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连一枚石子都没了。
“哈!”
金乌暴喝一声,场中的白色巨手又起变化,一抹危险的红色眨眼之间覆盖整个大手,周围的空气立刻扭曲起来,热浪灼人。
大手化为一团巨大的红焰,被青色风柱穿透的部分迅速燃烧起来,火借风势,沿着风柱猛烈的扩散、咆哮,瞬间将整个禅房照的透亮。
裹着石子的风柱一下子被火焰包围。
剧烈燃烧的火像是有生命一般,向着风柱中心的石子猛窜。
真如大师眼睛一亮,声音不疾不徐:
“好个金火双修,红日无敌。”
“大师取笑了。”
金乌也出声回应。
他一边说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要用火焰将风柱吞噬,但努力了半天,风柱却不减反增,隐隐要将红焰吹熄。
金乌再次发力,这次却不是要吞掉风柱,而是用火焰拉扯起来,要将风柱连带着石子拽到近前。
青色风柱颤动着,想要脱离红色火焰的控制,真如大师也认真起来,干瘦的皮肤下泛起血一样的红色。
两个人隔空拔起河来。
风与火,猛烈的绞在一处,巨力之下,六枚石子毫无悬念地被撕成了碎末。
随后,狂风止息,烈焰消散。
房中又只剩下了一灯如豆。
金乌愕然:
“这怎么算?”
“和尚手中没有石子,金阁主手中也没有石子,自然是平局。”
真如大师微笑,看着金乌微微点头。
金乌躬身行礼:
“大师身受重伤身体不便,坐着与晚辈交手却有如此修为如此定力,我虽然占了地利,却仍然不能取胜,晚辈佩服。”
“和尚终日在深山修心养性,比不得金阁主日理万机、心力交瘁。王青风楼主若是知道他弟子如此了得,一定很是欣慰。”
“大师这么说,真让晚辈惭愧。”
真如大师摇头笑道:
“你很好,金阁主不必惭愧,若论投机取巧,那和尚才真是投机取巧了。”
“晚辈,没懂您的意思。”
“金阁主见多识广,是少有的博学之人,可听过红莲化生血咒?”
“红莲……”
金乌沉吟片刻:
“我们确实听过这一佛家功法,据传此法牺牲极大,但有逆天换命的功效,一旦施展不可退转,只是还没有亲眼见过。”
他突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面目慈祥的老僧:
“莫非大师……”
真如大师平静开口:
“不错,红莲化生血咒的确神奇,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巧取豪夺的激进法子。使用此法后,寿命不会超过一百天,周身的精血真炁会异常亢奋,不计后果的燃烧直至油尽灯枯。”
“和尚已经用了这个法子,所以现在的功力已经是和尚的巅峰,是和尚投机取巧了,否则未必是金阁主的对手,金阁主不必惭愧。”
金乌大惊失色:
“一百天?!大师为什么要用这种决绝的手段,难道是大师的伤势?”
“这点伤痛倒不打紧,只不过行动略有不便,我用莲花化生血咒是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做。”
真如大师眼神坚定无比:
“因为和尚要用毕生修为,施展三重封神法印,确保明小友此生无虞。”
金乌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撼,再到感慨和惋惜。
“原来大师之所以不伤害江夜明,居然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换这个孩子一生太平,大师大慈大悲大仁大勇,竟能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牺牲自己,晚辈惭愧。”
真如大师轻轻摆了摆手:
“金阁主谬赞了,与我而言,明小友可不是陌生人,这孩子心地纯良悟性极高,和尚与他甚是投缘,而且还将和尚密不外传的‘无住心咒’传与了他,说他是和尚的半个传人也不为过。”
真如大师继续说道:
“更何况,即使不用红莲化生血咒,和尚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人力有尽时,未来的事,还要靠年轻人去做。我这么做,也是希望种下一颗良善的种子,或许在将来能蔚然成林也未可知。这也算是我对王青风楼主最后的交代了。”
金乌感慨道:
“大师,您不仅传下了功法,更是传下了为人的根本。相信这个孩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但愿如此吧。”
昏黄的灯光中,真如大师看着金乌颇感欣慰:
“说起来,刚才与金阁主试手也有考较之意,不是和尚夸口,当今世上,能与金阁主一较高下的修行人屈指可数。但和尚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想不到金阁主久历杀场的人,居然也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另眼相待,不知能否告知和尚,是为了什么?”
金乌郑重答道:
“真如大师对晚辈这么坦诚,晚辈本应该如实相告,但这件事只不过是晚辈的私事,我能告诉大师的就是,我愿意豁出性命,保护江夜明。”
真如大师点头说道:
“既然是私事,和尚就不问了,那今后明小友,就要托付给金阁主了,希望金阁主能言出必行。”
金乌躬身,再次行礼:
“请大师放心,晚辈一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真如大师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油灯出神,良久缓缓开口,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今夜有幸,能与金阁主一叙往事畅谈心志,又领教了金阁主的绝学,和尚本该满愿的……”
老僧低着头悠悠的说着,似有愧疚之色:
“但和尚心中也有一件私事,这几日一直在心头徘徊,本不该管,但要放开手又骗不过本心,也只有求一求金阁主了。”
金乌正色道:
“大师不必如此说,我敬大师的为人,您只管说就是了,如果晚辈做得到绝不推辞。”
“我有三个弟子,自戒刚直,无梦纯真,他们两个自有机缘,我都不操心,我那徒弟自定误入歧途,恐怕为祸不浅,这是我疏于教导责任在我。和尚圆寂之后,如有可能,还望金阁主能留他一条活路,让他在这寺中了却余生,这也是和尚的最后一点念想。”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金乌看着真如大师充满希冀的双眼,不由心中叹道:
真如大师修了一辈子佛法,也未能四大皆空,人终究离不开一个情字,佛法又岂能无情呢。
他认真的答复:
“大师,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