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瑾瑜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重重倒进床里，身边响起微信提示音，他翻身懒懒地摸到手机，看见了丁一楠循例的关心。
-到家了吧？下雨了关好窗，老房子最怕进水。
-嗯。
他看见微信下方通讯录上的一个小红点，里面有个数字“1”；点开来头像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右脸旋着酒窝，笑得很甜，乍一看竟然还有几分像明皙。
好友申请的备注里，还真的是他同桌。
他点下“通过验证”按钮，明皙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到家了吗？
-你还好吧？
-淋了雨要洗个热水澡，最好再煮个姜茶或者提前喝一包感冒冲剂。
-预防一下。
……
手机里还在“咻咻”地跳着消息，丁瑾瑜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脑子里大概算了下最近明皙买给自己的东西，然后点了点屏幕，包了个红包发过去。
今天太累了，他只来得及把手机调成静音，还没打开电视就抱着新买的绒毛小狗，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来医生说运动可以帮助他改善睡眠，还真不是瞎掰的。
*
操场上的几十圈累到的不只是丁瑾瑜，王磊在接下来的日子也变得十分安静，开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很快就进行到了最后一科。
考试的座位按排名来分，转学生丁瑾瑜之前没有成绩，被安排在教室门口第一个；而教室靠窗的角落，那两个原本属于明皙和他的座位分别坐着全班倒数前二的明皙和王磊；隔开一排走道，坐着成绩中游的周浩。
就在丁瑾瑜已经准备提前交卷时，教室靠窗的那个角落终于爆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这是谁的？”宋老师手上捏着一张小抄问王磊。
“从周浩兜里掉出来的！”王磊盯着周浩，言之凿凿，“我捡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
“不……”周浩唯唯诺诺地否认，“不是我的……”
“明皙。”宋老师问，“你看见了什么？”
明皙用力握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抬头肯定地说：“是王磊的。”
“宋老师！他俩平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王磊急得直挠头，“你问明皙，他怎么可能说实话！”
宋老师又用眼神在周围的学生中巡觑一圈，“你们有谁看到了吗？”
周围的人赶紧摇头，回身埋首在卷子里。
宋老师指了指周浩和王磊，“你们俩跟我出来，其他人继续考试。”
王磊愤愤地起身，周浩也只好一瘸一拐地跟上。
丁瑾瑜坐在门口，门还开着，他能清楚地听见走廊上的争论。
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值日，他索性断了提前交卷的心思。
倒是明皙在宋老师带着两个人出去后不久，就急急地把卷子交给了讲台上另一位监考老师。
“宋老师。”他走出教室，来到宋老师身边，“我能看看刚才的小抄和他俩的卷子吗？”
宋老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转身让教室里的监考老师送出了王磊和周浩的试卷。
“宋老师，您看——”明皙把两张卷子摊在走廊边的窗台上，旁边对着小抄，“这是小抄上的公式，周浩明明就写错了；但王磊的答案倒是和小抄上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说的吗？跟我到办公室来。”宋老师对王磊说完，又转头拍了拍周浩的肩膀，“你俩回去吧，该做题做题，该交卷交卷，不要影响考试成绩。”
明皙转身前看见王磊握拳的手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回头对周浩说：“你进去写吧，我在门口等你，这脚还得我送你回去。”
这两天考试都是明皙一早跑到周浩家接他上学，放学再送回来；他们两家住在一条小巷的两头，明皙一直是骑着周浩的自行车，把人载在后座。
其实周浩只是寻常扭伤，休息了两天已经好多了，虽然走路还是有点瘸，但是骑车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要不你把我送过去取了车，我自己回去吧？”考试结束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被明皙架着往自行车棚走，“你家不是还一堆事儿呢嘛？”
“没事儿。”明皙想起王磊颤抖的双拳，眼神顿了顿，“也耽误不了几分钟，我先送你回去。”
丁瑾瑜打扫完教室离开时，除了需要上晚自习的住校生，学校已经都走空了；他照例双手插袋，低着头往教学楼外面走。
刚走出教学楼，夕阳裹挟着毫无善意的高温泻了他满身，他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适应空气里的温度就被一个小个子男生撞了个正着。
他心里纳闷，怎么自从来了新学校，总是有人眼神不好，正面背面地朝他身上撞，也是邪了门了。
但来不及把疑惑和不满写在脸上，他就被眼前的小个子紧紧地抓住了校服的衣角。
“丁瑾瑜！你救救明皙！”周浩抬起头，丁瑾瑜看到他额头挂着汗珠，眼角挂着泪水，“求你了！我找不到别人了！我求求你！”
周浩再怎么矮小单薄、怯懦瑟缩，好歹也是十七、八的男生看，哭了得是多大的事？
“怎么了？”丁瑾瑜问，眉头锁得更深了。
“王磊！是王磊……”周浩又急又喘，连带着着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他带了三个人在校外围住我们……我们……”
“明皙……明皙他骑车把人撞倒了，把车给我，叫我……叫我快跑去叫人……”
“我好害怕啊！我找不到宋老师……然后……”
周浩语义不明，声音断续，丁瑾瑜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他拽开周浩抓着自己校服的手，打断了对方乱七八糟的陈述：“你跑掉了不知道报警？”
“我……”周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我是真的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我现在就打电话！”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到包里摸手机，也许是手抖得太厉害，半天也没摸出来。
“来不及了——”丁瑾瑜已经迈开大步朝校门外走，用后背对周浩说：“带路。”
*
他没指望明皙能跟丁一楠一样扛着棍子桀骜地立在一群人面前，只是也没想到赶到时看见的画面能这么惨。
明皙左边的手肘和膝盖都蹭破了大片，左脸颧骨的地方也挂了彩，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几乎遮住了双眼。
丁瑾瑜看见他昂头盯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王磊，好像能从凌乱碎发的空隙间看见对方那日在操场上倔强的眼神。
明皙背倚着墙保持站立，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肩膀拢在已经脏污不堪的校服里，带着少年特有的单薄和倔强。
“明皙！”
周浩在丁瑾瑜背后大叫一声，王磊和带着的几个人齐齐地回过头来。
王磊扒拉开身边的人，上前两步，瞪着丁瑾瑜的眼里满是焦躁和不耐烦。
“又是你？”
“嗯。”丁瑾瑜点了点头，随手把书包扔在脚边，“谁叫你上次没赢我。”
“行！”王磊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那今天就一次性教你学乖！”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一根钢管就砸了下来；丁瑾瑜错身躲开，钢管就几乎贴着他身后周浩的面门划了过去。
周浩吓得退后几步，踉跄跌倒。
丁瑾瑜来不及多看，一个转身躲开了王磊身后左右夹击而来的两个人，顺带一脚放倒了最后冲上来的人。
他这才得空回头对周浩喊了一句——
“躲开！”
周浩赶紧远远地绕开打成一片的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蹦到明皙跟前，拦腰抱住了就要上前的明皙。
“你干嘛去！”
明皙推开周浩没有答话。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冲过去帮忙，却又理智地发现，眼下的自己就算过去了，可能也只会成为丁瑾瑜的累赘。
犹豫的间隙周浩又上前拦住了他。
丁瑾瑜这时候已经又再放倒两人，只剩下一个王磊和他对峙，他被周浩的声音干扰，分了分神，一回头的功夫，王磊找到机会又是一棍劈了下来。
“丁瑾瑜——”
明皙看着举过丁瑾瑜头顶的木棒惊呼出声。
丁瑾瑜再回头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干脆抬起小臂接住了这一棍，趁着王磊全力出击时重心不稳、失去保护，他重重一脚踹在了王磊的左脸上——
结束了这场打斗。
他冷眼瞧着倒在地上已经失去威胁的几个人，弯腰捡起书包搭在肩上，才回头对明皙的方向说：“没事我先走了。”
也没等明皙答话，他已经转身离开。
“你没事吧？”明皙低头问周浩。
周浩摇了摇头。
“那你先买点吃的去我家，帮我看着点。”明皙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脏污和血迹，“这样子会吓坏我奶奶的，我得找地方处理一下，晚一点就回来。”
“你记得帮我撒个谎。”
说完他起身追着丁瑾瑜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等等——”
等明皙终于追上丁瑾瑜，两人已经走到了主街上。
丁瑾瑜的自行车就倒在路边上，他躬身扶起车子，转头看了眼明皙没有说话。
“我本来以为周浩会去找宋老师或者警察，我没想到他会把你找来。”明皙上前站在丁瑾瑜的自行车前，“王磊他们那么多人，实在太危险了，对不起。”
丁瑾瑜已经跨上自行车坐，轻描淡写地说：“一共才四个。”
“那……谢谢你。”
明皙这句道谢说得有些古怪。
他没有真诚地看着丁瑾瑜，也没有再带着标志性的酒窝，只是低头死盯着自己的手，而那双手正牢牢地抓住丁瑾瑜自行车的车把。
丁瑾瑜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头，“有事？”
“对不起……”明皙好像给自己鼓劲似的咬了咬牙，猛地抬头看着丁瑾瑜，“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主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两个满身血迹脏污的少年一个跨坐在自行车上，一个扶着车把立在一旁，一同被罩进暖黄色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