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站……不，更加准确一些，应该说是坐在陌临丹面前的、浑身上下都显露出来了一种冰冷的杀意的青年，拥有着长达腰际的长卷发，颜色有如泛起了波纹的大海；他的双眼是淡淡的水红色，带着一种透明的澄澈感。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长相十分精致的青年——甚至可以偏向于少年的人，有一双圆圆的杏眼，发间露出来的双耳是半透明的、薄纱一样的鱼鳍的形状。
这是一尾鲛人。
他坐在轮椅上面，一条薄被盖在了大.腿上面。从薄被下面伸出来的是两条有些过分的纤细和瘦弱了的小腿，肤色是那一种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血色的惨白，而在脚踝部分似乎隐约有着几星的细碎的蓝色鳞片，是与他的头发相同的色泽。
鲛人生存的环境应该是大海，他们是狂暴莫测的海洋唯一的支配者。而作为这一种对于整个大海都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相对应的代价，尽管鲛人一族可以将自己的鱼尾变幻成与人类相似的双腿来到远离大海的地面上，但是他们的双.腿却并不可以像是鱼尾那样的使用自如，每行走一步都会像是踏在刀尖上面起舞一般，是直达心扉的疼痛。
所以鲛人甚少会离开大海而来到地面上——即便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踏上陆地，他们也是会选择使用轮椅代步的，而并非是强迫着自己去忍耐着痛苦如同常人一般行走。
要知道，鲛人可是一种十分娇气的生物。他们是万万不可能去这样亏待自己的。
只是就算是有轮椅这样方便而又好用的工具，但是鲛人依旧是鲜少会来到脱离了海洋的陆地上来。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能够感到舒适的环境，也没有办法像是在大海里面那样发挥自己的速度与操纵海洋的力量，而最多只能够不痛不痒的用上那么几个技能或者是魔法。
横竖会有倒卖材料的玩家在陆地与海洋当中往来，而大海原本也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对于鲛人来说，在巨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要前往陆地的必要。
但是眼下，这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却是确实的在眼前发生了。
鲛人不但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海，甚至是来到了对于他们来说理应是提之都唯恐不及的荒漠当中，缺少水分、气候干燥，鳞片都因为这样的气候有炸裂的迹象，但是即便如此却也依旧不肯离去，甚至是一直坚持等待着他们一行人的出现……
只能说是，所图盛大。
而与此同时，陌临丹也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个甫一见面便二话不说的对着自己展开了攻击的人是谁，甚至于并不陌生。
那是鲛人一族的圣皇，统率着无尽海域的格拉迪斯，虽然并非是陌临丹最好的友人，但也是陌临丹十分看重的合作伙伴，彼此之间存有着几分的惺惺相惜，以及某种难言的默契。
鲛人不喜离开大海，陌临丹便每隔几个月都会专门抽出时间来去无尽海域走上一遭。同时也是陌临丹极力的推动了在游戏当中人类与鲛人一族之间的商贸往来，这在极大的程度上面促进了两族的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共同进步吧!
陌临丹在以前就知道格拉迪斯的脾气算不得好——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或许应该用“乖戾”这一列的词语去形容。
但是因为格拉迪斯在陌临丹的面前总是表现的还算是能够交流的样子，所以陌临丹也就没有太把这当做是一回事，只以为那不过是个人性格使然而已。考虑到格拉迪斯毕竟是一族的皇者，有这样的傲气，在陌临丹看来倒也称得上是正常。
只是现在，陌临丹发现，自己此前或许是戴着滤镜去看了格拉迪斯，因为……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来，面前鲛人一族的圣皇很显然都是一副病的不轻的模样。
陌临丹开始真情实感的对于自己以前的眼光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讲道理……陌临丹觉得，他这一次复活、换了一个角度去看世界之后，见到了许多的、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堪称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仿佛是世界在他的面前被分割为了两部分，往日里面陌临丹只能够看到那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歌舞升平，但是如今方才是看见了隐藏于其下的波澜起伏。
——而且还是和自己有关的样子。
陌临丹看着格拉迪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来了那一日自己看到的、从留影水晶球里面投影出来的影像。鲛人捧着脸颊在笑，但是分明有漆黑的暗影在他的眼底隐匿，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黑色的风暴。
格拉迪斯轻轻的舔着自己指尖上面沾上的那一点点血液，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陌临丹。
只是突然之间，他的动作怔忪了一下，随后伸出舌尖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再次看向陌临丹时他的神情顿时变的古怪了起来。
陌临丹：？？
他隐约产生了那么一点点不太妙的预感，就像是被什么自然界当中凶残可怖的掠食者给盯上了一样的那种危险感。暗精灵细长的尖耳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看在一旁的佩斯里诺眼中，却是心头一动。
好、好可爱！
佩斯里诺突然就意识到了如今陌临丹是与他一个种族——这样的认知顿时让精灵族大祭司的耳垂红的像是能够滴血一样，也不知道他究竟都因此脑补了一些什么。
“你……”
鲛人开口，声音里不知道为何无端的带上了几分的喑哑。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他对此表露出来了十二分的在意，就好像是色中饿鬼突然发现了一个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极貌美的姑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对方被遮掩了的面容。
“……”
你们何必都和我的脸过不去呢？看一眼你是可以多长一块肉还是怎么样？
陌临丹对此感到了由衷的疑惑，但是依旧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去碰了碰脸上的面具。
从指尖上面传来的那一种冰冷而又坚硬的触感给陌临丹带来了十分强烈的安全感，只要面具还在，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真实身份——陌临丹如此笃定着。
于是他放下手来，朝着格拉迪斯的方向勾了勾唇角，是努力的想要抑制住自己的笑容、不让得意太明显的表现在面上：“因为样貌丑陋、不太敢见人。”
佩斯里诺：……豁这话可真是耳熟，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格拉迪斯：……这么不走心的回答你驴人是不是也驴的真诚一点？
如果这是在大海里面的话，鲛人大概已经用谁也没有办法捕捉到的速度来到了陌临丹的身边、控制住他的行动，然后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诸多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里是几乎同大海是反义词的荒漠所在，鲛人的诸多手段都几乎被抑制到了最极限的程度。
他的行动都甚至是只能够依赖这轮椅行动，之前能够伤到陌临丹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旦对方有所防备，那么仅仅只能够操纵着轮椅移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贴近如陌临丹这样的近战的高手。
格拉迪斯自己显然也很清楚的认知到了这一点。他握紧了拳头盯着陌临丹，像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来一朵花一样。
“哦？精灵一族会有长的有碍观瞻的族人？”
格拉迪斯拉长了声音，幽幽的问。
“我不大信呢。”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过眼去看佩斯里诺，意思很明显，对于这种污蔑你这个精灵族的大祭司难道就不准备说上一两句什么？
佩斯里诺对此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
他又不是傻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行为自然不会去做。
分明趁着格拉迪斯这家伙尚且不知道陌临丹的真实身份，看着他如何疯狂败坏好感度的同时不作声色的把自己的好感度刷上去，这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情啊！
“圣皇何必揭别人伤疤？”陌临丹幽幽长叹，装的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我的脸曾经被大火烧伤，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所以才遮掩起来，以免吓到了别人。”
但是对于这些推辞，格拉迪斯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陌临丹的借口实际上满是破绽，诸如科技如此发达、又兼有天族手握治愈之力，为什么不去寻求医治；又或者，再退一步，即便是在现实当中缺乏治疗的金钱和途径，但是在进入游戏的时候也完全可以重捏一张完好的脸。
所以陌临丹的话根本就站不住脚。
格拉迪斯只是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暗精灵青年。
他看的十分的专注，目光在陌临丹的身上一寸一寸的巡视着。萨特尔皱了皱眉，十分自然的插在了陌临丹与格拉迪斯的中间，阻碍了后者落在前者身上的、那有些过分粘稠了的视线。
慢了一步的佩斯里诺给萨特尔的行为点了个赞。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佩斯里诺的心里面可是门清，眼前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看着对于陌临丹，必然是怀有着与自己相同的心思。
这或许就是来自于雄性生物的直觉吧。
“让开。”
格拉迪斯看着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的萨特尔，原本稍微平缓了一些的气息又瞬间激荡了起来，陌临丹甚至疑心自己看见了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面炸起来的鳞片。
鲛人的声音冰寒，像是有丝丝的血线在他身周萦绕环走——真奇怪，分明什么也没有的才对。
格拉迪斯原本搭在轮椅扶手上面的手指，稍微的抽动了一下。
他那尖锐的指甲是黑紫色的，在戈壁暴烈的日头下闪烁着诡异的寒光，单单是这样看着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疑心那上面是不是有沾染一滴便能够毒死一头鲸鱼的剧毒。
格拉迪斯抬起眼来，神色冰冷有如寒川。他露出来一嘴尖而细的利齿，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里面满是凶残与暴虐，从口中溢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
“否则……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