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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月秋上桃源村陈家说亲的事情, 一夜的时间全传开了, 有人见到李月秋从桃源村回来的时候水汪汪的眼睛都是红的,身子直打颤,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一打听,原来是陈家把这桩亲事拒了, 亲事没说成。

别的村不说,水湾村里不少的小伙都喜欢李月秋, 一听这急了, 大骂陈家这个破落户连李月秋都瞧不上,怕是想上天, 一个两个的纷纷在李家外面转悠, 也不管毛豆在院子里吠, 该上树的上树,站坡的站坡, 偷摸着看也院子里的情况。

这陈家和李家的定好的亲事早就吹了,陈家穷的叮当响,彩礼都拿不出来, 咋现在说上媒了,还是李家主动的,村里的小伙们都想不通, 想找说媒的人搭话问问, 不过见说媒的是曾婶,有几个是知道这位的厉害,这几年不怎么帮人说媒了, 嘴巴特别严,要是跑去问,事情打听不清楚,兴许还得被喷一脸的唾沫。

李老头从李月秋去陈家之后就坐立难安的,也没出去做农活,净在院子里等着了,见秋丫从陈家回来也没问亲事说的咋样,真的任由人“自力更生”,倒是跟着回来的曾婶说了几句先等等看,急不得。

李老头把一早准备好的说媒钱递给她,走这一趟,甭管事情成没成,他都打算把说媒的钱给了。

“甭了,李叔,成了,我再收。”曾婶一双眼睛见的多了,觉得这一趟可能没白跑,在桃源村,那伙闹事的人闹事之后李月秋追着出去回来,也不晓得发生了啥,眼眶红的像兔子,整个人颤颤微微的,而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跟着的是闷不吭声的陈大根,那脸色黑的像是吃过人,走一步路好像能把地踩一个窟窿。

这上门说亲的有两位,陈大根对着月秋是不热络,从头到尾话也不多说半句,但对着别人可不会有不痛快的表情,如果真不在意,不会是那样,男男女女的事,曾婶见过的多了去了,陈立根凶神恶煞木头桩子是一回事,但偶尔只要看李月秋一眼,那瞧着像是喜欢的狠了,怕把眼珠子似的东西摔了。

她不会把话说满,亲事有讨饶的地方那就肯定有讨饶的地方,如果之后亲事成了,该收的媒人钱她不会客气。

送走曾婶后,李老头抽着水烟袋走进屋,“县城的托人带口信,催你给她们送啥酱的。”

他提都不提说亲的事,像是李月秋只是出去兜了一圈,问道:“明儿去不去?去和大有一道,不去,明天挨俺摘花生,花生得收,种的辣椒得浇水,苞米地的苞米鸟雀啄哩很,要紧着掰了,家里柴禾也要烧完哩,最好上山去捡些松毛干柴。”

一串串的活计砸到李月秋头上,呆愣的她眼尾要坠下的泪停住,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像是早晨荷叶上的剔透的露珠,家里有这么多活要干的吗?她点了下头,“明儿我要去县城的,花生辣椒苞米我现在去弄。”

家里活这么多,她不能扔给爷爷做,她说着起身,去拿锄头篮子和手套,说亲不成,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果酱已经做好了,送给了陈家几罐,剩下的要赶紧送过进县城。

可等她拿好工具,爷爷不让她去了,说这个这时辰挖出的花生不好,她从来不知道挖花生还要挑时辰的,最后活没干成,晚上吃了一碗爷爷煮的糖水煮鸡蛋。

甜滋滋的。

这天晚上,李月秋被梦魇住了,梦里的陈立根凶得要死,大手抓得她腰肢火辣辣的疼,好像真要折断似的,他像一头威武的大狮子,一脚上去毫不费力踹断了麦子地下面的大榕树,树叶哗啦啦的全落到了李月秋的身上,碗口粗的大榕树轰然倒下。

树倒下的瞬间,他恶狠狠的说让自己给他生一窝小畜生,李月秋吓的惊醒过来,腰窝那滚烫滚烫的,仿佛被热水淋过,她点燃了床头前的油灯,微弱的灯光慢慢照亮了屋子,像是一盏在黑夜里亮起的小太阳。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睁着水汽弥漫的眼珠愣愣的盯着油灯发了会呆,床头的铁罐头瓶子里插着几朵野花野草,交错的影子落在了松软的枕头上。

乡下的夜里很是安静,静悄悄的在屋里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到,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总归是天没亮。

院子的毛豆立着耳朵注意到李月秋屋门缝漏出的光亮,它飞快的跑到屋门口,抬起爪子抓了几下门,发出刺啦刺啦的烦人声,抓了几下之后,门没开,毛豆团成一团哼哼唧唧伏在了屋门口睡觉。

许是被毛豆弄的声响晃回了神,李月秋忽的捏着枕头角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缎子似的头发泼墨似柔软的散开,好半晌,她捏着枕头的手指松开,嘟囔着娇俏的声音,“陈大根,我以后要你好看。”

一大早李月秋险些起晚了,带上东西去县城送刺萢果酱,她一个人带着说媒人上陈家说媒的事情因为传开了,在去县城的路上,不少人看到她都往她这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李月秋是出名的狐狸精,长得那个妖精样,招男人喜欢,不招女人乐意,笑话她的大多是村里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主动上门说亲就算了,还被拒绝了,这长得好的也不是事事都顶用。

李月秋抱在怀里的刺萢果酱,那些人说的话不少飘进她耳朵里,不过她不在在意,到了县城她去送果酱,李大有要去送货,约好时间在供销社那条大道上碰头。

“丽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隐秘狭小的巷子里,这是平常用来堆垃圾的地方,除了早上很少有人会来,朱建邦不满的看着面前的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远处一辆蹬走的破烂三轮自行车。

张丽云收回了视线,她神色并不好,声音也没精气神,“我听到了,你说了这么多,那现在想怎么办?”

“什么叫我想怎么办?你一直瞒着我和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处朋友?这会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校长查我们的事,到时候挨处分,你说怎么办。”

朱建邦语气越说越不满,他和丽云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俩人处朋友处的也挺好,丽云努力品性又好,但他母亲不同意他和一个乡下妹子好,说两人就是处了对象也没用,不会让丽云进门。

朱建邦是喜欢张丽云的,县城里的姑娘大多娇气,乡下的姑娘又土里土气,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以后怎么在一起生活,但丽云不一样,虽然乡下出生,但身上没有那种土气,做什么事脸上都很淡然,她努力坚强,大方又得体,这种美好品质的姑娘上哪去找。

两人想着等丽云考上中专,这样自己的母亲也没啥可挑的了,而且两人处朋友的事虽然瞒的紧,没其他人知道,但那也只是瞒着私下处对象,没犯什么条例,不是大问题。

谁知道就在昨天学校校长请他谈话,说收到了匿名信,举报他和张丽云乱搞男女关系,他那时才知道丽云好像在乡下有处一个庄稼汉对象。

他和丽云处朋友的事没摆到台面上,但和那庄稼汉处对象有不少人知道,这要是往严重的说,会影响他以后考试的,如今是不能承认他和丽云在处对象的,他再三否认,校长将信将疑的,还找了好多同学去核实情况。

“是那人一直缠着我,乱散播我和他处对象,我大半的时间都在县城,哪来的时间和乡下的人处对象。”张丽云看着朱建邦,伸手拉住他的手,眼角坠下无声的泪,一张面容带着女儿家的柔情,“我们俩是正儿八经的处对象,我对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吗?”

“我没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你别哭。”朱建邦反握住她的手,把人搂进怀里,叹了口气,“我妈要是同意你和我来往,我们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也没这些烦心事,我回去和我妈多说说。”他妈是不了解丽云,总说乡下姑娘就只想巴着县城里的男人,过城里好日子,但丽云和一般的乡下人不一样,是个好姑娘。

张丽云轻轻的嗯了一声,隐秘狭小的巷子里,两人抱做一团,这碰碰那碰碰,亲在了一起,朱建邦被哄的心花怒放,抱着怀里的人心神荡漾,不过到底是在白天,也没敢做多大出格的事情,他之前不满的声音这会不知道软和了多少,浓情蜜意的说:“我妈前几天送了几罐肉罐头给我,晚上去我哪?”

张丽云脸颊微红的点头,她笑着把头靠在朱建邦胸口,柔弱得好像朱建邦是她的全部,这让朱建邦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朱建邦长的清秀,懂的多成绩也好,张丽云心里是喜欢他的,但她知道朱建邦的母亲要是同意他俩的事情早同意了,不会一直拖到现在,说到底是嫌弃她的乡下出生。

学校的校长在查她和朱建邦的事情,这个快要考试的节骨眼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只要他们不承认,只凭着匿名信,不算是证据。

闹到这样,她必须尽快弄到一个城里的户口。

***

厂区门口果然和李月秋之前想的一样,不让人随便摆摊了,她带来的果酱因为是提前说好的,也没摆什么摊子,把果酱给了人收钱就成,女同志们都喜欢果酱的味,一点也不在意价格,李月秋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山上很多的野果都熟了可以捣鼓出不少果酱来卖。

但卖的对象不能只是厂区的同志,现在她攒的钱够她盘铺子,铺子的位置她已经想好了,不会像这样随便找个地就开始摆。

一些厂区的女同志嫌她这次做的果酱太少,都不够几个人分的,想让她下次再送些过来,但刺萢果已经开始落了,李月秋能做的刺萢酱很少。

“果酱还有其他的,不过要等等,像是梨子酱玫瑰花瓣酱味儿也好,还能养皮肤,你们要是喜欢,到时候我可以做了先给你们尝尝,合适了你们再订。”

她一溜的说出好多种果酱的名字,女同志们听都没听过,但听着名字觉得味道肯定错不了,而且还能养皮肤,也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纷纷和李月秋说好做好了一定要送来给她们尝尝,只要味道好,她们一定捧场。

这会80年初,白糖蘸馒头片是很多人的最爱,香甜的白糖配上蓬松麦香的馒头,咬一口下去,纯白晶莹的颗粒糖混着馒头咬起来咔咔咔的,声音都透着甜蜜的味儿。

不过白糖不怎么好买,供销社都是限量供应凭本购买,想买也不一定买得到,现在有了果酱,果酱涂在馒头片上,清甜爽口,一点也不比白糖差。

卖完果酱,李月秋在县城里逛了逛,买了些家里需要的零碎东西,又排队买了面霜和蛤蜊油,她呆乡下这些日子,要数什么费的最厉害,那就是蛤蜊油,手上起茧子难看,每天睡之前她都要细细的涂一层。

李大有无法,只能道:“成,我去……”拿。

“我帮你去拿。”李月秋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大有的话,张丽云看着走近的李月秋,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闪过,转瞬即逝。

“你和大有哥现在都没处对象了,你拉着他干嘛,拿东西我去拿,大有哥一个光身男人上你们家去,万一让人误会惹出点不好的谣言,害人害己,我去拿,你觉得怎么样?”

东西李大有不想要,也不想去张家,要不是丽云抓着他,他早走了,一听赶紧直点头,“嗯,让月秋去拿,我到时候在村口等你。”

其实真没什么可拿的,张丽云就拿出几本笔记本和钢笔,笔记本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拿回去当柴禾烧吗?而且就她知道的,大有哥一般给的都是钱或者是粮食,粮食早吃了,至于钱,大有哥是陆陆续续的给,不算给了多少,但那钱早花完了,难不成张家能把钱和粮食吐出来。

“去年冬天,大有哥送了你一床棉被,你把棉被给我,这些本子都写完了,还给我们能干嘛,厚脸皮不嫌害臊。”

李月秋看张丽云弄出来一堆没用处的破烂,眼里都是嫌弃,直接让她把能用的拿出来。

棉被是当时李大有怕张丽云过冬冷,自个跑了老远的地去和种棉花的棉农买棉花,让二婶弹的,这棉被她有印象,弹的很厚,因为她那时回家正好看到,还帮忙弹了几下,别的她记不清,也不要了。

张父张母没出门,在家的,窝在厨房不出来,水缸那确实放着一尾鱼,个头小得没吃饭的碗大,就这样的鱼能做什么鱼头汤。

听到她说的刻薄话张父张母脸色难看的不行,张母想出去和人嚷,但张父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说话了。

唯独张丽云倒是没事人一样,去找了棉被拿给李月秋,嘴上还和她唠嗑了起来,“我听说你上桃源村陈家去说亲了,亲事成了没?你长得这么漂亮,男人看了都眼馋,陈立根应该很欢喜吧。”

逛了快一个多小时,她才去和李大有碰头,在供销社的大道上等了好半天,脚都酸了,也没等到人,奇了怪了,大有哥说今天只有两趟货需要送,都是帮人拉家具,活不重干的也快,怎么到现在人还不见过来。

最后李月秋直接过去汽车站附近拉货的地段找人。

问了几位李大有的熟人,兜兜转转好一会,找是找到了李大有,不过他身边有个碍眼的张丽云。

阴魂不散,哪哪都有她,这种感觉像是沾了一手恶心黏腻的胶水,怎么洗都洗不掉。

张丽云正在那和李大有解释之前的事,神色很坦然,“我没有,月秋肯定是看错了,那只是和男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我身边的同学都可以作证。”声音不紧不慢听着十分的自信,一点心虚都没有。

“户口的事情是我爸妈自作主张,都没和商量,他们只是想我们以后成家,日子好过一点,我没有那个意思。”见李大有不说话,但他脸上冷漠的神情变了些,张丽云笑了笑,声音小心翼翼的,“晚上我家煮鱼,给二妮提前过生日,她嚷着想吃你烧的鱼头汤,大有,你,你去吗?只是吃顿饭。”

乡下的条件再怎么笨手笨脚,菜还是会烧的,只不过大多男的不下手,屋里有女人都让女人招呼,李家倒是没那么多规矩,谁闲了就做,男丁都会做菜,李大有其中鱼头汤烧的最地道,很是下饭,李月秋听得有些狐疑,无缘无故扯个幌子,让大有哥上她家干什么。

她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考来想张丽云了,这人脸皮忒厚了,别人觉得早没脸的事放她身上没一点动静,真是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样的,轻轻几句话,把买户口的事情往她父母身上推,推的一干二净,自己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男的似乎都挺吃这一套,她一封匿名信都送去她的学校,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不禁查的,但李月秋卖完果酱去打听过,学校里说事情没查清楚,双方否认是谣言乱传,也不晓得张丽云是怎么哄男人的,竟然让朱建邦和她一起把事情瞒的严实。

那头李大有干涩的声音响起,没有犹豫的拒绝,“不了,我不去。”

张丽云怔了下,在那开始掉眼泪,李月秋远远的看着她在那演,倒是要看看这人是想干什么。

“你,你去吧,以前你送了我不少的东西,那些东西我都好好留着,我也不方便带到县上,你和我去一趟,不吃饭就算了,把东西搬走吧。”

“给你就是你的,没给了人还收回来的道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处朋友,给对象的东西咋能不处了就把东西要回来,又不是抠门子。

李大有不想再多说什么,从张丽云身边走开,被张丽云一把抓住,这会她哭出声了,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去。

李大有想把人甩开,两人都刮扯干净了,大街上拉拉扯扯像是啥样子,但人愣是甩不脱,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给丽云哪些东西了,他不想要回来,丽云爱要就要,不要扔了就是,两人亲事黄了,他不想和人有牵扯,但……现在。

李大有无法,只能道:“成,我去……”拿。

“我帮你去拿。”李月秋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大有的话,张丽云看着走近的李月秋,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闪过,转瞬即逝。

“你和大有哥现在都没处对象了,你拉着他干嘛,拿东西我去拿,大有哥一个光身男人上你们家去,万一让人误会惹出点不好的谣言,害人害己,我去拿,你觉得怎么样?”

东西李大有不想要,也不想去张家,要不是丽云抓着他,他早走了,一听赶紧直点头,“嗯,让月秋去拿,我到时候在村口等你。”

其实真没什么可拿的,张丽云就拿出几本笔记本和钢笔,笔记本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拿回去当柴禾烧吗?而且就她知道的,大有哥一般给的都是钱或者是粮食,粮食早吃了,至于钱,大有哥是陆陆续续的给,不算给了多少,但那钱早花完了,难不成张家能把钱和粮食吐出来。

“去年冬天,大有哥送了你一床棉被,你把棉被给我,这些本子都写完了,还给我们能干嘛,厚脸皮不嫌害臊。”

李月秋看张丽云弄出来一堆没用处的破烂,眼里都是嫌弃,直接让她把能用的拿出来。

棉被是当时李大有怕张丽云过冬冷,自个跑了老远的地去和种棉花的棉农买棉花,让二婶弹的,这棉被她有印象,弹的很厚,因为她那时回家正好看到,还帮忙弹了几下,别的她记不清,也不要了。

张父张母没出门,在家的,窝在厨房不出来,水缸那确实放着一尾鱼,个头小得没吃饭的碗大,就这样的鱼能做什么鱼头汤。

听到她说的刻薄话张父张母脸色难看的不行,张母想出去和人嚷,但张父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说话了。

唯独张丽云倒是没事人一样,去找了棉被拿给李月秋,嘴上还和她唠嗑了起来,“我听说你上桃源村陈家去说亲了,亲事成了没?你长得这么漂亮,男人看了都眼馋,陈立根应该很欢喜吧。”

“你长舌妇啊,关你什么事。”李月秋皱起了眉,拿过被子,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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