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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龙咬尾(十二)(1 / 1)

奚平没?顾上可怜别人?。

此时,他心?里有了个叫人?透心?凉的?猜测——关于太岁为什?么会?附到他身上。

那天在安乐乡,除了他,一众人?间行走可都是开窍期的?半仙。

奚平在潜修寺长了不少见识,已经知道那些天机阁的?尊长们只是凡人?看?着厉害,在升灵大能眼里跟凡人?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太岁当时为什?么没?选一个可以直接夺舍的?“半仙”,非得等他开灵窍呢?

万一他是个“吉祥如意?杵”都通不开窍的?蠢材呢?

甚至……在当时看?来,他压根都不会?被选进潜修寺。

这事奚平一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他听见大魔头?让阿响立誓。

门徒的?一切都得毫无保留地?献给魔头?,那么陈白芍的?“生前?命、死后尸”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身体发肤虽是天生爹娘养,自己却只剩下使用的?权力,沦为了“租客”。

那么她以一滴心?头?血为凭,将自己的?命换给了奚平,岂不是说……换过来的?这条命也属于那大邪祟?

太岁在安乐乡差点被照庭剁成饺子馅,直到阿响偶然把血滴进转生木才唤醒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并不是有意?选的?奚平,而是自动“归位”。

奚平本来以为大邪祟是要“鸠占鹊巢”,谁知道人?家只是打算把他这赖着不走的?“租客”清退!

这都什?么事,跟谁说理去?

他骤然紧张的?身体反应没?能瞒过“房东”,邪祟那蛇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了,何事不安?”

夜色陷进了雾里。

南郊的?大烟筒将惶惶的?夜班劳工们吞了下去,要嚼上一宿,清早才会?把那些残渣呸出?来,住在这地?方的?人?们早习惯了伴着轰鸣声入睡。

春英用头?发遮住脸上的?伤,点起油灯,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堪称好声好气地?说道:“仵作都来过了,他就是自己突发急症死的?。家人?找过来有老娘担着,你怕个鸡/巴,过来把汤喝了。”

阿响顶着额上的?擦伤,目光还是散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当时拎着砖头?闯进了吕工头?家,打算和人?家拼命。不过她就算拼了命,也没?多大力气。哪怕吕工头?平时不怎么干活,还被酒色掏空了半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不是对手。

她轻而易举地?就被人?制住了,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姓吕的?方才喝了两口酒,色胆被手中竹鞭打出?了气焰,上了头?,不顾春英的?叫骂,眼看?来了个鲜儿,肯定是不要白不要。

可就在他将油乎乎的?爪子伸向阿响的?时候,一只老鸦落在墙头?,粗着嗓子“嘎”了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阴间话。那姓吕的?手还伸着,僵在那打了个响嗝,他就好似被黑白无常现场点了名,眼睛越瞪越大,瞪到了极致,一声不吭地?倒地?死了!

那张死人?脸距阿响不过几?寸,烙在了她眼里……后面春英怎么扑过来给她解绳子、怎么喊人?、她二人?如何被带走、仵作验了尸说是死于“胸痹心?痛”又给放回来……阿响印象都模糊了,这一宿简直是一场颠倒的?噩梦。

阿响按住胸口——她把转生木的?无事牌藏在了衣服里。

她记得当时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然后“无事牌”上闪过了一行字。

星君……真的?显灵了?

突然,窝棚的?门被人?砸响了,阿响吓得一哆嗦,春英一把搂住她:“谁?”

“阿响!阿响快快快……开门!你爷爷!你爷爷!”

阿响飘在头?顶的?三魂七魄一个趔趄栽回她身上,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老人?已经没?了人?样子,脚丫子肿得船那么大,五官被翻起来的?血肉埋了,几?个工友用架子抬了他回来。他胸口起伏又急又浅,人?叫也没?反应,随时能断气。

阿响脑子“嗡”一声,膝盖都软了,被春英薅着头?发拎了起来:“还不找大夫去!”

庞戬从?南郊浓雾深处走出?来,伸手扇开呛人?的?烟尘。还不待他仔细打量周遭,一个瘦弱的?身影就突然从?暗巷里冲出?来。

庞戬侧身

躲开,对方却还是一脚踩在了他的?靴子上。

就庞都统那脚,不是钢筋铁铸的?也差不离了,他自己还没?怎样,踩他的?人?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把脚崴了。

“喂你……”

没?事吧?

那人?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姑娘,大概有急事,顾不上跟他说什?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就跑。

庞戬只觉对方有点面熟,因见是个孩子,也没?往心?里去。隔着画了因果?兽的?丝绢,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转生木的?无事牌。

因果?兽毛奓得老高,在丝绢上不停地?冲转生木咆哮。庞戬拿出?一根炭棒,在旁边砖墙上画了朵花,让丝绢上的?因果?兽顺着画爬到墙上。

“邪气指向南郊,还请圣兽领路。”

因果?兽扑棱了一下脑袋,撒蹄子就在墙上狂奔起来,庞戬立刻跟上,时不常地?在墙上随便画几?笔给圣兽当“路”。

同一时间,蓝衣的?人?间行走们分别落在南郊不同地?点,数十只因果?兽在斑驳简陋的?墙壁上穿梭,嫉恶如仇地?搜索着邪气。

灯光与刀剑光照亮了南郊乱舞的?群魔。

潜修寺的?丘字院里,奚平在大邪祟的?注视下,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突然,他尥蹶子似的?冲出?了房门:“奚悦!”

奚悦刚把水打回来,还没?放稳,便被奚平一把抓住。

奚平划破指尖,不由分说地?将血抹在驯龙锁上。

那性?情乖张的?少爷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离开这个院,不得与潜修寺一干管事或是内门来的?仙尊说一句话、写一个字、比划一个手势。”

奚悦口不能言,只能震惊地?睁大眼,绝望地?发现他这不谙世事的?主人?被邪魔迷昏了头?。

太岁却笑了:“你的?半偶,脖子上戴着你的?驯龙锁,不必这样紧张。”

“那什?么‘用神识操控’我?还没?学会?,一滴血只管几?天的?事,”奚平看?了奚悦一眼,阴沉着脸回了房,对太岁说道,“那东西鬼鬼祟祟的?,走路连声音

都没?有,我?时常就把他忘了,得未雨绸缪。哎呀我?说前?辈,你怎么回事!明天内门有高人?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替你发愁!”

太岁道:“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见大长公主,可以交给本座应付,不用怕。”

“不是,”奚平似乎是真为他着急,几?乎出?言不逊了起来,“前?辈,你靠不靠得住啊?那个大长公主可比支将军还厉害!你确定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真那么容易,那玄隐山内门不见天让人?混进去?”

“小鬼,”太岁隐约觉得这话里有刺探意?味,凉凉地?打断他,“你在教训本座?”

奚平噎了一会?儿,想起了方才转生木上透出?来的?杀意?,他好像又怂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前?辈,我?……我?害怕嘛。天机阁当时可是拿到了将离……陈姐姐他们的?转生木牌,咱们方才弄出?那么大动静,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天机阁,那内门肯定也知道了!我?今天在烟海楼,还大喇喇地?要了人?家的?转生木雕,这……”

太岁听他吓得语无伦次,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本座与旁人?自然不同。别说是端睿,就算玄隐山司命的?老怪章珏来了,你也不用怕。”

奚平睫毛轻轻忽闪了一下——观星占命的?人?都看?不出?来的?附身,果?然是换过命的?缘故吗?

“至于天机阁……”太岁笑出?了声,“有本事叫他们找去。本座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在大海里捞针。”

在南城郊外走一遭,白云立马变苍狗,庞戬觉得自己鼻孔都给熏灰了。

他面沉似水地?恭送了累得快吐舌头?的?圣兽,然后糟心?地?转头?,看?向这些没?用的?圣兽们刨出?来的?“成果?”——逮住了一帮挖坟的?,端了几?个专卖人?血馒头?、尸油和禁药的?黑店,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好几?具已经发臭的?暗娼尸体,在狗窝里捡了一把婴儿骸骨……光腿骨就好几?根,还不是一个人?的?。

整个南郊就像个藏污纳垢的?大泥潭,石子滚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找不着。

戬喷出?一口浊气,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窝棚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爷爷!”

半仙顺风的?耳力能捕捉到百米外的?虫鸣,庞戬愣了愣,听见人?们唉声叹气地?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

有人?死在了天亮前?啊……

他这么想着,刚才到嘴边的?话又给忘了。

“撤吧。”好半晌,庞戬一摆手,“这些……这些人?交给城防,让他们看?着办,我?去禀报仙山。”

菱阳河西的?温柔乡里,白令钻进了庄王府南书房,纸人?轻飘飘地?落地?,变成了苍白削瘦的?男人?。他回手在窗口铭文上一拂,铭文上闪过银光,此时南书房的?窗户分明是四敞大开,屋里人?说话声音却一丝也落不到窗外。

但饶是这样,白令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天机阁庞副都统方才放了‘问天’回仙山,肯定是有大事请示——属下这边的?消息是,上次他们从?那些觊觎龙脉的?邪祟身上发现的?木牌突现异状,不知是什?么缘故。”

庄王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令道:“星陨那日。”

庄王眉头?紧锁——奚平说他给半偶取名奚悦,是星陨那天凌晨的?事。

起床的?点钟看?着就不正常。

“您觉得天机阁的?事可能和世子有关吗?”白令又道,“王爷,依属下看?,世子爷那封回信并无不妥……倒是应该提醒他别在降格仙器上提筑基高手的?名字才是。您会?不会?……”

太疑神疑鬼了。

“他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不会?看?不出?来那信是仿的?。”庄王摇头?,“里面有我?家讳,要真没?事,他早抓住我?‘把柄’来作妖捣蛋了。还有那罗青石,明显不待见他,你见他几?时跟家人?讲过不跟他好的?人??”

白令:“……”

这么说,倒确实是有点古怪。

“他故意?提罗青石,很可能是在试白玉咫尺安不安全……罗已经筑基,还是潜修寺的?资深管事,士庸宁可得罪他,说明那小子惹的?麻烦不止筑基。”

白令还是觉得他

想太多,委婉地?说道:“潜修寺虽然只是外门,也是仙山重地?,断然没?有让闲杂人?等随便混进去的?道理,除非是夺舍。但夺舍只能在修士之间,世子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玄门,恐怕也很难才入山就开灵窍吧?”

“没?到那份上,”庄王说,“信应该是他自己写的?,他那讨打样子一般人?模仿不来。”

白令:“但若只是元神附身,未免太托大了。元神附身者,身心?不是一体,连属下都能看?出?不妥来,何况潜修寺通着仙门,他们那随时会?有筑基……甚至升灵峰主亲至讲经。”

“常理说是这样,”庄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案上,“收到征选帖之前?,他就只有安乐乡那一次接触过玄门。今年支将军之所以亲自下山,应该就是奔着那邪祟来的?。一个邪修,惊动照庭亲临,还险些引起江南地?动,甚至很有可能从?照庭剑下捡了条命回来……大道三千,里面门道太多,你那‘常理’未必放之四海皆准。”

“如果?和安乐乡里那大邪祟有关,天机阁应该已经在查了,王爷,要属下想办法?透给天机阁吗?”

庄王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

白令一愣。

“若你是仙门,门下小弟子被这样危险的?人?物附身,你会?怎样?”庄王摩挲着好像总也暖和不过来的?手指关节,眉间似乎染上了寒霜,“我?不信他们。”

“王爷恕罪,”白令一低头?,小声道,“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潜修寺中,属下恐怕……”

“我?没?有让你潜入潜修寺的?意?思,就算你进去也没?用。”庄王坐了下来,越到危急时,他神色似乎就越是平静,“那附身的?邪祟发现你,肯定比他早,杀他不过瞬息。”

白令放弃了:“请王爷示下。”

“等,先看?他下一封信怎么说。”庄王敲了敲白玉咫尺,“在此之前?,我?要你将安乐乡那邪祟的?来龙去脉摸清楚。”

白令对他的?命令向来没?有二话,不管多荒谬,都一丝不苟地?执行。

但他遵命归遵命,心?里还是觉

得这事挺扯淡。

可能再厉害的?人?也忍不住以己度人?,庄王自己一百八十个心?眼,也觉得别人?肩膀上扛的?球里都有脑子。反正凭白令跟那败家子不多的?几?次接触,他感觉那位小爷着实不像什?么心?里有数的?人?……要真出?事,指望他配合自救,还不如给他寄张恶咒让他少受点罪。

白令认为,世子爷也许就是稀里马虎的?没?仔细看?信。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没?耐心?读完老太太的?絮叨不很正常么?他可能压根没?看?见信里有他们殿下的?家讳。

至于给半偶起名什?么的?……谁知道他抽哪门子邪风,大黑猫没?事追自己尾巴嗷嗷咆哮也没?什?么理由啊。

“虚惊吧,”白令想,“但愿……不,肯定是场虚惊。”

他离开院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南书房。庄王的?影子被灯光打到了窗户上,像一团凝滞不动的?乌云。

白令和奚平没?有交情。

只是……君父无情,兄弟相阋,那件事以后,庄王与贵妃也很是疏离,同母舅家不过面上过得去罢了。这么多年,他身边除了朝生暮死的?猫狗,也就只有奚平这么一个从?小跟屁虫似的?陪他长大的?活物。

白令有时候觉得,要是那四六不着的?世子爷没?了,王爷和人?世间最后那点交情可能也就绝了。

但这天,庄王没?等到奚平的?信。

说好了要来讲经的?端睿大长公主不知有什?么事,推迟了。弟子们又落到了罗青石手里。

可能是因为肖像画不甚合心?意?,罗青石比平时还残暴,犯了病似的?盯着奚平咬。

奚平被扔进了试炼芥子里困了一天,其他管事来说情也不管用。

要不是大邪祟看?他还有用,偶尔开口提点几?句,奚平险些被里面的?妖魔鬼怪抓破相。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奚平死狗一样地?被常钧拖回了丘字院……在院门口碰见了姚启。

“子明兄怎么不进去?”作为“身残志贱”的?典范,奚平最后一口气也要留着调戏姚启,“莫非是对我?牵肠挂肚,特意?……”

奚平说到这,突然闭了嘴——越过姚启的?肩膀,他看?见丘字院的?小凉亭里,两个人?正在对弈。

一男一女,男的?是熟人?支将军。

女子一身素衣,青年模样,一举一动却有种别样的?持重。听见动静,她抬眼看?过来,目光如青霜,一下能洞穿凡人?的?三魂七魄。

奚平激灵一下,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

“都回来了?”支修假装不知道姚启方才快把丘字院的?台阶踏平了,起身朝他们招招手,“快过来,见过你们端睿师叔。”

熟悉的?桎梏感就从?每个关节传来,太岁招呼也没?打,接管了奚平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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