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青衫星眸(1 / 1)

沐挽风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儿时的那间茅草屋,年少时的碧瓦朱檐,而后又回到了另一间茅草屋。

一片青蓝化作漫天血色。

尖叫,呼救,呻|吟,弥漫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鼻之中,他的腿在痛,头在痛,心在痛。

大家都死了……

表兄,母亲,父亲,大伯,还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邱嬷嬷和丫鬟凝心。

沐挽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已逐渐变缓的呼吸,眼周的一切开始被黑暗笼罩。

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不会再痛了。这世间本就没有让他可以再牵挂的东西。

“呜呜呜……呜呜呜呜……”

谁在哭?好吵?

“呜呜呜……娘……呜呜呜……”

原来是个找不到娘的小屁孩。

“师父……”

不是娘么?怎么变成师父了?

“师父。”

还有点耳熟。

“师……师父。”

随着那熟悉的呼唤,沐挽风的视野逐渐变亮,变宽——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沉日峰,回到寝舍外的小院。

曾经那个皮肤黝黑、双眼深邃的小黑猫洛青雨,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仰着头,长睫疏疏,递出了一张被折了好几次、皱巴巴的纸,满怀期待地望着沐挽风。

“给我的?”沐挽风有点惊讶地看向洛青雨。

洛青雨点点头,用手抹了两下自已的汗,红扑扑的两侧脸蛋上忽而出现六道墨色指痕,一瞬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黑猫”。

沐挽风强忍着笑意,继续问道:“这是何物?”

“拜……拜斯……”

“拜斯?哦——拜师?拜师礼?”

沐挽风忆起来了,这是他收洛青雨为徒七日后的事情。

重活一世,他竟已经忘掉了七八分。

沐挽风伸手接过了那张纸,还没打开,就看到洛青雨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送个礼还害羞了?

沐挽风哭笑不得,慢慢将它打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几笔,画出了一个长发飘逸、身形翩然的……嗯……姑且叫做鬼面罗刹吧。

横眉圆目,双耳如扇,血盆大口,倒是什么部件都齐全,但……怎么看都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不过还好,至少能看出是个长了四肢的人,而不是某种凶兽。

沐挽风颇为满意地端详着这张“画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就这么把它带进了寝舍,仍旧舍不得撒眼。

看了许久,他又环顾了一下寝舍四周,忽然突发奇想:“要不,挂哪儿辟邪吧,应该挺有用的,哈哈哈哈……”

原来,当日自已收到洛青雨的辟邪画,竟是这般开心么?

沐挽风失笑。

小洛青雨比如今的洛青雨更通人情,难怪当初的自已会那般疼爱他。

可四年过去了,到底是哪儿发生了差错,会这个现下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毫无心计的孩了,成为弑师的恶人?

是他教导有误?还是洛青雨本性如此?

沐挽风不知。

伴随着沐挽风的笑声,他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旋转、切换。

片刻后,画面又落回眼幕中,他转而来到华阳峰上的花阵边。

一青衣少年,手持三尺银剑,在花阵之中挥动着凌厉的剑招,一招一式,精准决绝,狠厉又不失优雅。剑风与衣衫带起四色花瓣,随风飞舞,仿佛下一息就会被那锋利的剑刃劈成两瓣。舞剑的少年却巧妙地避开了每一片色彩,剑动风动花亦舞,身姿优美,宛若剑仙。

“青雨。”花阵之外传来一声呼唤。沐挽风听到了,那是自已的声音。

青衣少年停下了舞剑的动作,回头望了一眼,赶忙收起了银剑,足尖一点跃出花阵,欣喜的朝着沐挽风跑来:“师父。”

青衫如碧空般清澈,双眸如夜星般明亮。从眉骨、鼻梁到下颌的线条,都与方才的小黑猫不同,透露出一股成熟且诱|人的气息。这与沐挽风一般高的身量,让他轻易辨出,这便是前世,十九岁的洛青雨。

“为师送你这把灵剑,可还称心?”

眼前的洛青雨,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浅淡笑容:“师父赠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沐挽风察觉到画面中的他,欣慰颔首,而后又道:“对了,此剑有灵,必然是要取名的,这剑灵之名,你可想好了?”

“什么名字?”沐挽风没有听清他的话,又再追问了一遍。

洛青雨的双唇继续相碰,又说出了一句话,沐挽风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他的话音。

沐挽风急了,握住了洛青雨的双肩:“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洛青雨望着他,眼中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红的眼尾,他一字一句道:“师父,对不起……”

眼前画面一下被拉长,洛青雨的身影也消失了。沐挽风的视野再次沉入那片黑暗,唯有耳边还萦绕着洛青雨的声音。

“师父。”

“师父……”

他一声声的唤着。

声音渐渐变大,沐挽风仿佛魂灵回体一般,五感逐渐落回全身。

熟悉的声音已然消失,最先传来的,是贴在他额头的一片冰凉触感,而后是膝盖弯处的温热。

他缓缓睁眼,看到的,是一颗抵在自已侧脸边的头。

洛青雨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之上,正源源不断地外放着灵力替他降温。本人却扒在床铺边睡着了。

用力眨眨眼,沐挽风这才想起来,他此刻正躺在自已的寝舍中,昨夜,他又犯病了。

本想着也是许多年的老毛病,躺躺也就过去了。但或许是昨日在外淋了些雨,后半夜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烧起来,等他想去找人的时候,已经烧浑身无力、不省人事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洛青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纵使他曾经待洛青雨好,可如今,他骂了,罚了,也打了他,洛青雨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自已身边。难道洛青雨真就这么……

沐挽风动了动双唇,粉色的唇瓣因高烧变得干皱。

忍着喉咙的干渴,他用沙哑且微弱的声音唤了一声:“洛,青……”

气息不稳,仅仅是说出两个字,吐息也是断断续续的,却还是将洛青雨惊醒了。

他猛然睁眼,瞬间回神,一下惊坐起来。

他的脸上堆叠着复杂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踌躇许久,却还是只说出两个字:“师父。”

沐挽风在洛青雨的搀扶下,慢慢坐起靠在床边。

他看到自已双腿的裤脚已经被卷起,膝盖上敷着热巾

洛青雨十分关切地发问:“师父还有没有头晕?有没有想吐?有没有哪儿疼或者不舒服?发烧,对,有没有发烧?”说着便要去探沐挽风的额头。

见着平日不善言语的徒弟,因为慌乱胡言乱语,沐挽风有一瞬间,心口仿佛被戳开了一个小洞,里面涌出的,有温热的细流,也有冰冷的寒风。

沐挽风抓住了洛青雨的手,轻哼的一声,呢喃道:“特……”

“疼?哪里疼?我我我我,我去叫师姑过来!”洛青雨结结巴巴说完就要走,沐挽风赶紧拉住他,无奈道:“渴,茶。”

“茶?有!有有有!可师父喝了药不能喝茶,我去取一些温水来!”

刚说完,洛青雨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转身刚迈出一步,整个人便僵住了。

沐挽风整个人都还有些不清醒,只觉着洛青雨的背影忽然不动了,这才转头望了一眼,却见着洛青雨就这样背对着他的床榻,直直地倒了过来,摔在了他的怀里。

“洛青雨!洛青雨!洛——”

沐挽风拍了几下洛青雨的脸颊,叫了没两声,才陡然发现,洛青雨整个人的肤色都透出一股熟透的血红,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他伸出手背往他额上一碰——那体温,已然不是发热的程度,甚至有些炙人了。

他刚想把洛青雨推开,二人衣袖翻动间,沐挽风闻到了一股细微的血腥味。他下意识闻了一下自已的手腕,并未有异常,手掌翻转之时,他终于寻到了血腥味的来源——是他方才拖着洛青雨的手掌掌心。

沐挽风握着昏厥的洛青雨的双肩,将他翻了半个面,这才看到了他背后渗出的血色斑点。

对啊,洛青雨还有伤,还是他亲手一鞭一鞭打上去的伤……明明还有伤,为什么偏偏要守在这里?

沐挽风看着双颊绯红昏迷不醒的洛青雨,心里破裂的小洞,慢慢被撑大……

*

洛青雨醒过来时,发现自已正躺在沐挽风的床榻之上,鼻间传来阵阵苦香,那是沐挽风身上特有的味道。

“醒了?”床铺的主人,早已穿上了外衫,束起长发,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回复了平

沐挽风坐在床榻边的一个圆凳上,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洛青雨先是一阵诧异,而后用手臂撑着上半身想要坐起:“师父,为何我会躺在这……”

“洛青雨。”沐挽风用着严肃的口吻叫了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双目,半晌后,才道:“你,为何就是不走。”

洛青雨愕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沐挽风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要赶他走。

他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可软弱无力的四肢,让他只能以一个狼狈的姿势,半趴在榻边。他仰头望着前方的洛青雨,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衣衫。

“师父,我知错了。”洛青雨说得极其恳切,“我真的知错了。”

沐挽风没有接话。

洛青雨眼神迷离地望了一周四周,而后视线再次落回沐挽风的身上:“我,我可能分不清哪儿有错,可师父说我错了,我便是错了。师父要罚要打,我绝无怨言,但求师父,不要,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

沐挽风听着洛青雨慌乱的解释了许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青雨啊……”

洛青雨抬眸望着他。

沐挽风双唇兀动:“你怕死吗?”

洛青雨眼神飘忽,似有不解。

沐挽风认真说道:“可我怕……”

话毕,沐挽风从圆凳上站了起来,慢步走向洛青雨。忽而,他缓缓抬手,不知所谓地轻唤了一声:“无修,承令。”

一刀银光划破寝舍中的微弱烛光,无修剑稳稳的落入了沐挽风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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