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对决，局势可谓瞬息万变。战局扭转，仅在瞬息之间。
一如今朝。
前一刻，秦暮羽这不留退路的玉石俱焚之法俨然压制住了在场修士。众人犹如林中惊鸟，大难临头各自奔命。
后一刻，这面色肃寒、看似茫然无措的郁寒竟然犹如神祗降临一般。只不过须臾光景，天地骤寒。风刀霜剑、皆含杀意。
秦暮羽更是诧异难言。没成想，他这倾力施展的风火大阵竟然被郁寒如此轻易的化解。一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被郁寒死死压制住，不得动弹半分。在两人周身，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紧紧捏住秦暮羽的咽喉。稍有不慎，他便要血溅当场、魂归西天。
秦暮羽并不怕死，可他看向郁寒嗜血一般的眼神，心底竟然萌生出一种对于死亡的敬畏。这是自灵魂深处发出的求救信号，仿佛在他耳畔回响道：“我还不想死。”
他双瞳猛然骤缩，竟然无意识地张嘴含糊不清道：“别杀我……”
郁寒将秦暮羽从手中甩开，他一手紧紧握住这冰霜长剑，眼眸中像是闪过万千思绪一般，最终沉声道：“有人曾经说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要珍惜，要好好地活着……”
秦暮羽倏地一怔，暗自握紧双拳，失神片刻后竟然苦笑出声，有些癫狂道：“生在这如今这世道，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可总有些事远比活着更重要。我不如你这般强大，活该在这身不由己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秦暮羽这时几乎灵力耗尽、仰面倒地不起，他歪着脑袋无力地抬了抬眼眸，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他只闭上沉重的眼眸，用尽最后的气音低声叹息道：“你不懂。”
郁寒还想再逼问，这时秦暮羽已然昏死过去、没了意识。
众人察觉到此地战局惊变，又急忙往回赶，高声喊道：“别跑了！快回去！”
有修士惊恐万状地怒骂道：“回去作甚，你想死吗？！”
那人当即回道：“那疯子输了！”
皆大欢喜。
这修士一听，骂了句极为难听的脏话就又调转头往回跑。
其余修士听闻，又不明东西方位地急匆匆往回赶，像是惊鸟归林，鬼嚎一片。方才局势异常危机，毕竟谁也不愿意留在那里等死。
墨清源方才护住法坛结界损耗甚大、很是狼狈。他摇摇晃晃地踏上法坛，对着郁寒微微拱手一拜，皱眉无力道：“恭喜你了，郁兄。”
郁寒没有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他确实赢了，而且惊天动地、震撼全场，令人拜服。
墨清源瞥了眼倒地昏厥的秦暮羽，到底是没有选择无视他或者去愤恨地踩一脚之类的。
他狠狠一咬牙，便调转周身灵力将倒地的秦暮羽平地托起，缓缓运送到了自己身前。
片刻后，墨清源极力平复下心神，缓慢地替秦暮羽输送着灵力，为这比试残局画上句点。
他看着耷拉着脑袋的秦暮羽，心中仍旧发恨，咬牙质问道：“谁说我不救你？”
……
法坛四周，四散而飞的一种修士又渐渐回归聚拢过来。他们神色慌张惶恐、惊魂未定。
众人极力寻找着法坛之上郁寒与秦暮羽的身影，等确认秦暮羽昏死过去后，这才安下心来。他们再看向郁寒，虽是敬畏崇拜，但更多的是感激。
众人欢呼声渐渐响起，如惊雷轰鸣。多亏了郁寒，众修士又苟活了过来。
陆昀则恰恰相反，他心里更多的是对郁寒的崇拜。郁寒赢得实在是太精彩了！瞬息之间，乾坤扭转。
这时，陆昀抱着拂雪剑站立远处，一时竟然不知该不该跑上前去恭喜道贺。他只远远地看着郁寒、激动不已，心底更是涌出好多话想和郁寒说。
都怪自己嘴拙，陆昀暗自着急，这时竟不知该对大哥说些什么。
郁寒这时转过身来，他眼光已然完全落在了陆昀身上。他站在远处，便能清晰看见陆昀的局促不安还有慌张的神色。
郁寒心里顿时痒痒地，他万分肯定，陆昀心中定是有他了，这时一定在为自己取得胜利而激动不知所以。
一想到此，郁寒竟觉得十分有趣，他突然不想那么快地走过去。
郁寒心道：“我得走慢一点。”
这样才能看见陆昀更多为他担忧的神情，这是十分珍贵的画面，郁寒必须得看仔细了，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不能放过。他要将陆昀的每个神情都深深刻在心里，幼稚地说，这样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至少，这时的陆昀心里只有他郁寒一人。
只是想归想，郁寒的身体却是诚实得很。他迈着看似轻快的步伐越发急切地向陆昀跑去，每一步都焦灼万分。
他哪里舍得让眼前这人一直为他担忧着，陆昀蹙一蹙眉，郁寒都觉得心疼。他只恨不得立即将人揽入怀中，然后当着在场众人之面狠狠拥抱住陆昀，然后温柔地亲吻他，从额头到眉心，从鼻尖到点樱般的薄唇。
一点一点，虔诚热烈。
只是尽管郁寒在心底已经将这大逆不道、胆大妄为之事肖想了千百遍，放在现实中，他仍是有些不敢。
郁寒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昀，心中暗道：“还早了些。”
你迟早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郁寒跑近陆昀身边，将他的一手轻轻托起，而自己则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与之合上。他稍稍用力，笑道：“我回来了，昀儿。”
千言万语，便尽在此言中。
陆昀看着眼前光芒万丈的郁寒，一时竟然失神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木讷片刻，最终咬了咬红唇，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着郁寒，重重“嗯”了一声。
欢迎回来，大哥。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复杂。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遴选比试罢了，两人竟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情感，久久不语。
法坛之下，掌声雷动，久久不绝。
须臾之后，天际响起一阵清澈的玉箫声，犹如潺潺溪水一般拂过众人的身边，流淌进众人心里，将这浮躁不安的情绪彻底安抚下来。
众人一时沉醉，流连忘返。
行此招者不是别人，正是久居青空之上，一直静静观望着这场战局的四位长老之一，凌云仙门的长清长老。
他一袭青衣，便伴着悠扬悦人的箫声自苍穹之顶乘风而至，衣袂翩翩、仙姿盎然。
众修皆叹，向往不已。
长清长老轻缓从容地降临在这方法坛之后，他首先探出一手，顿时一股极为宏大又极尽柔和的灵力将秦暮羽与墨清源二人包围。
长清伸手一抬，两人便被安置在了法坛不起眼的一侧。而在这股柔和灵力之内，墨清源有如神助一般，灵力更是得到源源不断地供给，就连昏死过去了的秦暮羽也受到影响，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些许意识。
长清长老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了。他继而转身看向另一侧的郁寒，神情柔和、笑而不语，似是笑中带刀一般。
郁寒当即思绪一颤，他松开尚在温存的陆昀，对着长清长老恭敬一拜，道：“弟子郁寒，拜见凌云仙门长清长老。”
陆昀站在郁寒身后，也忙跟着郁寒一齐拜见，道：“弟子扶风城陆昀，拜见长清长老。”
“不必行礼，免了。”长清长老抬手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就将二人身躯扶正。
没等郁寒开口，长清长老率先笑道：“郁寒公子，你好本事啊！竟然连这堪比金丹境界的风火大阵也能如此轻易的说破就破？实在佩服。”
他话里有话，实际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郁寒哈哈一笑，道：“小手笔而已，弟子献丑了，长老莫怪。”
长清长老摆摆手，转身微笑看向四周之景。
那些本不会被风火大阵摧残，或者尚有苟活残喘之际的仙树灵草，他们皆是被寒冰封冻，或者被霜降霎时冻死，毫无转圜求生之机。
郁寒顺眼望去，一时哑然：“…………”
他对上慈眉善目的长清长老，心中叫苦：“事出紧急，情急之下，方行此法。”
我也很冤枉啊！
长清长老笑而不语，传音道：“没事，反正你有钱。”
“回门派之后，咱们拉上其余两位长老，坐下来慢慢算！”
不着急。
郁寒努了努嘴，像是有些委屈般躬着身、躲到了陆昀身后。
陆昀只好无奈又不明所以地面对着长清长老，扯着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来。管他三七二十一，笑就对了！
陆昀：“哈哈。”
长清：“……”
长清长老微微蹙眉，拂袖转身。
他示意台下一众弟子肃静，沉声说道：“诸位请静一静，首先恭喜诸位成功通过了仙门遴选第一关、第二关的选拔测试。”
他抬手鼓掌，诸位弟子也跟着鼓掌。
长清点头、接着说道：“方才一战，诸位也都看见了，如今这法坛比试场地已经被毁去了七成，无法作为遴选场所，山脉受损甚重，也需要我派及时救援。”
众修士闻言，一时乱了方寸。
场地都没了，那还比什么比？难不成真要因为秦暮羽那个疯子而前功尽弃，止步于此？
长清长老笑道：“我知晓诸位心中所虑，按照往年规矩，这试炼之所乃是按照天意推选而定，不得修改，但今年事出有因，经四位长老商议，今年最终比试场所，另有安排。”
众修听闻，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昀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喜：“还好，不然真就前功尽弃了。”
“至于他们二人。”
长清倏地抬手指向郁寒与陆昀，沉声说道：“虽场地被毁，此二人已经率先完成了最终试炼。长老商议，评定此二人已经通过今年的仙门遴选。”
长清将目光又放在了台下一众修士身上，沉声问道：“你们可有不服？”
众人皆是保持沉默，甚至面色有些难看，谁敢不服？
这二人，一人以炼气初期实力大败筑基后期修士，一人虽不明修为，但能化解金丹境界的风火大阵，实在是出尽了风头！
试问，还有谁敢不服？
众生哑然，没人再敢愣头青一般去无脑质疑。
陆昀心中大惊，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不敢相信眼前之事。
郁寒也随即一笑，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陆昀的左耳垂，俯身低头祝贺道：“恭喜了，昀儿。”
陆昀后耳根霎时一红，缩着脖子躲了躲，轻轻“嗯”了一声。郁寒心中暗喜，这才放过了陆昀。
长清长老满意地点头，随手一挥便在这法坛中央凭空撕裂出一条空间通道。此间灵光闪烁，似连通千里之外。
众生俱惊，早就听闻仙道强者翻手化云、覆手成雨，得道者更是掌握仙道法则，空间、时间皆能掌握于手中。
此乃仙道巅峰！
众生惊叹、拜服不已。
陆昀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从前只在话本里见过，没想到今日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郁寒看着陆昀，双眸深沉、感慨道：“昀儿，总有一天，你也能做到如此。”
陆昀苦笑一声，没有应答。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他一个区区凡灵根，阴差阳错参与了这仙门遴选，若不是遇见了郁寒，恐怕自己早在青云梯时便落选。
遑论今朝？
“可是我信你。”郁寒低声说。
陆昀一惊：“什么。”
郁寒转身站在陆昀身前、半蹲下来，他轻轻捧起陆昀的一手，看着陆昀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神，像是立下誓言一般无比虔诚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