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刚真是够够的了。
这些年给公安局塞进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瞧瞧眼前这小子，哪里有半分人民公安的样子？
简直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他正生着气呢，就见面前这滩烂泥突然一下子打了个立正，朝他行了个礼。
“报告李局，是两个人值班。
李明他，他出任务几天没合眼。
偏偏又睡不着，就上卫生室开了几片安眠药吃了。
这会儿药效上来，睡的正沉着呢。”
一听这话，李大刚气消了不少。
李明出的任务他是知道的。
是他亲自吩咐特勤处的李明跟踪监视赵景川的。
赵景川警觉性高，反侦察能力强，不好跟。
这小子肯定是累惨了。
“出任务干嘛还值班？局里没人了？”
“报告李局，还真是没人了。
您忘了明天市局要开批判修正主义分子大串联会议。
局里的人去了一半。
他们下午就坐车走了，要不然赶不上明早开会。”
李大刚无语。
3.13特在人口拐卖案牵连出潜伏特务组织案，这么大的案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市局那帮玩政治的还有工夫开什么批判会。
可除了痛恨那些让社会动荡的罪魁祸首，他还能干什么？
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瞬间觉得干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有点心灰意冷。
而此时正躺在门卫室长椅上盖着上衣睡觉的李明，却清醒得很。
手里攥着一张纸团，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
赵景川从李牙婆那回到家，连灯都没开，也没洗漱直接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从没这么心慌过。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二十年前那天的一切细节。
他抱着初生的婴儿想为她找一户好人家寄养。
但还不能暴露自己。
走到一个小树林边上时，他看到一个农家妇女哭哭啼啼的在挖坑埋什么东西。
就偷偷过去瞧了一眼。
这才发现那女人埋的是一个死婴。
听着那女人跪在那断断续续的哭诉。
他才明白原来是女人生了个女婴，刚三天，女婴就死了。
他灵机一动。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如果有了另一个孩子弥补她的伤心和痛苦。
她一定不会对这个孩子太差的。
他觉得自己眼力还是可以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就是个朴实善良的人。
他偷偷把怀里熟睡的婴儿放在那个女人离开树林的必经之地。
然后，躲在远处看着那女人抱走了婴儿。
他本想着，那女人一定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过两天偷偷去打探一下，找到是哪家收养了孩子。
哪曾想，等他忙完了，得空再去找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抱走孩子的女人了。
他亲手丢掉了他唯一的骨血。
他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房顶。
心里不是滋味。
第一次对自己坚定的报效党国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妻子吕娟回来上炕躺在他身边他都没有反应。
吕娟出差回来，怕打扰丈夫睡觉。
也没开灯，借着月光摸黑躺下来。
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明儿一早就得下乡去找那个最近红得发紫的于招娣。
次日。
赵景川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早早的去上班了。
吕娟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
“哎，你走这么早干吗？你不吃早饭啦？那你别忘了，下班去厂子里看看儿子。”
赵景川根本没听见。
到了单位，他像往常一样跟门卫室的大爷热情的打招呼。
“大爷，早啊。今天的报纸送到了吗？”
“哎哟，赵副局，早，早。报纸到了，喏，一共三份都在这儿。”
“行，那我就一起拿了，给李局办公室和大会议室都捎过去。”
“那可真是麻烦您了。要不我还得跑一趟。”
大爷很是感叹，这赵副局人真是太好了，一点架子没有。
赵景川一路跟见着的人热情的打招呼。
到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锁。
进门之后，他背靠门板，迅速翻看手里的报纸。
果然，报纸中夹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他迅速的浏览了纸上的内容。
心里就是猛的往下一沉。
他把那张纸团巴团巴塞进嘴里，吞入腹中。
该死的李牙婆暴露了。
什么丢钱丢介绍信被革委会抓去关了好几天，那都是有人设计好的。
看来，那边的接头人十有八九也危险了。
赵景川直觉非常不好。
这些天他总是心惊胆战的。
他知道局里已经怀疑他了。
还派了李明来跟踪监视他。
可还好，没人知道李明其实也是他的人。
李明没有暴露，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李牙婆这颗定时炸弹，是时候实现她最后的剩余价值了。
赵景川脑中迅速盘算着如何洗掉自己的嫌疑，把所有罪名都转嫁给李牙婆和自己那个神秘的上级。
一阵敲门声响起。
接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年轻女人的声音钻入耳鼓。
“赵副局，李局叫你开会。”
赵景川收拾一下心情，对着镜子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应了一声走出办公室。
县公安局大会议室已经有人坐在那儿等了。
赵景川就听到几人在悄悄议论。
“听说没？昨夜里咱局里遭贼了。那贼还差点就让咱李局给逮个正着。”
“这贼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到公安局来？”
“你说这贼该不会是跟3.13案子有关吧？据说3.13可是牵扯到咱局里的内鬼了。”
“李局是不是老了，腿脚不大利索了？这都能让个小毛贼在眼皮子底下给跑了？”
“别瞎说，闭上你那张臭嘴，活的不耐烦了，敢背后嚼领导的舌根子？”
”听说最近又要下放一批人去五七干校了，你是不是想去改造？”
众人一下子就蔫了。
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好像谁再说一句话，下一批下放五七干校的名单里就得有他似的。
赵景川脑中灵光一闪。
又要下放一批人去五七干校？
或许借这个机会可以解除危机。
把那几个对自己起了疑心的家伙扔到五七干校改造去。
嗯，主动出击，才是上上策。
那他晚上下班是不是应该去拜见一下自己那位当革委会主任的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