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1)

顿时鸦雀无声,皇后一向宽容大度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还从容淡定回应各妃嫔的孙贵人心里一个咯噔,这段时间就她这里出了一点问题,这圣谕恐怕……

“皇上口谕:贵人孙氏,不守德行,肆意迫害同为妃嫔的宋常在,朕难以饶恕,今褫夺位份打入偏零宫,永不赦免。”

皇后眸子沉了沉,宋常在虽然落水,但所幸未伤及性命,孙贵人不至得如此下场……

面色瞬间惨白,孙贵人双膝跪地,眼里溢满惊恐。嘴里直叨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可是太后族系,皇上怎敢如此对我?”

李福才笑意满面的弯下腰,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小主,您忘了,皇上才是主,这天下的主。”

他话一出口,凤阳宫里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惩处嫔妃本是交由皇后处理,可这次皇上直接越过了她,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皇后也明白其中之深意,面色变得铁青。

说完,李福才扫了扫拂尘,对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奴才的事办完了,先行告退。”

“公公辛苦。”

皇后身边的夕芋走下台阶,伸手送李福才出了宫门。

***

圣谕宣完,孙贵人没了来时的花艳,此时只剩一股灰败之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常在,皇上便将她打入了冷宫。偏零宫啊,带着个零字,人来时一无所有为零,死去孑然一身也是为零,所以这带着零字的地方都不是个好去处。

可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大罪恶,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那天,她不过是心里冒出一个邪念,想着不过是个小小常在,在冬天凉水里不声不响死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宋常在身后有淑妃,但她身后是太后,即使淑妃有什么怨恨,不过罚她抄女训也就没了。

后来她得知昨日皇上也在,也不过微微紧张了一会儿,因为太后和她说过,她会帮自己摆平。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是这般模样?

被几个太监拖着出了凤阳宫,瞧着雨后天晴的碧空,孙贵人猛然想起,她只是一个贵人,在这深宫里多的数不过来的低位分嫔妃,即使有太后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

孙贵人被带走以后,凤阳宫的人也都散了。

淑妃与庆妃相携,外面的玉撵已经候着了。淑妃抬脚刚要上去,庆妃叫住她,“皇上果然还是看重妹妹,如此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都要让李公公来宣读口谕。”

淑妃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重不轻的笑了一下,“本宫妹妹的一条性命差点死于孙贵人之手,姐姐觉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

庆妃僵住,她原是奉承几句,没想撞枪口上了。尴尬的笑笑缓解气氛,而后才说:“姐姐并无此意。”

“如此最好。”淑妃已经坐上了玉撵,居高临下的看着庆妃,“妹妹提醒姐姐几句,一个人生存绝不是靠着虚无的奉承比你强的人,而是你自己要强。妹妹可有听说,孙贵人身边有个叫庆儿的宫女,而姐姐却一句话未说。”

这宫里原是不许有婢女名字冲撞贵人,即使是称号也不可。

本就疲乏得很,香菊喊了‘起轿’,一行人就匆匆往明阳宫走去。

庆妃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子,才悠悠上了自己的轿撵,身边的玉香愤愤道:“瞧她,仗着有几分宠爱,就对娘娘您出言不逊!”

庆妃缓缓吐纳气息,声音空空的说:“同为妃位,她的玉撵有十二人抬,而本宫的只有八人,这就是得宠与不得宠的区别。”

庆妃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有个妃位,但皇帝自登基后来她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玉香哪能不理解自家娘娘的自怨自艾,心疼道:“娘娘……”

“别说了,走吧。”庆妃无力的摆摆手,她已经没有兴趣去听玉香那些无用的安慰。

玉香垂头:“是。”

***

“皇上此番是何意?”

太后保养良好的手掀了桌上的瓷盏,碎裂一地。

皇帝静静看着太后勃然大怒,恬然张口吃了一块展若姑姑呈上的糯米糕,入口即化,却有些酿人,只此一块,皇帝再未碰过。

太后年老,喜欢吃甜食,他却是吃不得。

展若站在太后身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太后发如此大火。自从沉迷礼佛,太后算是平淡如水,什么也不能引起她波动。

太后急喘着气,她昨日找过淑妃,皇帝也来找过她。她让淑妃在皇帝身边规劝着一些,而皇帝却只是来她这听她礼佛声。

她同皇帝说了许多,话里话未都只是希望皇帝饶孙汝一马,把昨日午后的事情当做没看见。

皇帝却什么也没回应,她那时却以为皇帝是默认了她的话,现在想来何其可笑,皇帝恐怕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

“母后以为何意?”

皇帝挑眉,无畏太后眼中的怒气。

“孙贵人再怎么说也是孙家的人,你如此作为,置孙家于何地,置哀家于何地?”太后也不藏着掖着,直白的说出。

孙家如今在京都因太后这层关系算是世家大族,但在朝廷任职的却无多,即使有职也多是不轻不重的职位,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若是想在如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只能从后宫下手,能再出一个像太后的人物那是最好。所以孙家送了孙汝进宫,有点姿色却没有脑子的旁系女子。

找个脑子不好使的族女是为了方便掌控,实在没料到孙汝是真的蠢,眼高手低,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也不知掩人耳目些,让别人看到就算了,偏是让皇帝亲眼见到,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母后,孙贵人所犯为谋命,实乃天地不容之事。至于孙家,该怎么安抚那是母后的事,与朕无甚关系。”皇帝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很少戴这玩意儿,嫌重的慌。

他姓韩,又不姓孙。

不痛不痒的与太后说完,不待她多说,下了软塌转身走出慈安殿。候在门外的李福才赶紧跟上。

***

展若姑姑小心地给太后顺气。

“太后,皇上如今正值揽权之际,不愿您的母家做大也很正常,您可千万不要与他计较。”展若姑姑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他的心思大多知晓,可有时候又心疼这身在深宫的孤独老人,总归是两面为难。

她都明白的事情,太后又如何不知,只长叹一声,蹒跚着走进了内殿。

“哀家与皇帝总归不是亲生母子……”

***

冬春交接之际,最舒服的事情是什么?

于宋梓婧来说就是从早到晚窝在自己的小窝里,舒舒服服也不寒冷。到了饭点还可以让春若直接将菜装碗里,拿着就吃了。

前夜高热之后,她寒凉之症渐渐袭来,曦光初临和夜幕降临时,膝弯以下的骨头如细小的绵针在戳,不算疼,但却让人痛不欲生。

每每这几个时辰,寒娟和春若总是不能安睡,忙前忙后的灌汤婆子,给她揉腿。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这两人都消瘦了一圈。

她这个做主子的,也是心疼。

又是一晚入夜,宋梓婧在地上转了两圈以示寒症没有复发,让她们两安心的回屋里睡觉。将犹疑的两人赶出去,将门关上时,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流。

按着小腿,她咬牙想:还是很难受啊!

***

过了亥时,听宫道上的打更公公敲响铜锣,宋梓婧才渐渐觉得腿骨上的疼痛缓解了。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恍然觉得床边多了个什么。

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可被吓了一跳。

床边立了一个黑影,借着一盏将要枯竭的烛台,勉强能看清此人穿着明黄的袍子,至于是谁就不用她多说了。

掀开棉被准备起身,就被宽大的手掌压住,听得温柔沉稳的声音说:“既然疼痛难忍,就别起身了,好好躺着。”

靠在软枕上,揪着褥子一角,宋梓婧怯生生的问:“皇上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韩琛也不知道。

只是批阅奏折时,总是会想起那日在水下摸到的腰身,念念不忘。

方得粒端着玉牌子进来时,没有着眼去瞧,扔下朱笔径直离开了上元殿,独留李福才和方得粒两两相望。走出许久见没人跟上,韩琛叫了声,李福才回神急匆匆跟来。方得粒则端着盘子灰溜溜的回了德安房。

韩琛没有马上便来玉竹小榭,在御花园瞧了一会儿的夜景,才有折回走上前去的路。

这几日的奏折里烦心事多,夜里月明清风,倒也消去他一身疲惫。

黑靴跨过门沿时,亥时更已经敲响,玉竹小榭也已经灭了灯火。

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拱起小包的褥子下不时传来抽气声。韩琛想起前些日肖原在耳旁说的那些,关于寒症。

还有就是在寒症祛除之前不能行房。

眼神暗了暗,韩琛坐在床畔轻柔抚去她眼角疼出来的泪珠,不巧看见了她眼中戒备的目光,他问:“很怕朕?”

宋梓婧耿直道:“怕。”

韩琛:“为什么?”

宋梓婧:“臣……臣妾还没有准备好……”

瞧她闭着眼视死如归的模样,韩琛不禁被逗笑了,他记得宋梓婧刚及笄,如今看来年龄虽成年了,心智却还像个小孩子。

安抚地拍拍她的额头,笑着说:“放心吧,等你准备好朕才会碰你。”

宋梓婧睁着小鹿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真的?”

“真的。”

紧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宋梓婧这才发现与皇帝说话间她腿间疼痛都忘了,如今相顾无言,那痛感又袭来。

见她拧了眉,韩琛悉心坐到床位,掀了一脚被褥,抬起她的小腿力道刚刚合适的揉捏。

宋梓婧大惊,忙起身制止:

“皇上,使不得!”

韩琛:“躺下!”

犀利的语气让宋梓婧无所适从,应他的话乖乖躺下。

揉捏之下,痛感不见了,几夜未能安睡的宋梓婧眼睑已经阖上,呼吸声趋近平稳,连皇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

李福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提着暖黄的灯笼灯笼好久,皇上才从玉竹小榭出来。

他顾不得冷,拎着貂绒皮氅给皇帝披上,“皇上,不歇?”

皇帝瞥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龙撵。

“去明阳宫。”

李福才敛下心神,高声喊道:“摆驾明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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