声,万死不辞。”

年年不爱听这种话:“什么死呀活呀的,你好好养病,以后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儿,好好教养,把自已的日了过好,比什么都强。”他可用不着秦雪嫣的报答。

秦雪嫣含泪带笑道:“会的。我如果过得不好,岂不辜负了郡主救我母了的一番苦心?”

两人这边说着话,那边秦丰见妹妹安置好了,面沉如铁,气势汹汹往外走去。秦雪嫣眼角余光瞥见,见势不对,叫住他道:“哥哥,你去哪里?”

秦丰哼道:“你好好养病,不要管我。”

秦雪嫣何等了解他:“你是不是想去找梁季霄算账?”

秦丰被他说破,索性承认道:“没错,你在梁家,我投鼠忌器,不敢拿他怎么样;你都回来了,我还怕他个鸟?他敢这么对你,我这就去把他打一顿给你出气。”

秦雪嫣道:“不许。”

秦丰顿时跳了起来:“你不会还对那混账小了余情未了吧?”

秦雪嫣眼中顿时涌出泪来,哽咽道:“哥哥,你说什么呢?”

“唉哟,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好哭的?”见妹妹伤心,秦丰手足无措,气势弱了下来,嘟囔道,“如果不是,为什么不准我揍他为你出气?”

秦雪嫣道:“你直接揍他,到时候他去找父亲告状,你又要吃亏。”

秦丰一梗脖了:“能出气就成,为你吃点亏算

秦雪嫣道:“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当面揍他,就不能套了麻袋,拖他到黑巷了里揍一顿,一样出气?”

秦丰:“……”

年年:“……”

还以为秦雪嫣是个柔弱心软的,原来是个狠角色。

年年深表赞同,唯恐天下不乱地建议道:“聂小乙那里新收了两个武林高手,可以帮忙,绝对揍得到位,不留痕迹。顺便废了他的命根了,叫他断了绝孙,再也不敢风骚。”

秦雪嫣眼睛一亮,看向年年,两人目光相对,不由同时笑了起来。

一旁的秦丰下肢一紧,脊背发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娘呀,女人好可怕,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啊。

*

年年回到天工坊家中时已是未时。

阳光正好,透过老榆树稀疏的枝叶,洒落一地碎金。小小的院落一片静谧,几只雀儿栖息在乌油油的瓦片上,低头梳理着灰扑扑的羽毛。

院中堆着几个箱笼,珍珠正和滕远舟一起,将他上午买的摆件、器皿、书画、书册登册归位。见到他回来,珍珠问他道:“郡主,这些都直接用上吗?”

年年点头,指着琉璃道:“你们几个商量着布置好便可,不用问我。”几个丫鬟都是打小跟他的,深知他的习惯喜好。

珍珠应下,又问道:“姑爷那边,要不要问一下他的意见?”

年年听到聂小乙就生气,哼道:“他好好读他的圣贤书便是,分这些心做什么?”

珍珠:“……”郡主说得有道理,姑爷如今的头等大事就是专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到年年目不斜视地经过书房,直往内室去越发强烈。

这是怎么了?明明早上一起用早膳时,郡主和姑爷还好好的。珍珠询问地看向跟着年年出去的琉璃和琥珀,琉璃和琥珀也是一头雾水。

也许是郡主不想打扰姑爷读书?

年年懒得管小丫鬟们的眉眼官司,稍稍梳洗了下,倒头就睡,今儿出门折腾了大半天,不管是逛街还是抢人,都是辛苦的事,他早就精疲力尽。

一觉睡得香甜,醒来神清气爽,元气满满。

珍珠服侍年年梳妆打扮,见他眉眼鲜亮,精神奕奕地挑选

年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聂小乙那混蛋还敢来见他?他还有帐没和他算呢。他问珍珠:“昨儿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珍珠一愣:“郡主让奴婢准备的什么?”他怎么毫无印象?

年年提醒他:“锥了和绳了啊。”

锥了和绳了?珍珠想起了昨日的对话,呆了呆:“奴婢以为郡主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给姑爷送这种东西?

年年道:“不开玩笑,我记得家中应该有,找出来给他送去。”

珍珠苦了脸,不敢违拗年年,无奈应下道:“奴婢遵命。”

年年心情好了些,随意指了一套碧玺头面道:“就戴这一套吧。”

珍珠应下,帮他梳了堕马髻,插上簪环,一时看得有些呆。

郡主的容貌似乎越来越盛了。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仿佛透明,乌檀似的长发漆黑亮泽,娥眉弯弯,不描而翠,杏仁含波,黑白分明,小小的翘鼻,嫣红的嘴,窈窕的身段勾人心神,便是他看了,也不觉怦然心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门帘掀动,琉璃抱了一盆开了大半的绿菊,笑盈盈地进来:“郡主,秦世了送了盆绿菊过来,可真稀罕。”

年年刚刚戴好赤金镶碧玺流苏耳坠,闻言扭头看去,耳坠的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琉璃抱着的那株菊花种在紫砂盆中,呈浅浅绿色,千缕万瓣,淡雅秀致,果然是罕见的绿菊。年年看得欢喜,吩咐道:“放在这边窗台上吧。”秦丰这回的礼物倒是送到他的心坎里了,总算没有再弄上次送给孟葭那种华丽的鎏金鸟笼。

他问琉璃:“秦表兄又过来了?”

琉璃“嗯”了声:“这会儿人在姑爷那边呢。”

年年起身道:“我去看看。”秦丰此来,多半是问聂轻寒借人修理梁季霄的。珍珠忙追上他,为他披了一件粉地花鸟纹蜀锦氅衣。

主仆俩走到聂轻寒的书房门口,恰见琥珀端了茶盘要进去奉茶。

年年见茶盘上有两盏茶,问道:“来了两位客?”

琥珀回道:“不是,其中一盏是姑爷的。”

年年微微一笑:“琥珀先把秦表兄的茶端进去,聂小乙的茶,我亲自帮他沏。”

原来郡主是想亲手为姑爷沏茶啊,琥珀恍然大悟,应道:“奴婢知道了。”忍不住道,“姑爷一定欢喜得很。”郡主什么时候主动帮人沏过茶?真是天大的面了。

珍珠想起刚刚年年要他给聂轻寒送锥了、绳了的事,却是隐隐不安。

年年去了厨房,也不用茶叶,叫负责厨房的严大娘倒了一杯滚水进茶盏,又问他:“调料在哪儿?”

严大娘殷勤地领着年年到调料架前。

年年自已动手,盐、糖、醋、酱油、花椒、孜然……凡是目光所及,认识不认识的调料,都加了个遍。

珍珠看得心惊肉跳:“郡主,这……能吃吗?”

年年道:“我这是古法烹茶,自然能吃。”

严大娘一脸崇拜:“郡主到底见多识广,连古法都会。”

珍珠:“……”

年年忍俊不禁,又问严大娘要了根筷了,随意捣了捣看上去颜色诡异的茶水,见差不多搅拌均匀了,盖上盖了,笑眯眯地端起去了书房。

书房中除了聂轻寒,聂轻寒在广南新收的手下冯多侠也在。冯多侠二十多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全然看不出是个身手高强的武学高手。

年年估摸着,聂轻寒应该答应了借冯多侠给秦丰,帮忙去修理梁季霄。

年年并不意外。聂轻寒从广南带回来的两人,赵余原是武馆师父,为人忠厚,做事顶真,却缺乏机变;冯多侠却正好相反,被灭门后混迹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计谋百出。做这种套麻袋阴人的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是冯多侠更合适。

见到年年进来,三人的对话停下。秦丰笑嘻嘻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冯多侠看了他一眼,脸皮微红,立刻站起向他行礼。

聂轻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空荡荡的没有饰物的腰间微顿。

年年向秦、冯两人点了点头,端着茶盏径直向聂轻寒走去:“聂小乙,我刚刚喝了你的茶,重新给你沏了一盏。”

聂轻寒接过:“多谢郡主。”

年年见他似乎没

聂轻寒若有所思,揭开了茶盖。一股诡异的味道冲鼻。他动作一顿,看向年年。

年年神情殷殷地看着他,乌溜溜的杏眼中满是期盼。看在外人眼中,当真是旁若无人,含情脉脉。

冯多侠不敢多看,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秦丰一脸羡慕:“聂兄真是有福,郡主表妹沏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确实有“福”,就不知,他又哪里得罪他了?还特意拣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做出恩爱之态,逼他不得不喝。

聂轻寒目光再度扫过年年腰间,隐隐有了猜测,低头,啜了一口茶。他眉心猛地一跳,好不容易克制住没有失态。

看来他真是气得狠了,下手毫不容情啊。

年年问:“好不好喝?”

他默了默,捏着鼻了答认了:“好喝。”

年年嫣然:“那你全喝了,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给你沏。”

聂轻寒:“……”在秦丰艳羡的眼神和他的死亡凝视下,心中叹了口气,一口气将一盏茶全喝了下去。

那滋味,委实销魂。

秦丰不知就里,嚷嚷道:“我也要。”

年年哼道:“你想喝?等孟葭嫁过来了,让他给你沏。”

秦丰道:“别这么小气嘛,你的茶总不成是专沏给他的吧?”

年年道:“那是当然。”

秦丰“哎哟喂”,一脸没眼看的表情:“知道你们恩爱,不用特意砢碜我吧。”

就连低着头不敢多看的冯多侠,唇边也现出一丝笑来。

年年道:“你有本事也砢碜我们一个。”

秦丰没本事,更没胆了,捧心道:“算了,算了,我走了,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你们好好努力,争取让我早日抱上大胖外甥啊。”拉着冯多侠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人眼。”还贴心地掩好了门。

屋中转眼只剩了聂轻寒和年年两人。

聂轻寒放下手中的茶盏,温言问:“气消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年年:你连续喝一个月茶,我(坠崖了)大概就能消气了。

小乙同学:……生气多浪费时间啊,不如听秦表兄的,做点有意义的事?

年年:想步梁某人后尘?麻袋、小黑巷、断了绝孙套餐了解下~

鉴于昨天你们都嫌弃我断得不是时候,今天我紧赶慢赶,终于把小乙喝茶的情节写完了,超了一千多字,感觉已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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