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前尘I(1 / 1)

魏国皇宫西边有一片湖,叫百花湖,湖边遍植银杏和樱树,一年四季,美不胜收。经常有少男少女三五成群地聚到湖边玩耍。

夏候玄从宫里出来后,骑马绕过湖边,往府中赶。

“哥哥,等等我……”有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夏候玄一怔。

几道身影欢快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看着那群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夏侯玄拉住缰绳,有些出神。

夏侯徽的生辰在七夕乞巧节。民间传说,在这个日子出生的女孩儿能得到织女娘娘眷顾,必然灵心慧性貌美不凡。身为夏侯府的千金,父母的掌上明珠,夏侯徽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自小美丽惊人,且天性纯善。各家的孩童在一处玩耍,偶然遇到些个男娃淘气顽皮,拿弹弓打伤鸟雀之类,只要是夏侯徽看到了,必然会板着小脸想办法赶跑始作俑者,把受伤鸟雀讨回,养好了再放走。有些时候,家中养的小龟小鸟小猫小狗之类竟有十多只。

一次两次,每每如此。母亲德阳大长公主见此,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头。生于王侯之家,痴心过度,或慈悲过甚,皆非吉兆。

此后,她更加留心对子女的悉心教导,允许女儿夏侯徽和长子夏候玄一起,跟着将军府的师傅学习,不仅学诗书,也偶尔也习些骑马、剑术之类,望她能少点女儿家的小情怀,多点儿巾帼气概。

几年后,夏侯徽渐渐长成了玲珑有致、聪慧美貌的灵秀少女,小小年纪便被誉为京中一枝花。和哥哥夏侯玄站在一处,兄妹俩皆有芝兰玉树之姿,宛如一对璧玉般熠人眼目。

京中的公卿贵妇们偶尔谈起来,无不羡慕德阳真是好命。

看看人家,先是被曹丞相认作义女,再嫁得如意郎君,又生了一对金童玉女。丈夫是有名的“玉将军”,英俊体贴又专情,府中没有一房妾室,对夫人德阳百依百顺,据说如今又怀上了第三胎。

再瞅瞅自家的糟老头子和后院一群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小妾,怪不得有句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

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到了龆年,也就是七八岁,按照惯例就要入致知堂,学习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夏侯玄虽然自小便有家庭师傅教习,却也依照惯例入了学。

致知堂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子弟学府。夏侯玄家世卓然,好学善进,不仅样貌出众,又兼温文知礼,师生无人不赞,很快成了一众少年子弟领袖。放学后常有些伙伴随其到府上玩耍。

夏侯徽年纪小夏侯玄两岁,经常黏在哥哥后面,和他的一群少年伙伴们一起玩,听他们说学堂趣事,哪个师傅威严无比,哪个师傅胡子老撅着,哪个师傅头发少,哪个师傅身上常飘着一股酒味儿……甚至不觉听入了迷。

有时听一群少年子弟说得热火朝天,夏侯徽也油然生起了向往好奇之心——她也想去学堂瞧瞧,跟着哥哥读书。

奈何学堂并无女童入学的先例。

夏侯徽就找哥哥撒娇耍赖,央求夏侯玄带自己去学堂,“哥,你最疼我了,就带我去嘛……”

“那……我想想吧。”夏侯玄点点头,他们兄妹感情极好,他对妹妹从来无所不应。

想到妹妹也快到金钗之龄,眼看十二岁了,进学堂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夏侯玄就答应想想办法。

得知夏侯徽想去学堂的事,夏侯玄平日里的一众玩伴子弟都跟着一块儿动脑筋,想歪主意。

这些少年子弟中,毌丘俭为人热心又仗义,他才随父进京不到两年,就和京里的一帮子弟们混得极熟了。毌丘俭幼时在河东呆过几年,其父曾在凉州武威郡当过几年太守,在河右一代颇有名声,此间人性情纯朴,毌丘俭骨子里也沾了几分豪爽之气,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转着脑瓜出主意道,“这点小事有何难,有什么大不了的?把咱妹子扮作你的小书童,混进学堂玩两天,不就得了!”

“是啊!……”有伙伴眼前一亮。

京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少都有书童跟着陪读,在学堂也是默许的。但是,学堂的书童也没女童,都是些男童。

“万一被师傅认出来怎么办?他们兄妹俩长得……有点像啊。”另一个伙伴迟疑道。

夏侯玄和夏侯徽的五官长相有几分相像,只不过一个是男子的俊美,另一个是女儿的秀美,但是很容易看出是兄妹俩。

“那也简单,就说是表弟,兼书童,不就行了么!”毌丘俭一拍脑袋!

于是,夏侯徽满怀憧憬地兴冲冲地跟着哥哥去学堂了。

夏侯玄突然带了个小书童来学堂,小巧玲珑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瞧着格外漂亮。学堂的子弟们都很新奇,围着她叽叽喳喳。

“你是夏侯玄的表弟?怪不得,同你表哥长得真像哎……”有个小伙伴不明底细,伸手捏了捏夏侯徽的脸蛋儿。

“哎哎哎,嘛呢?好好说话,动什么手……”旁边的毌丘俭打下了他的爪子。

夏侯徽粉嫩双颊上绽出两个可爱的酒窝,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对啊,你真有眼光,我娘也这么说……”

“你娘是哪个呢?”

“我娘么,自然是……大美人一个,嘻嘻。”夏侯徽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这时,叮当叮当的铃声响起。

“上课了,上课了!夫子该来了,快坐好……”

大家赶紧回到座位坐好。

一个少年身影一阵风一般匆匆赶至后排坐下。

“哐当”一声巨响!后面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随之是一阵哄笑声。

夏侯徽转过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墨色衣服少年,绷着脸站在最后一排桌案后。他原本坐的矮凳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一张三条腿的坏凳子,另一条腿是虚虚支着的。

学堂每日辰时三刻上课,平时他都是卡着钟点到学堂。今日他匆匆坐下时,那矮凳受力不稳,哐当就倒了!

好巧不巧,一个身着皂色长袍的儒雅文士手持书卷,大步朝这边走来,正是今日上课的夫子。到台上站定后,他一眼看见最后排戳着一个人。

“司马师,上课了,大家都坐着,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坐好!”

那个少年没辩解什么,依旧绷着一张脸,伸手捞起倒在地上的三条腿矮凳,又捡起另一条腿,接在那断口处,而后弯腰伏身,提着口气,虚虚地坐了上去。

都坐好后,师生们彼此行礼问了好。夫子往下扫了一眼。

一眼就瞧见夏侯玄旁边多了个人。

夏侯府那一对玉琢似的儿女在京城是多么出挑,但凡见过,无不印象深刻,过目难忘。任她再怎么乔装打扮,只要不是眼瞎,自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今儿上课的这位夫子姓韩,偏巧和夏侯家有点儿交情,以前曾去过夏侯府几趟,见过夏侯徽。

只见夏侯徽在哥哥旁边坐得端端正正,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夫子。

韩夫子掩卷轻咳了一声,见小姑娘灵巧可人,坐在那里听课的小模样乖巧无比,并不扰到什么,以为她只是一时新鲜来学堂玩两天,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学堂的一切都让夏侯徽觉得新奇无比。

自那以后,她便常常随着夏候玄去学堂,给哥哥当书童当得乐此不疲。还好,除了韩夫子,学堂的师傅们大多都没见过夏侯徽,可以轻松蒙混过去。

去学堂的次数多了,夏侯徽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奇怪之人。就是总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少年。

哥哥的学伴们有不少都到过他们家玩过,她大多都认识。但是那个奇怪少年,她以前却一次都没见过。

那个少年看着比哥哥夏候玄年纪大不了多少,脸上却甚少有少年的笑容。总是神色严肃,一板一眼,穿一身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暗色袍子,坐在学堂一角,极少同旁人讲话。

他每日卡着点到学堂,从不与人多说一句话。

别的学友在学堂课间休息时会说笑打闹,玩做一团,也并不带他一起,似乎当他是不存在一般。

待学堂的课结束,那个奇怪少年会去另一间学馆那儿等一个人,看模样似乎是他的弟弟。那个弟弟看起来倒还和气些,会怯怯笑着与人招呼。但是很快就会被那个少年冷着脸拉走了。

有一次,远远看着那个人又拽着他弟弟的袖子,把正与人堆着笑脸打招呼的弟弟拖走了。

夏侯徽似有不解,就仰头问身旁的夏侯玄,“哥,那个人,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夏侯玄还未说什么,旁边就有个少年抢着答道:“那是司马师啊,那家伙可不是善茬,古怪着呢,你可要离他远点……”

“啊?为什么,他怎么了?还有他旁边那个呢?”

“那个是他小跟班儿,他弟弟司马昭。”

又一少年凑近夏侯徽的耳朵,悄声道,“嗳,告诉你个秘密。听爹爹说,朝里有很多人都防着他们家哪……”

“行了,都走罢。莫闹了。”夏侯玄看了一眼远去的两兄弟背影,回头招呼那几个小伙伴。

他在一众少年子弟中相当有威信。于是伙伴们便都打住不言,继而又说说笑笑地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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