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19(1 / 1)

严虹的家具、家电等当初是由友谊商店派车、将石主任还有李敏的一起送过来的。送货过来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三辆卡车上的东西不少,而且二十来号的男子汉,忙了小半天才安置好呢。

这就难免勾人们的好奇心,想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可惜最好拜访的李敏,在搬进新房子之后基本就不着家。想去李敏家里看看的人,不得入门之时、难使登门之便。故而李敏家里怎么样是没有人知道的。

石磊是才来不久的副主任医师,与省院里的人一般没什么交情。他再是和蔼可亲近的模样,摆明了的未来科室主任,一般人不好意思、也不敢登门闲聊。

剩下的严虹家里,一度就成了省院中妇产科里、那些好奇之人寻幽探秘的最佳去处。但是去过的人往往在严虹家里坐不了几分钟。

严虹和潘志俩口子对任何上门的人,都是非常客气地让座、倒水。但是面对着挨着坐在饭桌边、原在看书、画解剖图的夫妻俩,现在人俩口子的手里拿着笔、按在书本上看着你,像好学生等待老师讲课、要做笔记一般的认真模样,谁还好意思久坐闲扯?连提出看看其它房间家具的要求,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得告辞了。

所以省院那些喜欢打听别人家事情的人,从妇产科能进去严虹家的人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她家客厅的地板是浅色的;她家是没有沙发彩电的;再就是客厅里的、那张特别的大饭桌子,是夫妻俩用来学习的;最多就是配套的六把椅子,比任何人家里的看起来都漂亮、坐起来也挺舒服的。

*

这些话,范主任在出去开会前也听说了,吴主任也影影绰绰地听说过。所以范主任在送走冷小凤之后、招呼吴主任和吴雅跟自己一起去严虹家、想看看严虹到底都买了些什么家具时,吴主任就提出了异议。

“老范,这个,严虹有什么就给冷小凤买什么,这好吗?”

对于冷小凤这个儿媳妇,吴主任现在看着她就觉得憋气,对冷小凤的态度也变得不冷不热的。可事到如今,架不住儿子喜欢冷小凤、还有儿子和冷小凤已经登记、他的婚事经不得再出波折了。

“有什么不好的!那潘志是医大毕业的主治医师,虽然她是借着严虹的光调进省城的,但是他家就是个干装修的,都能把儿媳妇答对得高高兴兴,咱们家怎么还比不上潘家了?”

见老伴儿在这件事儿上开始较劲了,吴主任立即认输:“你说好就好吧。”反正这些事情,从来都是范主任做主的。

*

吴雅去敲门。囿于范主任的严格,她基本不去别人家里闲坐。所以站在严虹家门外,开始敲门的声音有点儿小。她生怕自己敲门的声音,扰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范主任在二层半的地方提醒她:“大点声儿,他们这防盗门和咱们那楼的防盗门不同。”

在母亲的提醒下,吴雅加重叩门的力量,又提高声音喊了几遍:“严大夫、严虹。”等了一会儿,才听里面有了反应,然后有轻轻的脚步移动声过来了。

“谁呀?”严虹慵懒的声音一听就是刚才在睡觉呢。

“严大夫,是我,吴雅。”吴雅赶紧在门外报上自己的名字。

严虹拉开里层的门,随手把客厅的灯也按亮了。随着严虹拉开外层的门,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倾泻出来,让吴雅有片刻的恍惚和不适应。

“是吴雅啊,请进来吧。你这时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严虹猜不出吴雅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晚来自己家。

吴雅回身往后让了让,示意严虹说:“我爸妈想看看你家里都买了什么家具、家电。”

“哎呀,吴主任和范主任也来了啊,快请进来吧。”严虹把门大打开,在二层半那儿站着的吴主任和范主任相继上来了。

“小严,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么冒昧地来打扰你。”范主任在来的路上,听吴雅说了严虹怀孕后嗜睡的事儿。但她没想到这才不到八点钟,严虹就已经睡觉了。

“范主任客气了。”严虹招呼客人进屋,给他们一家三口拿拖鞋。吴雅赶紧接过去,分送给父母亲。

“小严啊,我们看看你里屋可以吗?”客厅里只有一个饭桌六把椅子,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可以可以,先等我一下啊,我去把被子叠起来。”严虹没想到他们还要去卧室看。

*

吴雅跟在严虹身后几步远说:“严大夫,真不好意思啊。”但她却没跟着踏进卧室、也没有往里面看,只站在距离门口两、三步远的地方与严虹说话:“我妈出差二十多天,今晚才到家。她和我爸想给吴冬和小凤买一套跟你一样的家具。”

严虹将薄被子卷好,连枕头一起塞进衣柜里,回身笑着招呼道:“进来吧。”

范主任跟在吴雅的身后进来,吴主任留在了客厅里。

严虹便向范主任介绍说:“这套是北美进口的红樱桃木,是来料加工出口转内销的。今年五一友谊商店促销碰巧遇上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吴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这一套要多少钱啊?”

“这屋里的不算那个五斗橱,差不多是1万5。”

范主任点点头,跟着去看另外两个房间。次卧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五斗橱,还有一个三开门的大衣柜,四个叠摞在一起的木凳子,双人床上只放着还没有拆塑料薄膜包装的席梦思。

严虹不等吴雅问,就开口介绍道:“这屋的家具主要是水曲柳的,是国产的木头,就几千块钱。那四个板凳和五斗橱是红樱桃木的,和外面的餐桌、书柜是另外算的。”

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同样放着还没有拆包装的席梦思。一个床头柜,与刚才见到的应该是一套。床上摆了一个套着塑料袋的登机箱,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纸盒箱子,想必里面是什么杂物了。靠墙边是一溜的二个人造革的行李箱、和一个看起来略高档一些的皮箱。外面都罩着塑料袋。

严虹解释道:“这房间的床也是水曲柳的,是预备给过来帮忙的人住。因为书柜是新的,开始就放在南边的阳台上散味,书就只好先这么放纸箱子里了。我一直没什么精神头收拾,等潘志倒出来空儿再整理吧。”

“听说潘志去参加小合唱了?”吴雅跟着去阳台看书柜,挑着说些家具之外、严虹能感兴趣的话。

“嗯,小高去他们科选人挑中他了,其实他一天忙到晚的,也没什么时间。但团委组织的活动,怎么也要支持啊。”

等转到厨房了,范主任有点后悔答应冷小凤的话说得太满了。这冰箱、微波炉还有小阳台上的洗衣机,一次都置办齐了就有点儿太打眼了。

“严大夫,你那书柜和饭桌都非常不错。”跟在厨房门口站着的吴主任,避开厨房里的电器不谈,就自己看到的东西赞了一句。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的。那都是同一批的进口红樱桃木。”

“这些是多少啊?”吴雅指的是卧房外的红樱桃木。

严虹爽快地告诉她:“外间的这些红樱桃木加起来也是1万5左右。厂家没有生产书柜的计划,因为是特殊定做的加了一些钱。那些水曲柳的加起来没有几千块钱。不过小凤他们少了一个房间,倒不用买我这么多。”

“小凤以后去我妈那儿吃饭,我看冰箱、微波炉什么的暂时也没必要买。”吴雅猜到母亲的心思,先在严虹这里打个铺垫。

严虹抿嘴笑笑,半转开身体、掩口打了一个哈欠。

范主任便招呼吴主任:“老吴,我们回去吧。小严,谢谢你啊,你早点休息,我们不打扰了。”

“没事儿的,范主任,你们再坐一会儿呗。我就是最近反应太强了一点儿。

范主任怎肯在严虹家里再坐,她谢过严虹就匆匆离开了。

*

才把范主任他们送走,潘志就回来了。他见严虹没睡觉、也没看书挺诧异的。

严虹就说:“是儿科吴主任和药剂科范主任过来看咱们家的家具,想给吴冬和冷小凤买一样的。”

“他们不参加十一的集体婚礼吗?”潘志顺着自己的直觉问。

“小凤没和我说啊。”严虹皱眉,她觉得从怀孕脑子就不怎么好使了。她跟着疑惑道:“要是参加集体婚礼,这也没剩几天了啊,怎么可能家具还没有预备好呢?这也太奇怪了。”

潘志也觉得奇怪,顺嘴接道:“不是想用吴冬以前结婚准备的家具吧?”

严虹愣了一下,立即生气了:“那怎么可以!小凤凭什么要用人家要过的。”

“哎哎,别急别急。我就是顺口那么一说。吴冬上回不是没结成婚嘛,那家具也不算是用过的。”

严虹瞪潘志一眼道:“怎么不是用过的啊?别人没用,吴冬难道没睡那床、没往衣柜里放东西啊?那还不是用过的,难道是新的不成?潘志,你是不是觉得小凤结婚,应该捡那些用过的旧家具啊?”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那意思。”潘志见严虹认真了,立即摆手辩解:“我怎么可能有那意思呢。我是猜测吴家可能有那样的想法,认为吴冬上次没结成婚、然后立即出去学习了,那些家具是没有用过罢了。”

潘志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推到吴家头上,“我猜的我猜的。参加集体婚礼,这没几天还没准备家具,可不就这一个原因嘛。”

“那绝对不行,那不是为跟小凤结婚预备的。”严虹的态度没有松动。

“是是。绝对不行。”潘志可不想站吴家。为别人家的破烂事儿,惹自己媳妇儿不开心,那不是里外不分拐了嘛。他看严虹那认真的样子,果断地转换话题:“想不想吃苹果?今早我去买菜时又买了两个,我给你削一个。”

严虹点点头。

潘志洗手洗苹果,细细薄薄的一条苹果皮,在潘志纤长、有力的十指掌控的水果刀下,连续不断地延绵,快有一米的长度了,在明亮的日光灯下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苹果皮落下,潘志发现严虹的表情早已经轻松了。唉!果然怀孕的人情绪不稳定啊。

“我不想吃整个的,一人一半吧。”严虹看着递到眼前的大苹果又抗拒了。

“好。一人一半。”潘志答应得非常痛快,他怕多耽搁了一会儿严虹又不想吃了。他旋转水果刀,将苹果一分为二,严虹却挑走了偏小的那一半,“嚓,嚓”地啃咬起来。苹果的汁液丰富,严虹时不时地还用舌头舔舐下下嘴唇和嘴角。

潘志看严虹吃得香甜,也跟着咬了一大口。进嘴就感觉不妙,又酸又涩的新苹果味道,令他禁不住皱眉闭眼,“太酸了,这能吃吗?”

“勉强吧,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吃新苹果。你明天买点儿葡萄吧。要那种酸酸甜甜的玫瑰香。”

“好啊。那我明天去早市买。”

严虹吃完了,潘志手里的苹果却只下去最开始的那一口。

“我去睡觉了。”

“先漱口,免得以后龋齿。”潘志在严虹的身后叮嘱了一句。

“嗯。”

等严虹从洗手间出来,却瞥见潘志一手苹果一手《新概念》课本。她悄悄笑了笑进卧室了。

将薄被盖好,严虹抚摸着自己尚无变化的肚子低声呢喃:“潘安啊,就得让你爸爸也尝尝酸苹果的滋味,免得他以为当爹是容易的。你说是不是?”

卧室的灯早熄灭了。客厅里伏案背书的潘志,仍在为完成这周的学习计划努力着。当他觉得自己困了,就咬一小口酸掉牙的涩苹果提神,心里感慨这苹果真是太难吃了。可严虹刚才也不是喜欢的模样,还几口就吃完了……

他深深地同情身为孕妇的媳妇儿,这也太不容易了。暗下决心以后要教导潘安好好孝敬亲妈。

*

回去的路上,吴雅就把自己的想法再次对父母亲重申。

“爸,妈,我看那冰箱和微波炉咱们先不要买。咱家的情况和潘志他们家不同,像我妈早先说的那样,咱家不好那么显眼。”

吴主任立即赞成:“老范,我觉得大雅说的有道理。还是先别买了。”

“不买就不买吧,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早不知道有集体婚礼这回事儿,要不二冬在家的时候,把家具的事情安排好,咱们如今也不必这么晚去打扰严大夫。”

吴主任惭愧道:“怪我,我该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打电话告诉你。”

范主任没责怪吴主任,直接说出自己打算:“我明天去友谊商店看看,把家具、洗衣机先买了。其它的就是不买,我也把钱给他们,跟小凤说明这里面的厉害。”

吴主任又有些难受了。范主任拉他一把说:“孩子还在呢,你做什么这怪样子。”

“爸,你怎么了?”吴雅留意到父亲的表情。

“你爸没什么,他就是有点儿不舒服。”范主任对女儿用口型说了个“钱”字。

吴雅笑笑不再说家具的事儿。

三口人走到楼下,吴主任先看到女婿在楼门口等着呢。

小伙子远远看着有人过来,分辨出有自己的妻子,迎上前去先开口说:“爸妈,我过来接大雅回家。”

“那你们就回去吧,道黑,路上慢点骑车。”

“嗯。”

小夫妻俩走了。

吴主任上楼就先含了一片硝酸甘油,靠着沙发沉着脸不言语。范主任摇摇头不理会他。每次提到钱就这样,他和冷小凤对钱的态度,也算得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了。

范主任打了几个电话,先落实了外汇卷的事儿,才有心思喊吴主任。“老吴。”

吴主任摆下手:“别喊了,你让我缓缓劲儿。唉。你说我们这媳妇娶的。”

范主任觉得自己这一年反复和他说了很多次了,车轱辘话他耳朵没起膙子,自己的舌头都磨薄了。本不想搭理他,但看他那难受样,忍不住给了吴主任一句狠的:“像老吴家的人。”

“这是怎么说话呢?”吴主任更不高兴了。

“你舍不得往外掏钱,我舍不得放走能到手的钱,这儿媳妇像咱们俩了——爱钱。”

吴主任被气笑了。

母女俩和严虹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长叹道:“那冰箱、洗衣机、微波炉都是进口的,加起来又得一两万。这媳妇娶的,真要奔着十万块钱花了。”

“老吴,可不兴这么算账,咱们就过了两万的彩礼钱。至于那集资房、家具和电器,又不是白给她冷小凤个人的,那是买给你儿子、孙子用的。”

范主任说完站起身就去洗漱了,她不耐烦和小心眼的丈夫再掰扯。

这老吴啊,怎么越来越不醒事儿了呢?院里要搞集体婚礼,作为一科的主任除了大力支持医院的行动、让儿子跑回来一趟外,就是不能做其他想。

吴主任有点儿不甘心,跟去洗手间追问:“友谊商店的东西多贵啊。去年给吴冬不是准备了结婚的床、还有衣柜嘛。”

“老吴,去年吴冬结婚是要和我们住一起的,单准备床和衣柜就够了。但今年他们是要住去新房子那边住,原来的床和衣柜那点儿东西抬过去,够不够填满那两室一厅的?我和你说这筹备结婚家什的事儿,咱们指望不上冷家和冷小凤的。

我这么和你说吧,锅碗瓢盆那些咱们不提,就是你不准备烧水的水壶,你儿子三九天就得喝凉水;你少准备一条毛巾,你儿子都没有擦脸的。

算了我先不跟你说家具的事儿。刚才大雅在,我不好提醒你。老吴啊,院里向各科传达集体婚礼的号召时,你应该立即给吴冬报名的。”

范主任的手里拿着牙膏,旋开的盖子也捏在手里。她看着灯光下圆乎乎脸蛋的吴主任,等他给自己一个应该的回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失望的范主任只好继续把集体婚礼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给吴主任讲个透彻、明白。

“老吴啊,我说给吴冬报名集体婚礼的事儿,不关舒院长同意吴冬去学习的。这是咱们作为一科的科主任必须要想明白的选择。”

吴主任还真就没想过为什么要选择,他怎么能明白?他这么回答范主任:“不是早说好了,等二冬拿到本科毕业证,好好给他和小凤办个热闹的婚礼吗?”

“唉。老吴,你是根本没往集体婚礼的意义上想啊。你也是多年的老党员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这集体婚礼明摆着是省院争先进的一个政治行动,要坚持政治方向的正确,你用我多说吗?

你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吴主任立即傻了,喃喃道:“我还真就没往这方面想。”

范主任叹气,老伴儿止步在科主任这儿,不是没道理。自己不过是出国一趟,唉!“老吴啊,你单说咱们省院,从赵院长走了以后,你看费院长这几年是不是越来越不是舒院长的个儿?”

“这还用说嘛,费院长虽然在医务科干了多年,医务科现在也变成医务处了,但以前是有老董在他上面的。再说他也比不了舒院长在省院的根基扎实。傅院长与舒院长的关系原来就不错,唐书记最早也是内科护士,也跟舒院长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

“是啊。傅院长原来在内科时就跟舒院长关系比较近,陈文强又与舒文臣好得一个脑袋、两个身子的。这集体婚礼虽是唐书记出面主持,但肯定离不开舒院长的同意和支持。你怎么能不立即响应呢?”

“我让护士长动员护士们参加了。”这话出口后,吴主任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了。他又不傻,只是最近把心思都用到那几个儿外科的患儿身上了。

他醒过味来,立即愧疚地对范主任说:“我这就给吴冬打电话,让他十一回来参加集体婚礼。虽然咱们儿子跑回来一趟,是辛苦了一点儿。但你这么说了,咱倆都是做科主任的,这事儿是不能含糊的。”

“你先打给唐书记吧。”范主任提醒他。

“好好,我这就打。”

*

“唐书记啊,我是儿科的老吴。你看看我这些天都忙着儿外的那几个患儿呢,糊涂的把咱们省院的大事儿都忘记了。”

……

“嗯,是这样,我家吴冬和小凤报名参加十一的集体婚礼。”

……

“好好,谢谢你了。你看我这一天天忙的,光顾着临床那边才开展的儿外科手术了。要不是我家老范今晚回来,大雅和她说起院里的大事儿,我把事情交代给护士长就再没想起来了。哎呦,老了老了,精神头都用到临床去了。你看我这糊涂劲儿。唐书记,你可别生气,别和我这老糊涂一般见识。”

……

范主任敞着洗手间的门,边刷牙边听吴主任给唐书记的电话。老吴能把事情说清楚就足够了,唐书记不会拒绝他们现在才报名的。集体婚礼这事儿,自然是参加人数越多、规模越大越好。

她关上门开始洗澡,给儿子的电话不用自己操心的。

果然,等她洗完澡出来,吴主任就告诉她:“我跟吴冬说好了,他明早请假就往回来,应该能在29号到家的。”

“行。先这样吧。”范主任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吴主任立即接过毛巾,殷勤地帮老伴儿擦头发。

“我明天上午去科里转一圈就去友谊商店买东西。你一会儿把之前预备的料子找出来,记得明天上午去给二冬做套新西装做礼服,常去的那家店里有二冬的尺寸。”

“那小凤的礼服怎么办?咱家可没预备红色的料子。大雅那时候都是现买的。”家里的这些事情都是吴主任在管,有什么没什么,他比范主任清楚。

“我明天在友谊商店看看吧,能有合适的成装最好。要是没有就买衣料回来,明晚拿过去给小凤做了。”范主任是行动派,说话的功夫见头发擦得半干了,立即就指挥范主任翻箱倒柜地去找东西。

衣料是给吴冬预备的,吴主任很快把东西找出来了。

“哪块好?”黑色的、藏蓝色的、银灰色的,三块毛料摆在范主任的跟前。

范主任挨块颠了颠,想想说:“这个集体婚礼没要求统一服装吧?这个季节你说咱们选银灰的这块夏料配大红色西服套裙,是不是会让他俩更显眼一点儿?”

给自己儿子做衣裳,吴主任是相当舍得的。他提议:“要不就银灰的一套,藏蓝的一套?我觉得到时候穿黑色西装的新郎会多一些。”

“听你的,那就给吴冬做两套。我明天还要看看搭配的领带、衬衫,还有鞋子、袜子什么的。衬衫是不是要买两件?藏蓝的这个配深红的衬衫可以吗?银灰的就配浅红的衬衫,你觉得怎么样?领带,这个领带是最难配了。”

范主任自管自地嘀咕着,又拿笔记下要买的东西。

“老吴,你说我选深蓝和深红色斜条纹的领带,略宽一点儿的条纹,戴上去是不是会显得大气些?银灰色的西装反倒好配领带一些。”

范主任记下要点,然后又对吴主任说:“二冬和小凤不光要准备外面的礼服,还要准备里面穿的两套内衣。这时候也不知道好不好买大红色的内衣。”

“对了,还有小凤的首饰,明天也得给她买好了。耳环项链戒子,三金一样也不能少。老吴,你说要不给小凤添一对金镯子吧。这么匆忙地报名集体婚礼,与原来说的差距太大了。你看咱们九十九个头都磕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是不是不好让她心里存了委屈?!”

吴主任好像这才明白过来,仅剩下的几天时间里,有不少事情得做到完美呢。

他匆忙把那块黑色的衣料放回去,急急对范主任说:“那边新房子还没有床帘呢。枕头被褥枕巾床单什么什么都没有。你等着我给戚主任再打个电话,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买东西。”

范主任见丈夫终于醒过闷,知道儿子参加集体婚礼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说一下就完的事情了,而是有太多的事儿要去准备。他肯主动积极提出来参与准备工作,总比自己吆喝着“老吴干这个,老吴干那个”要好。

“你不用那么着急,你明天查完房跟戚主任和柳主任交代一声,我再跟院里要个车,咱们九点十五从医院走,顺道把衣料搁到裁缝铺子里,然后直接去友谊商店,到那儿应该刚刚好是友谊开门的时间。”

“那也好。”妻子的安排从来都是效率最高的,吴主任这几十年听喝已经养成习惯了。“老范,你早点儿歇着吧,累了一天了。我来整理你的行李箱。”

“那你整理吧。那些贴了名字的,你单独放。没贴名字的另外搁,别弄混了。”

“嗯,我都明白,你放心歇着去了。”吴主任一直是很体贴的丈夫。但他边整理东西边嘀咕:“也不知道那家具还有没有了。这都快半年了。最好能有最好能有。”

范主任赖得理他这些碎嘴子添堵的话。没有?那就挑省城最贵的买!谁来问家具的多钱,还不是由着自己家说。

*

冷小凤与范主任分手后,就回去自己的一室一厅去了。进门的地方有一个纸盒箱子,那里装着她的四季鞋子。

卧房里铺了和厅里一样的、最便宜的木地板。靠着客厅的那边角落里放了一个草垫子,这是她从单身宿舍那边借来的。上面摆放着她离家上大学时家里给准备的行李。原来的床帘改做了窗帘。夜风吹动,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后面结实的栏杆。

装衣服的人造革皮箱平摆在另一边的墙角。挨着衣箱的是个大纸盒箱子,里面装着冷小凤这五年大学的所有教科书和笔记本。几个笔记本还有几本书摊放在地板上。

整套房间除了地板,唯一添置的新东西,就是一把铝制的烧水壶。

尽管小了一点儿,看起来凌乱了一点儿、空荡了一点儿,冷小凤还是感到十分地满足——这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虽然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她只能坐在床铺上看书,但这并不能妨碍她每天的好心情。可今天她说什么也看不下去,全是因为范主任说的集体婚礼。

她对着才翻开的书本愣愣地出神。

那个四楼的房间是装修完了,范主任也主动说严虹有什么给自己买什么。可是,可是冷小凤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参加集体婚礼的礼服。那天光顾着陪刘娜买衣服了……

不知道吴冬有没有礼服?

这个认知让冷小凤坐卧不安。她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转。是现在回去吴冬家,跟范主任说这事儿,还是明天再去说呢?

自己总不能穿着旧衣服参加集体婚礼吧?还有自己要不要写信回家?要不要哥哥姐姐弟弟来?

想起弟弟,冷小凤又恼火起来。本来自己计划得好好的让他留在省城,结果他坚决要回家。

“我回家做外科大夫,我哥说了,他可以帮我找院领导做工作的。我才不想留在省医做二等公民呢。”

她反复劝说,最后就得了这么一句话。

冷小凤恼了一会儿,思路又回到自己的礼服上。她换了衣服穿好鞋子,决定去吴家把这事儿与范主任说了。管吴主任怎么想呢,重要的事情要先办好,家具的事儿可以晚一点儿。

冷小凤再过来,敲敲门里面没人应声。她有吴家的钥匙,打开门进去,发现范主任和吴主任的拖鞋都在门口放着。

那就是不在家了。

冷小凤锁好门下楼,想想严虹有孕在身、刘娜和龚海形影不离,自己也就只能找李敏说说话了。她转身往医院去了。

*

此时的李敏正跟着柳主任给一个5岁的肠套叠孩子做手术。孩子小,二次手术就很难做了,何况这是一年内的第三次手术。

儿童医院鉴于手术难度太高,建议他们去医大附院找前两次做手术的大夫去。那大夫会更了解孩子肚子里面的事儿。患儿父母想着孩子在医大附院前两次做手术时的艰难:患儿太多、大夫太少;每天盼大夫来查房,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可是大夫每天管了十好几个孩子,不停有出院的、手术的、入院的,等他忙完了,也早过了下班的时间点,人大夫也要回家休息……

于是,他们在儿童医院听到省医也有了儿外科后,便把孩子抱来了。

李敏不是第一次上幼儿肠套叠的手术。可是她是第一次上第三次开腹的幼儿手术。

黏连的太厉害了。

陈文强把自己那套心肝宝贝般的显微器械,紧急消毒后借给柳主任用。柳主任感激之余,感受到也认可了梁主任说的:陈文强内里是一团热火心肠的评语。

打开腹腔,陈文强就问李敏:“要不要戴五倍的镜子?”

“戴吧。”

戴了目镜,视野里的任何组织都放大了五倍。原本不显的、细如发丝的毛细血管也能影影绰绰看到了。虽然动作会慢了许多,实际上避免了盲目分离黏连组织造成的毛细血管损伤、出血,避免钳夹过多出血点周围的组织,这样也能避免术后出现更大面积的黏连。对孩子有更大的好处。

柳主任在李敏戴了目镜以后,便把手术主导者位置交给了李敏。看着她似慢实则很快地剥离黏连组织,不敢有片刻放松心神之时。

陈文强和梁主任也与柳主任一样地紧张。但是医学院借来的副教授也好、主治医也好,俩人都不愿担干系,不愿意接收这患儿入院。坚持认为该把孩子送去医大附院,找上两次给患儿手术的主刀大夫。

指不上儿科借来的这俩外科大夫,陈文强气恼之下便要陪着柳主任上台。幸好柳主任还没有失去理智,让人把李敏叫了来。

“陈院长,这孩子的手术难做、未必能下得来台。你不能沾手。我和小李做,有事儿我扛着。外科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你呢。”柳主任进了省院没多久,就看明白了省院的权利架构意义。

有陈文强做院长助理,外科就会顺利地往前发展。因为舒文臣肯不计后果地护着他、给他撑腰。换了任何一个外科大夫出身的去做院长助理,都难得有目前的局面。

陈文强哪里会听他这样的劝阻。还是李敏趁着麻醉的功夫打电话给梁主任,梁主任把李主任请来,才把陈文强按住,只看、不上手。

陈文强憋气,要是儿外科再能招到人,不用等明年八月,自己就把那俩撵回去。如今他只能将就着用人。他将希望压在明年的毕业生分配上,希望能得到适合去儿外科的本科毕业生。

李敏埋头苦干了两个小时,才在梁主任和柳主任的帮助下,将嵌入结肠的回肠外围黏连的组织剥离开。

“这孩子已经是第三次回肠嵌入结肠了。不过听他父母讲这次是晚饭前后开始肚子疼的。”

因为发病的时间短,李敏要了温热的盐水纱布给患儿敷肠管。她不停地换纱布,希望患儿变色的肠管能恢复颜色、还没有发生坏死。

梁主任却说:“老陈,你多进几个目镜,下回我也试试。有时候的副损伤,纯粹就是看不清造成的。”

“明年再说。今年外科要了太多东西了。等年底算出效益了,我也好说话。”

“你记着就行。还有那谁和我说了要去进修腔镜的事儿。你怎么考虑的?”

“行啊,联系好了他就去吧。新技术咱们不能落后。”

巡台护士走过来说:“我刚才出去跟孩子父母亲说了,说套叠的部分松懈下来了。你们猜怎么着,孩子这回犯病是吃了朝鲜打糕。”

柳主任立即说:“这谁带的孩子?健康孩子还不能吃那样不好消化的打糕,怎么敢给这样的孩子吃!这会要孩子的小命呢。”

“谁知道呢,反正孩子父母又哭又笑地哭成了一团。”巡台护士又给不锈钢盆里倒了小半瓶加热的盐水。“试试温度可以不?”

“挺好的。”器械护士伸手。“李大夫,再换块纱布吧。”

左一大块盐水纱布、右一大块盐水纱布,稍稍降低一点儿温度就更换。捂了十几分钟,肠管恢复了颜色。

李敏叹息道:“咱们总算没有白忙。”

这么小就切除部分肠管,总是对生长发育有妨碍的。手术剩下的就还要固定一下患儿的回肠,就可以关腹了。

“这孩子的肠系膜发育有点异常。没有肠套叠也容易发生肠扭转。”陈文强站边上给跟进来的实习生做讲解。

柳主任心神放松,也有兴致说笑了。他和陈文强聊了一会儿说:“咱们这手术应该双倍收费。他这一台手术用了别人两台手术的时间不说,他这是显微外科的手术了。”

“是小李做的精致。”梁主任笑呵呵地打结,然后提起来给柳主任剪线。“这孩子的打糕还在肚子里呢。你回去看看怎么弄出来吧,可不要明晚再来开膛破肚的。”

李主任就说:“回头给这孩子写个食物禁忌。这次的手术做的这么难,下次咱们也不敢接收他了。不好好警告下这样的家长,难免会再出事。这孩子虽小,那也是一条性命。”

柳主任连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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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更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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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结婚家具的再使用之事儿,也是狗血满满的。

等《百媚千娇》里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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