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乾卦(1 / 1)

“哦?太初回京了?”司马懿放下手中茶盏。

“两个月前,他赴长安巡检军务走后,父亲不是让我对他的行程归期稍加留意么?”

“嗯。”司马懿点点头,“他都说了些什么。还有,赵俨身体如何了?”

司马懿为人极其谨慎,虽然子女众多,但凡涉及到机密之事,一般只同长子司马师及次子司马昭商议,并不避讳二子。

“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说是西线边境仍有小股蜀军滋扰,但是由于西蜀已从汉中撤出大部兵力,西线军备防务暂时并无太大压力。赵老将军那边,仍是老样子,由于年迈体力不支,多次请归京师。目前,很多事务实际上多由郭淮在协助打理,大概就是这些。”

“西线,防务……”司马懿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敲桌案。

须臾,他又感慨道,“郭伯济倒成了西线的顶梁柱了……说起来,自从先帝青龙三年之后,我和他也有十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变没变样?”

“父亲不是一直与郭叔叔都有书信往来么?倒也不必太感怀了……”司马昭在旁贴心劝慰道。

司马师又道,“对了,今日早朝后,我在宫门边又遇到夏侯玄,因为惦记如意出走的事,忍不住顺便和他说了几句,试请其劝止征西之事。”

一旁的司马昭有些诧异地望了兄长一眼,“如意今日一大早已经回府了……”

“是么?方才在院子里没看到她……”司马师也诧异。

“是夏侯府的管家送来的。那可能是回来后,她又跑哪儿玩去了吧?”司马昭道。

“这孩子,三天两头儿地跟家里闹别扭……干脆早点把她嫁出去算了!”司马师有些怒气。

“子元,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意那孩子虽说叛逆些,但其实心里有主意的很,每次跑个一两天,又会回来了。再说了,她一个孩子能跑到哪去,不都是去她外祖母儿么……”司马懿劝道。

“不过,你早间当众同夏侯太初讨论征西之事,却有些过于鲁莽了。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些年和曹昭伯走得甚近,他们又是表兄弟……”司马懿摇了摇头。

起身背着手沉吟了一下,他捋了捋灰白胡须,又自言自语道,“好在,太初此人君子心性,当不至于从中饶舌作梗吧。”

司马昭在旁也深以为然的点头称是,“父亲放心,太初一向不是搬弄是非之人。我们同窗几年,对他这点还是了解的。”

“只是……”司马昭犹豫了下。

“嗯?子上有话直讲便是,父子兄弟之间,何须吞吞吐吐?”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父亲从舒城得胜班师返京后,称病在家迄今已逾半月,听说朝中已有些议论,父亲是否考虑上朝?”司马昭问道。

司马懿笑了一下,“我有功不居,已先退一步。至于朝中议论,怕只会对曹爽不利罢。”

“为父连获战功,曹昭伯那些党羽愈加难容我。此番称病不朝,不过是为避其锋芒而已。那些人怕是巴不得为父一直称病,好称心如意,继续大权在握。”

“有功却不居功,反其道而退之,父亲是在以退为进么。”司马昭道。

司马懿拍拍儿子肩膀,面露赞许之色,“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孺子可教也。”

“但是,天下之事,极则必反。谁的隐忍和退让都是有底线的。且看他们还能猖狂几时?”

“印象中,大将军以前还是颇为和气有礼的,现在怎如此刚愎自用?”司马昭忍不住道。

“人嘛,总是会变的……”司马懿轻叹口气,右手又在轻轻敲击桌案,似在回忆。

“元侯曹真算得上一代英杰人物。曹爽身为元侯长子,虽说胸中并无多少点墨城府,好在为人还算厚道。元侯在世时,听说管束子弟甚严,他们兄弟几个都还谨慎本分,曹爽之前的好口碑也是那时攒下的。”

“毕竟,人常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嘛!”

“奈何世事无常,元侯在太和五年病逝,自此无人约束他们兄弟。世家公子哥儿的脾性渐渐显露,加之不少人有求于他,前后巴结奉承者甚众,渐渐便忘乎所以,变得自大起来……”

这几年,曹爽重用的邓飏、李胜、毕轨等人,全是些华而不实、阿谀奉承之徒。在其左右,极尽鼓动怂恿之事。那曹爽又是个志大才疏、耳根软的,渐成了今日的骄奢性子。

“父亲战功赫赫,大将军却奏请陛下将父亲明升暗将,坐这闲职太傅的位子,听说背后主使便是那丁谧和邓飏的主意!着实可恨!”司马师难掩激愤。

“尤其那个邓飏,贪财好色又自以为是,仗着曹爽是靠山,终日耀武扬威招摇过市,什么东西!早知今日,当初第一次瞧见他调戏民女时,就该把他胳膊腿打断,把他打出京去!”司马师目露寒光,愤愤道。

“子元,你这易冲动的性子可要记得收敛些。为父以前不是特意和你交待过,拳脚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时反而会招致更大的祸端。”司马懿叹了口气道。

“父亲和曹大将军同为辅政大臣,陛下怎如此偏心,独对大将军如此偏听偏信?”听着父兄交谈之言,司马昭也面露不平之色。

“这也在情理之中。元侯曹真常年征战在外,曹爽少年时,以皇室宗亲之子的身份,经常出入宫廷,几乎等于是在宫中长大,先帝曹叡在东宫时已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当今陛下又是自小抱养在宫中的,他们叔侄见面的机会多些,自然会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反观为父,以前长年征战在外,和陛下见面次数寥寥,难免就生疏些。”司马懿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道。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不管外界眼光如何看咱们,如何议论咱们,咱自己得先瞧得起自己!”

“来日方长,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目前最要紧的,是先要应对征西之事。”

司马懿诡谲一笑,流露出熟悉的在战场运筹帷幄般的老谋深算之色。

两个儿子相互看了一眼。

司马昭从袖中掏出一本线装小册子,眼光发亮地写写点点,将父亲所言记在上面。

他当年在致知堂听学时养成了“每日一记”的好习惯,常将见到听到的一些有用言语,记在上面。

一边写着,他一边抬起头,勤学好问道,“父亲,儿有一事不明。此时伐蜀,于我朝并无益处。今日大哥请太初从中劝解,未必不能起到些作用,您方才,为何说大哥此举鲁莽?”

“并非不劝,而是不能由我司马家的人出面。况且,眼下时机也未至。”司马懿意味深长道。

“恕儿驽钝,请父亲明示。”

“你们想想看,为父以前打的那些胜仗姑且不算,就单从正始年号以来算起,我朝先后与吴国打过樊城、宛城、舒城等几役,规模虽说不算太大,但都是他们那些酒囊饭袋打不下去了,再由为父率军出征,最后都大获全胜。所以,我司马懿虽不免在朝中受些挤兑排挤,在军中却也有些微薄声望。反观那曹爽和他那些党羽,可在战场上立过尺寸之功?”

“他身边那些人眼红为父连获战功,又看着西线蜀军主力撤出汉中,以为有机可乘,便想借伐蜀之机,也让曹爽在军中立些威望罢了。”

“所以么,我等如若此时劝阻,恰如火上浇油,反而会会刺激其西征决心,促其加快步伐而已。”

“父亲,毕竟战争非儿戏,莫非就听之任之么?”司马师道。

“当然不是。”

依照魏制,凡军国大事,要经朝堂商议,且两位辅政大臣都要赞同,方可施行。“像对外宣战这种大事,他们绕不过我司马懿。否则,便是一意孤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为父问你们,《易经》中,‘乾卦’作何解?”司马懿从容道。

意为临事刚健,自强不息。司马师朗声答道。

“父亲可是想强调其中‘潜’字之意?”司马昭犹豫了下,轻声问。

“嗯,你们兄弟二人说的都没错!”司马懿赞许地点头,“大丈夫行事,既要有刚健筋骨;更要善“潜”,蛰伏忍耐,以不变应不变,以待风云际会!”

“父亲大人英明!”两子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道。

司马昭赶紧打开手中小册,又一番戳点猛记。

司马懿欣慰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捋了捋胸前灰白胡须,“吾儿放心,前日太后派人过府探望,赐了几盒上党人参。请为父身体康复后,再给小皇帝面授课业。”

“后天恰逢百官休沐,为父届时即进宫面谢太后,探探口风,再思对策不迟。”

“人参,人身也。人参不稀奇,这‘党参’可是稀罕之物……是否隐有‘当心’之意?其中想必有文章,父亲要多加小心才是。”司马昭提醒道。

“呵呵,无妨。吾儿放心,为父已然活了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经过?区区小事,有何可惧?你我父子只需暂且耐心以待,静观事态其变,再作应对不迟。”

司马懿“啪”一声合上茶盏盖子,目中精光透出!

“他人先走一着,我未必不能后发制人。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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