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看着大哥消失在墙上的身影,瑟缩着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如今到处乌漆嘛黑的,自己只有一个人在这,突然好害怕。不过想起大哥方才打的那一下后脑勺还有点儿隐隐作痛,又不敢把气死风灯给点亮，只得瑟缩地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心里默念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孙悟空来保护自己。
至于已经翻墙进了墨家后院的墨高，也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震惊了,不过时隔数月，自家打山上寻来的野葡萄苗都还没长到半人高，这大房的葡萄秧子已经全都爬上了架子上,如水月色下，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子上早已被郁郁葱葱的葡萄苗给全部霸占了,夜色中只看得见葡萄叶子,倒是瞧不见叶子底下被黑夜保护起来的已经挂串的葡萄果儿。
鸡圈里缩成一团的公鸡们最先发现有入侵者,如同斗鸡一般“咯咯”地开始低声鸣叫,墨高生怕这些鸡暴露自己行踪,赶忙远离鸡圈,穿过墨家西边的后院，走过那面被推倒打通两边院子的土墙后走到墨家前后院连接处,才发现原来还有一道木门隔开了前后院之间的链接。
“还这般宝贝后院里的东西，难不成真那么值钱？”墨高撇了撇嘴，本来还想到前院去看看的，最好能摸进正房去看能不能偷到些值钱玩意儿呢！没想到还被一道从前院那边儿锁住的木门给拦住了,真是扫兴！
本还想要不抓只鸡回去也算这趟没白来，可才靠近鸡圈，那几只大公鸡又一副要上来跟墨高拼个你死我活的姿态，墨高也只得作罢，寻了处低矮的准备爬上去，却被墙头上不知何时从外头爬上去的一道黑影一脚踩到了脑门，然后整个人往后一倒！
“啊！”
一高昂一粗哑的尖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墨家前边儿各处不过片刻就全都亮起了灯。
披着衣裳的崔三娘才打开门，云空那边儿已经提着气死风灯过来了：“听着是后院的声音！”
“怕是后边儿进贼了！”崔三娘皱着眉头低声道，又朝也听到动静出来的墨丽使了个眼色：“你快去邻居家敲门，叫人来帮忙！”如今后院还有晰晰索索的声音，怕是那贼还在。
墨丽听了嫂子的话，眉心紧皱地点点头，然后快步悄声打开院门往外头去叫人了。
同样听到动静的云柳姐妹也出来了，云柳手里不知从哪还拿了根婴儿胳膊粗细的木棍，神色凛然地走到崔三娘身边：“那咱们后院的葡萄咋办...”若是邻居都来了，这一后院儿的秘密怕就守不住了。
听女儿这般说，崔三娘本就皱成一团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那也没法子，如今遭了贼，眼下要紧的是先把后院儿里的人给拿出来才是...”
有些不安的云欢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妹妹的肩膀，除了酣睡未醒的云林外，墨家其余众人都站在前院，面面相觑，寂静得有些吓人。
寂静的夜里，后院又传来细碎的动静，想来那贼人是还没发现前边儿已经有人起来了，依旧在小声地动作。
云柳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后，道：“不妨这般，娘亲叫两三个信得过的根咱们一起到后院去，其余邻居们守在院子外头，咱们从这边儿进去后，那贼人定是要爬墙出去的，这般也不会叫人人都进了后院。”
自古以来，邻里守望相助，听说墨家遭了贼后边儿巷子的几户人家立时也都扛着锄头扁担往墨家去，不过一刻钟，墨丽就带着男男女女六七人回来，一时间院子里竟站了十余人却无一点动静。
打头的汉子余昌盛与墨大庄是打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他知道发小这几日不在家，一听说遭了贼立马就提着扁担跑在最前头。进了墨家院子见兄弟媳妇儿带着孩子们站在院子中也不出声，便问到：“贼人在哪？”
“余大哥，那贼人还在后头，我怕惊扰到他就跑了，如今正等你们来呢！”崔三娘见是余昌盛，也松了口气，她是知道余大哥跟自家相公关系最是要好：“想来那贼人是从后边儿院墙翻墙进来的，还请余大哥帮忙分派一下，到后边儿绕墙看看有无帮手！”
这都是方才邻居来之前小女儿给自己出的主意，眼下也只得这般走一步见一步了：“那贼人还在后院儿里，请余大哥跟秦姐姐与我一同到后院去，其余人就到外头包抄，以防贼人跑了。”
来帮忙抓贼的众人点点头，五六个人出了墨家大门举着火把绕着墙根走，墨家院子里众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走到链接前后院的木门那，崔三娘深吸了口气才从怀里掏出钥匙，“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
崔三娘、云空云柳以及余昌盛秦氏夫妇一脸欲言又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写在脸上的表情看着西边儿墙根儿底下，叠罗汉一般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而且都还是认识的人。
火光照亮四周，脚踝处传来剧烈疼痛的墨高面如死灰，终于看清压在他上头的人是谁，自己却也被抓了个现行。
“墨高，还有徐家的春芳...？”崔三娘一眼就认出了被压在底下的墨高，至于趴在面上那个一直转过头去不敢露相的，崔三娘瞧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村后头徐家的徐春芳。
此时，已经绕到围墙外边儿的邻居们也在角落里逮到了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的墨远。
余昌盛夫妇分别死死抓住墨高与徐春芳往前院去，因着脚踝还有胸腔都十分疼痛的墨高此时脸色煞白，紧紧抿着唇不敢言语，而头发都乱了，也崴了脚还被吓得够呛的徐春芳抽抽搭搭地哭着，被大力气的秦氏拎着往前院去。
本以为是有贼进村，闹得墨家及前后几家人都不得安生，没成想逮到的竟然是墨家二房的两个侄儿还有村后头徐家的闺女儿徐春芳。
被火把照亮了大半的前院，参与“抓贼”的邻居面色各异，一是觉得奇怪，二是也不知说甚好，一时间各自安静着，偌大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人，将被逮了个现行的墨高兄弟及徐春芳围在中间，谁也不言语。
崔三娘无声地抿了抿唇，瞧着已经被吓得缩在那儿动都不敢动的墨远以及一副死样子的墨高，还有莫名其妙也掺和进来的徐家闺女，这仨有俩都算得上是自家人，平日里大房与二房本就算不上和睦，她也不愿跟二房宋氏那边儿的人有太多往来，如今出了这事儿偏偏当家的还不在家，这事儿若是没处理好，将来怕也是个麻烦。这般想了又想，一时间她也没了主意。
“娘，要不就先叫各位叔叔伯伯先回去吧，如今夜也深了。”云柳拉了拉崔三娘的袖子示意她稍微低下身子后小声地与她说了几句话：“这墨高跟墨远都是咱们墨家人，闹大了将来二叔公跟爹的脸面也不好看，倒不如咱们自家关起门来看要如何处置也好？”
崔三娘边听着女儿的话边连连点头，等女儿说完后，崔三娘先是笑着谢过余昌盛等人：“本以为是有贼进村，惊扰大家了，如今夜深了，要不大家伙先回去睡吧！等过两日得了空，到家里来吃饭！”
“成，那有事儿你再来叫门，我一准儿过来！”余昌盛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三人，点点头应下，又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云空：“你爹不在家，你可得扛起来啊！”说罢，带着秦氏家去了。
其余邻居见余家夫妇走了，也都跟墨家人打了声招呼，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墨家院子里就只剩墨家众人。
送完邻居又将院门关起的墨丽站回嫂子身边：“那如今如何是好？”虽然她与娘亲大哥大嫂不和，可墨高跟墨远那都是大哥的血脉，总不能送官治罪吧？可这大半夜的爬进自家院子来，指定也没安什么好心，若是轻轻放下，怕不是要留下什么祸根儿！越想墨丽就觉得头疼得很，偏生能拿主意的堂兄又不在家！
崔三娘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一时间还真就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两个女儿，眉头拧着，着实愁人。
“要不，先说说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吧？”站在娘亲身边的云柳双手交叠盘在胸前，冷冷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你们是一伙儿的吗？你们谁先说？”
云空神色也有些凝重，沉声附和妹妹的话：“对，你们倒是说说看，这大半夜的爬进我们家院子来干嘛？”
见三人都不说话，云空便直接伸脚踢了踢有些发抖，距离自己最近的墨远：“墨远你说！”
“不、不、不关我的事儿！”墨远这人是又怂又坏，主要是怂。方才被逮到时就已经被吓得尿湿了裤子，如今被直接盘问，只觉嘴皮子都在疯狂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斜眼瞪了眼这没出息的弟弟，若不是自己脚受伤了墨高真巴不得一脚踹过去把这弟弟踹死算了！又转头看了眼瑟缩的徐春芳，墨高顿时就有了主意：“是我，我与徐、不，我与春芳两情相悦，今夜约好了要相见...”
言语间已经把嫌疑从入室盗窃转为月下小鸳鸯相会了。
还在小声抽泣的徐春芳听到他这般说立时就吓得抬起头来，看了眼长得又瘦又丑的墨高，生怕他毁了自己的清白，失声又哭了起来：“我、我不是！”
“你说你是不是傻？且不说你长这熊样儿人家小姑娘瞧不上你。就算你们真有一腿，这整个卫城村这般大，你哪不好去偏偏到我家后院儿来偷情？墨高，这世间上不是只有你长了脑子的！”一直注意着他们动作的云柳被自以为是的墨高那些动作跟言论逗得笑出了声：“不过就是想着相会最多就是把徐春芳娶回去当婆娘，可若是入室盗窃的罪名坐实了，那可是要坐牢，还要臭名声的罢？；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啊！”
“可惜独角戏唱不起！”云空也是冷笑一声，然后转身进了库房去取了麻绳出来：“既然都不肯招，不如就先捆了关库房去，等明日一早我就去寻爹回来！”
墨家众人互相看了眼彼此，确实如今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崔三娘也只得点点头，三四个人齐齐上手，不过一会儿就将三人都捆起来了，虽然墨高抗拒被人用捆猪结把自己捆死，不过如今“光荣负伤”的他也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三人被捆住后直接就关到厨房边儿的杂物房里头，所幸如今是夏日，虽然夜里比白日里是凉了些，倒也不冷，也不怕冷着冻着。
***
再说墨家二房那边儿，两个儿子一夜未归，小宋氏便知是出事儿了。几乎是一夜没睡的小宋氏顶着一双大大的乌眼青，几乎是天一亮儿就钻进了正房找婆母求助：“娘啊！”
才一进门就撞见穿了一身麻布短打要下地的墨二叔，吓了一跳的小宋氏站到一旁去等公公出门后才将俩儿子一夜没回的事儿告诉婆母：“你说这俩孩子不会遭甚事儿了吧？若真是这样，我可就活不下去了啊！娘啊！”
“一大早的哭丧吗！一天到晚啥事儿干不成，就知道哭哭哭！”被吵醒的老宋氏歪在炕上狠狠地瞪了眼这个没出息的儿媳妇，真是一点子事儿都禁不住，要不是看她是自己娘家侄女儿的份上，自己才不愿叫儿子娶这么个没用的儿媳妇回来！
小宋氏因着俩儿子一夜没回来本就有些不安，如今还被婆母骂了一顿，立时又开始扁嘴抽抽搭搭，开始抹眼泪儿：“俩孩子可是我一辈子的指望了，娘啊，若是他们出了点啥事儿，我可如何是好啊...”
“都那么大人还能走丢不成？指不定上哪野去了，等饿了自然就回来了。”老宋氏却是一点儿不着急，毕竟大孙子都已经十八了，而且最是精明的性儿，指定出不了啥问题的。挥挥手打发小宋氏出去：“该干嘛干嘛去，别一日到晚在我眼皮子底下逛悠！”
面色有些难看的小宋氏被打发出来后，一出门就看见弟妹林氏站在厨房门口往自己这边儿看，在婆母那受的气正愁没处去呢！索性一股脑全撒林氏身上了：“一日到晚就知道盯住我瞧！瞧个甚！真是没皮没脸的缠人精！”
见林氏面色变得难看，身心畅快的小宋氏才挥了挥衣袖往房里回，她也要回去好好补个觉，这几乎是一夜没睡，如今倒是困了。
至于林氏也不是第一回受这种鸟气，虽然面色变了变，不过还是没有跟嫂子起冲突，扭脸回厨房继续准备今日的早饭去。
再说墨家大房那边儿，云空今日早早就起来了，他先是将弟弟送到镇上私塾里去，又跟自己的先生告了假，才往娘亲说的位于八方镇外不远的魏家庄子去寻父亲。
正在庄子后边儿平缓的山坡上指导着魏家长工干活的墨大庄见庄子的管事带着自己儿子过来，觉得有些奇怪，站起身来拍了拍满是泥土的双手，问道：“你今日不是要去上学，怎地还寻到这里来了？别是逃学过来的吧？趁你娘不知道赶紧回去读书啊！”
毕竟是有“前科”说要退学的儿子，也不怪墨大庄想歪了：“你赶紧回去，我不告诉你娘，若叫你娘知道可得收拾你了！”
“不是！是娘叫我来寻爹的！”云空有些哭笑不得地跟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解释：“是家里出了事儿，娘也拿不准主意才叫我来寻爹回去的！”
一听说是家里出事儿了，原来笑呵呵的墨大庄面色立时就变了，朝魏家的管事道：“我先回去一趟，你先叫工人们就这么干，过两日我再过来瞧瞧。”
“成，墨爷你先回，这儿有我！”管事的知道墨大庄是跟自家主子合伙做生意的，对他自然也十分尊敬，自然不会阻拦，反倒是跟着一起下了山，叫人把墨家的牛车给牵了出来，上头还放了两筐新鲜的蔬果。
墨大庄驾着牛车带着儿子出了魏家的庄子后直接上了官道就往家去，一路上听儿子说完昨夜之事后，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墨高真他吗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怎么说也算得上一家人，竟还趁着自己不在家时大半夜爬进自家院子来，若说墨高那王八犊子没坏心，他就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当凳子坐！
又想到家里边儿大都是女眷，昨夜以为是有贼人闯进来怕是都要吓坏了，墨大庄心里又急又气的，手里挥着的竹鞭就甩得更快了些，温顺的黄牛背上疼痛来袭，跑起来的速度就更快了些，不过三刻钟就回到了卫城村。
“那两个王八犊子呢！”
前来应门的云柳才打开门就被怒气冲冲进来的老爹吓了一跳，又看了眼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云空，便知道是哥哥做了什么好事儿，指了指杂物间：“都还关在里头呢！”
昨夜后来顾及徐春芳的名声，还是把人给分开关起来，徐春芳关在西厢房与云柳云竹一个房间，至于墨高墨远兄弟，则依旧关在杂物间里。
杂物间里依旧被捆猪结死死捆住的墨高兄弟睡得极不安稳，一个是裤子湿哒哒过了一晚，一个是胸口骨头也痛、脚踝也痛地过了一夜，如今还未醒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哐啷”一声踹门声给吓醒，然后看到一脸阴沉得跟要吃人的墨大庄吓得心肝儿不停颤抖，不由自主地蹬着脚往后缩，都不想当第一个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