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别骂他了，小德这孩子只是太过关切你了。”陈枕叹道。
如烟公子用锦帕擦了擦汗，轻声道：“既然关切，就更不应该讲出来，有些话讲出来于事无补，只会招来厄运。”
陈枕拉住如烟的手，十个青葱的指头将如烟公子的手捏地青白，他认真道：“去求四公主吧，把实情告诉她，她这么喜欢你的容貌，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烟公子摇了摇头：“她只是喜欢我的皮囊而已，并不会为我出头的。”
陈枕不认输道：“你求过她？”
如烟公子面如死灰：“我怎敢？她那么高高在上，又怎会管我们蝼蚁的死活呢，她们达官贵人都是如此，你还未看清她们的真面目呀。”
陈枕突然目光暗淡下来，因为他觉得如烟公子讲的话有道理。
上官珑那精致的笑容还依稀在眼前，她那么高贵，又怎么会管他们等蝼蚁的死活呢？
如烟公子，恐怕也只是她们一时开心的消遣对象罢了。
但是他联想到那副反复被修改的如烟图，一个那样认真作画的女子，一个对艺术有着特殊的执着的女子，真的会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吗？
不，他最后一次对那些高贵的人抱有信心。
“不，我还是想试试。如果公子您怕惹祸上身，那我去帮你说！”陈枕眨着无比认真的眼睛。
“啊枕……”如烟公子泪眼婆娑地唤了一声。
***
许久之后的某一天。
傍晚之前，上官珑如约而至。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轻纱，银色的头钗，涂着凤尾形状的花钿，没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了。
原来她今晚要赶去参加皇姐的封后大宴，今天只能在这待一个时辰。
然而陈枕并不知道她还有事在身，只晓得她今天打扮艳丽，格外出众。
“公主来了。你找个机会去一个隐蔽的地方说，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公子知情。”小德窃窃耳语给陈枕。
陈枕点点头，满口答应。
上官珑解下大氅，丢到苏妙云怀中，紧接着开始作画。
由于如烟公子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又加上他略施粉黛，所以上官珑并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有被殴打过的痕迹。
一如既往，上官珑仍然那样细致的描摹着，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流逝到日暮时分。
突然，苏妙云小声提醒道：“小姐，时辰不早了，不要误了皇上的宴会。”
上官珑是个画痴，平时纵使天塌了她也不为所动，可她却十足给她这个不苟言笑的皇姐面子，今儿说什么也要提前到场的。
于是她停下手中的画笔，点点头示意苏妙云收拾用具准备离开。
而她自己则转到了门外阁轩露台上整理衣物。
那里正是盛开着无数莲花，悉数是陈枕照料的，它们绽放地正是明媚之时。
陈枕从后院转出来，他为了单独求见上官珑还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是一件天蓝色的绣衫，他留下的唯一一件缎面衣衫。
他在干净冰凉的井水中洗了洗手，确定没有污渍后才敢用毛巾擦干。
因为紧张，他一路低着头走到阁轩露台，看见上官珑纳头便拜：“下奴给公主请安。”
上官珑以为他是来感谢她那一锭银子的，于是心中暗责如烟公子口风不紧。
“不用客气，你起来了吧。”
她一向尊重读书人。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陈枕站起身来。
于是，她诧异道：“你为何还不起来？”
陈枕开门见山地求道：“如果公主不答应下奴的请求，下奴就长跪不起。”
上官珑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您知道吗，其实如烟公子每次在您走之后，都在受王太师女儿的毒打，她存心和您过不去……”陈枕便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仿佛那些毒打在他身上便不值一提，而在如烟公子的身上，他就感到心如刀绞，一想起来眼眶就要红了。
“哦？真有此事？”上官珑感到很意外，王娉婷竟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使这种小手段么。
陈枕重重地点头：“千真万确，下奴如果有半句谎话，那便遭天打雷劈。”
他举起手，说的分外响亮。
可这一幕居然被躲在院子角落的容四娘看见了，她站得远听不到其他的话，只听见这句天打雷劈，便以为是陈枕借故向公主告她的状。
所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不过如此了吧。
她暗中咬牙切齿，势必要让这个陈枕好看。
上官珑见他发如此重的事，便也知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么想来，如烟公子的眼角和眉梢似乎还真有些许青紫的痕迹。
但那之前她以为那只是粉黛的装饰，并未多想。
苏妙云催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姐，快些上轿子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于是，上官珑只好先拿上大氅，进了里屋。
“你说的事我心里有数了，我会调查的。”她出于怀疑的心态，不敢完全相信，也不敢全然不信。纵使王太师是她的宿敌，但仅仅凭借她的女儿殴打艺伎还不足以给她定罪。
因为在这个国度，艺伎算是贱民阶级，贵族就算把他们打死了、打残了，也只不过给老鸨爹爹陪几两银子了事。
上官珑走了很久，陈枕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没有什么比向皇亲国戚告发皇亲国戚更危险的事了。
夜晚，他在熬夜做绣活，想着给自己做个荷包来藏银两。
那荷包上的花色他苦思冥想了很久，鸳鸯戏水和玉龙鸟兽都不符合他的身份和性格了，突然他扫了一眼窗外的莲花池，主意便上了心头。
给自己的荷包绣个莲花图腾吧。
他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因为要省吃俭用给自个存银子。
小德也素来知道他节俭，晚上都是不吃饭的。
也因此，陈枕因祸得福，有了一个绝好的身材。虽然他的脸蛋不怎么样，可是身材比例却是顶好的，纤细的四肢和颀长的身形，放在女人堆里也不会差。
小德半夜送来一点宵夜——端午节剩下的粽子。
他便拉着小德聊家常，聊如烟公子的喜好。
原来如烟公子老早有个相好，喜欢了人家整整七年，结果相好的回老家结婚了，而如烟公子从一名勾栏院的童仆一转眼成了名震京师的花魁头牌。
这勾栏院里伺候大花魁的小童亦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全是以后花魁的苗子。小德论长相也是一顶一的好，日后如烟公子年纪大了，他便是要顶替如烟公子头牌的地位的。
他从小跟在如烟公子身边，耳濡目染，早就把那如何伺候女人的绝学学了个十足八。
所以他的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十分好的。
他与陈枕聊着聊着，便很快发现他有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