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演只此不到一周的时间。
golf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忙乱之中。
京市的cbd、地铁、地下走道等各处，都煞有介事扬起各色宣传海报。戴着华丽面具的阿弗洛狄忒犹抱琵琶半遮面，年轻帅气的少年脸被挤到了边角。
和所有不尽如人意的故事结局一样，角逐许久的领舞还是花落乔梦。沈舟济每回经过宣传物料下，目睹自己那张被安排到角落里的脸，似有似无勾起一丝遗憾。
孟怀德没把领舞给他，但他许诺，如果有巡演场，一定会考虑让他上。按照golf的惯性，如果这出剧目反馈到位，接下来就是一年十二城的巡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阿弗洛狄忒》没有出错的基础上，而观众买不买账，没有人能打上保票。
老孟近日回来得很晚——当然，是回沈舟济的家。他们总是在京贸与平价小区房之间辗转，因为沈舟济的房子离舞团较近，故而这段时间，这儿变成了两人的狗窝。沈舟济练到十一二点，孟怀德必得要打点到十二点过后，每回回家便倒头大睡，第二天再起，其中一个必得又去了团里。
这一日，沈舟济难得见孟怀德偷懒，躺在楼梯口发呆，他走过去，耐心替他揉着腿。外面下着小雨，他知道的，一到下雨天，孟怀德的腿就止不住地犯疼。
“我前两天去复查了。”孟怀德抓着他的手，平日里见他够忙，又怎么忍心看他服侍自个儿。他不顾沈舟济满身的汗，含身靠近，温存道:“又恶化了。”
“嗯。”沈舟济反应出奇的冷静，“到什么程度了？”他不清楚孟怀德具体的病况，知道这是他的逆鳞，轻易碰触不得。
孟怀德说:“医生说得尽快手术。”
“手术……”他像是猜到了似的，语气韦同气氛下沉了几分，“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吗？”
“嗯呐！”孟怀德漾出大大的笑，揉了揉沈舟济的头。
“怎么，怕我死？”
“怕个鬼！”沈舟济笑着抬起身，“死了好咧，以后晚上睡觉没人跟我抢被子！”
“是嘛，我经常抢你被子啊？”孟怀德意味悠长地看了他一眼，神色突然严肃，“不过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
“不许说丧气话。”沈舟济抱了上去，莫名不敢去想孟怀德此时的表情，“不是答应了要永远吗？我还没有把最自己完美的舞跳给你看。”
“会是阿弗洛狄忒吗？”男人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沈舟济扶着他的脸，字字铿锵道:“总之不许再说刚刚那样的话了。”
两人是拉着小手走回厅里的。
到了门外，沈舟济刚想说“被别人看见不太好吧”，结果哐哐几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撕扯声。
“怎么了？！”
沈舟济见孟怀德冲了进去，将厅中昏乱的两个女人拉开。他定睛一看，一个是乔梦姐，一个是看着四五十岁的女人，脸上挂着精致的妆，不过因为这一通扭打，姿态看着有些狼狈。
“我告诉你，别说是公演前，哪怕是你现在在台上，我也得给你扯下来！”中年女人气势汹汹，乔梦一脸花容惊色。
“这里发生了什么？”孟怀德问李子初，万事通忙答道:“我也不知道啊，中午午休大家都好好地处着，结果半道不知怎么了，这位女士突然冲进来了，抓着乔梦姐的头发就是一顿痛骂，旁边人怎么劝都劝不住，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李子初的声音越说越弱，他瞟了旁边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这是？”
“她是我老师。”孟怀德略带歉疚地对着众团员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代乔小姐同各位道歉。”
沈舟济面色微凉。
孟怀德回头笑了笑，对那中年女人道:“花姨，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中年女人听罢只摆摆手，尖锐的目光照旧怼着乔梦:“从艺先从德，从前还觉得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不想心思这么龌龊！”
乔梦低着头，不停搓着被抓伤的手，眼泪掉个不停。
“花姨，有话单独说……”他将人往休息室拢，“其余人散了吧，没什么好看，散了吧……”
唯有沈舟济一动不动。
孟怀德冲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同其余人一起到别出去，沈舟济虽不大情愿，倒也没多说什么，乖乖跟着人堆走了。
“现在可以说了。”孟怀德刚坐下，花姨便“啪”一声甩下鳄鱼皮包，中气十足道:“她的事我都知道了，小孟，你不用为他隐瞒。”
“您都知道了什么？”孟怀德一脸问号。
“她，叫乔梦是吧？”花姨冷笑了一声，深红色的指甲划过领口，“她暗地里使绊子给团里人用错药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花姨怎么会知道……”孟怀德看了眼靠在门后的李子维，心下有了大概。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清楚得很，当初你做了我那么久的学生，个性是最温良的，你不会管教人，我来替你管，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现在还有人用，乔小姐，你不觉得这一切特别幼稚吗？”
乔梦被她说得又愧又惭，眼泪就跟梅雨似的，滔滔难绝。
“我知道你是公演的c，是领舞，不该在开演之前来找你麻烦。”花姨不耐烦地敲着桌，“可麻烦乔小姐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你今天可以为了一个领舞的位置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明天就可以为了其它一个什么伤害更多的人。我们是正经跳舞的地方，不是拿来给你耍心机弄是非的游乐场，懂吗？”
孟怀德替她答道:“事情都过去了，而且当事人也表示，不会追究乔梦的。”
“你不用替她洗脱罪责。”花姨努了努嘴，勾起包，上前两步道:“怀德是我的学生，任谁也欺负不了他，你让他在团里难做，我就能让你在圈子里永远都抬不起头。”
“听明白了吗？！”花姨声音忽地一提，激得乔梦点头连连。
“这还差不多。”她鄙了一眼，回头对孟怀德说，“你好好带人，别再发生这种事。说出去都是要挨笑的，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搞宫斗剧里都不屑玩的把戏。”
李子初听到“宫斗剧”三字，旋而笑出了声。孟怀德瞪了他一眼，将人礼貌送出。
回头再到休息室，乔梦还在抹眼泪。孟怀德递上纸，难得和煦道:“不怕，都过去了。”
“你不恨我吗？”乔梦颤着声说，“因为我这个坏人，因为我，差点让小沈跳不了了。”
“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再追究。”孟怀德把纸放下，带上门前，最后补充道:“知错能改就还是朋友。”
沈舟济站在门外听完了全程。
他愿意只想送几杯水进去，却还是忍不住站着听了半天。直到孟怀德走出了门，沈舟济才缓过神来，他不禁问:“挺会擅作主张啊？”
“什么意思？”
“你说当事人过往不究，”沈舟济向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我过往不究呢？”
“你想怎么样？”孟怀德回头看了眼休息室，发觉门口不是谈话的地儿，于是将沈舟济往旁边带。两人下了楼，各自买了根冰棍，靠在中央公园的花坛上一口一口舔着。
“说心里没隔阂那都是假的。”沈舟济咬了一口自己的，巧克力味，又咬了口孟怀德的，好吃，百吃不厌的草莓味。
“那你想怎么办？让我把她拉来给你道歉？还是说不够解气，要开了她？”孟怀德凑近几分，看了看他手里的冰棍，眼巴巴道:“我也要吃。”
“倒也不用你说的那样。”沈舟济把剩下的半截冰棍放进他嘴里，“我只是说我心里不舒服而已嘛。”
“不舒服什么？”
“不舒服你护着乔梦姐……”沈舟济低下头，牙齿像被冰棍冻住了似的，囫囵吞吐道，“我，我，我不想你那样。”
“哪样？”孟怀德没懂他意思。
“不想你像刚刚那样护着别人。”沈舟济无所谓了，猛将那整根冰棍一口气塞进口腔，大力咬着。
孟怀德看他吃得满嘴扑哧扑哧，一个劲儿地笑，路过的人一脸迷惑。
“太凉了。”沈舟济张大嘴，“你看，我是不是牙齿都被冻掉了。”
“你傻不傻？”孟怀德轻轻踹了他一脚，“你看看你那憨样儿。”
“你才憨，我是你沈爸爸！”沈舟济回踢了一脚，笑跑到前面去。孟怀德将冰棍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西装裤紧追上前，两人疯跑在园区大道李，头顶尽是绽放的彩云。
“至于吗？”孟怀德好不容易将他抓住，像抓住一只滑溜溜的猹。
“猹”看着他，眯起了小眼，乖觉道:“我是个顶自私的人，向来不想和别人分享你，一刻也不行。”
爱都是自私的，沈舟济偷偷地想，孟怀德不会不知道。
“好好好，都是你的，都是舟舟的。”孟怀德搂着他，不惧光天化日，乾坤朗朗。
两人像两根藤蔓似的又缠到了一起。
“都是你的，”他对少年说，“怀德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