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提琴(1 / 1)

明皙的请求让丁瑾瑜愣住了。

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是他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在丁瑾瑜眼中的明皙和宋老师说的一样,热心开朗,偶尔温暖,时常犯蠢;不管怎么看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花杆笔直,花苞温软。

和他不一样,明皙应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算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不适合再扑进父母的怀里撒娇,但有今天这样的遭遇,惊吓之余怎么也会想回到温暖的家里寻求一点安慰才对。

但明皙说自己不能回家,也不说原因,只求丁瑾瑜带他去药店买药,再带他回家清洗包扎。

这让丁瑾瑜犯了难。

家就算不再是曾今温暖的家,也是他最私密的领地。

离开表姐后寄人篱下的这几年,他渐渐把自己活成了一头领地意识极强的孤狼,护卫着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一次次对明皙出手已经不是他惯常的处事模式,但他还勉强可以说服自己那是在还明皙的人情,可这已经是他能允许明皙栖息在他身边的,最近的距离了。

陌生幼崽的过分靠近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浑身警戒起来。

他愣了足有两分钟,才冷冷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明皙对着丁瑾瑜摇头,还是不肯说原因,“总之我不能去,我没什么,自己能处理,就是需要个地方收拾干净……”

丁瑾瑜从头到脚打量着明皙,却没从其中探究出哪怕一丁点明皙三缄其口的原因,只看见对方淌着血的伤口已经慢慢凝出了血茄——

那就是没事了。

他晃了晃车头,甩开明皙的手,就这么把车骑走了。

“丁瑾瑜!”明皙对着丁瑾瑜的背影喊道,声音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颤抖,“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丁瑾瑜觉得又被人敲了一棍,比刚才王磊那一下还狠;这一棍好像落在他的后脑,敲得他额角的太阳穴边突突地跳着疼。

他记得自己那一年七岁,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跪在灵堂前,哭得东倒西歪;可就算这样,他的父亲也没有出现,只有丁一楠一身孝服,直挺着腰背跪在他身边。

“姐……”他哭着对丁一楠说:“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丁一楠那时候也只有十二、三岁,却没有哭,只是把他揽进怀里,揉着他的发心,哄他说“别怕”。

他那时就觉得丁一楠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甚至是身边的人。

直到两年后丁一楠哭着给他收拾行李,送他上了飞机,那是他唯二的两次见丁一楠掉泪;在分别之后的几年间,他也终于把自己活成了心目中丁一楠的样子——

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丁瑾瑜终于还是捏住了刹车。

他转头看了眼自行车空空的后座,也打量着不远处的明皙。

明皙还是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只是细软的碎发被汗水和血迹黏住了,不如第一晚看见时那样毛茸茸的;他肩背略显单薄,直勾勾地盯着丁瑾瑜。

破烂的校服,干涸的血迹,发抖的双肩,打绺的碎发,可怜的眼神……

丁瑾瑜突然想起小时候那只终于没能挤进他行李箱的绒毛小狗,那只小狗被他遗弃在路边时,会不会也是明皙现在的样子?

他懊恼地挤了挤眉头。

为什么明皙总无意识地cos一只毛绒玩具啊……

“上车。”他终于还是冷冷地说。

*

明皙个头不低,身材却清瘦,丁瑾瑜载着他也不觉得费劲,一路上蹬得飞快,稍不留神,车轮碾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车身轻微地颠簸,他拐了拐龙头把车稳住。

后座的明皙在晃动中自然地伸出手搂住了丁瑾瑜的腰,却感受到丁瑾瑜全身的肌肉立刻传来一阵极不自然不紧绷。

他连忙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

自己的同桌一直不太喜欢有人靠近,这一点他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到的。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坐上了丁瑾瑜的自行车后座,目的地的方向是丁瑾瑜的家。

无论如何,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中,他感受到了丁瑾瑜身体传来的温度,与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

是不一样的。

*

丁瑾瑜推开房门,打开灯,明皙拎着刚买来的酒精纱布乖巧地跟在身后;他进门后鞋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地走到爷爷奶奶生前的主卧,锁上了房门。

当他再回到客厅时,才看见明皙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声问了句:“不用换鞋吗?”

丁瑾瑜看了看自己脚上没来得及换下的板鞋,点了点头,回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整个家里都很安静,只有客厅里偶尔传来几声窸窣,他坐在书桌前望着桌上的一摞参考书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扣响了。

他顺口应了声“进来”,扭头看见床上的毛绒小狗才发现不对——

这里是自己的卧室!

他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伸手抓起那只小狗,急急忙忙打开衣柜往里塞。

而这时的明皙已经推开房门,匆匆一眼瞥见了空荡荡的衣柜里只有两个不大的行李箱,还有疑似毛绒玩具的一点点边角。

丁瑾瑜站在衣柜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有事?”

“不用包扎一下吗?”明皙举着手中的酒精和纱布晃了晃。

丁瑾瑜后退两步坐在床边,双手架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明皙低头看着丁瑾瑜受伤的那一截小臂,走到近前,蹲下身来。

“没事的。”他拉着丁瑾瑜的手腕安慰道:“很快就好。”

丁瑾瑜有些不习惯地抽了抽腕子,明皙却已经拿出一根棉棒,沾上酒精擦拭着他的伤口;他这会才发现,自己的小臂上有一块淤青,上面爬着几道被木屑划伤的小口。

遇到危险时用小臂格挡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从小到大打过那么多场架,小臂受伤太家常便饭了;一点皮外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明皙动作很轻,还时不时的对着伤口吹两口气,像是在安慰一个小朋友,不像一般大大咧咧的男生会做的事情。

丁瑾瑜有些费解。

“我妹以前可皮了,爬树上墙,没有她不敢的;我爸说她要是不扎小辫儿,比我还像个男孩儿。”明皙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着话,像是想分散丁瑾瑜的注意力。

“所以我经常要帮她处理伤口,怎么样——”他把最后一圈纱布固定好后,抬起头对丁瑾瑜笑了笑,酒窝合适地旋在脸上,“手艺还可以吧?”

“你有妹妹?”丁瑾瑜想起那个与明皙有几分相似的微信头像,连脸上酒窝的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嗯。”明皙点了点头,“七岁了。”

丁瑾瑜突然明白过来,明皙大概是怕自己的样子吓着妹妹。

如果是自己弄成明皙这个样子,丁一楠肯定会和小时候一样,拎起棒球棍就要冲出去跟人拼命。

想起表姐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模样,他的嘴角也难得温柔地往上翘了翘,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能再跟你借套干净的校服和毛巾吗?”明皙站起身来问道。

“怕你妹看见?”丁瑾瑜指着明皙左脸和手肘上的一片擦伤,“校服也挡不住。”

“没事。”明皙摇摇头,笑容已经不如刚才自然,“这本来就是车子倒下的时候擦伤的,我和他们说摔了一跤就行了。”

丁瑾瑜转身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套干净的校服和一块崭新的毛巾,递给明皙。

明皙双手接过时对丁瑾瑜说:“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

明皙手脚利索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丁瑾瑜送他出门时看着对方穿着自己的校服不太合身,总感觉有点滑稽,忍不住盯着多瞧了两眼。

“好像是大了点——”明皙也笑着耸了耸肩。

到门口他又啰嗦了几句类似伤口不要沾水之类的话,丁瑾瑜这才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同桌又回来了。

“我刚刚在你屋里看到小提琴了。”明皙已经抬脚跨出了房门,突然回头问道,“你会拉吗?”

丁瑾瑜想起立在书桌上的小提琴。

小时候经过乐器行,他能在里面泡上大半天,爷爷奶奶看着他实在喜欢,就答应让他选一样学。

现在想来,还好他当初选的是小提琴,如果换成钢琴、架子鼓什么的,这么多年肯定和以前那只绒毛小狗一样,早就不能带在身边了。

他点了点头。

“真好。”

“以前我家隔壁有一个叔叔会吹口琴,我妹就喜欢的不得了;如果她能听见你拉小提琴,肯定特高兴。”

明皙说完,转身消失在了楼梯间的拐角。

*

第二天早上直到早读的铃声响起,王磊都没有出现在座位上。

“你昨天……”明皙很担心地戳了戳丁瑾瑜的胳膊,“那一脚踹得很重么?”

丁瑾瑜也看了眼空着的位子,敷衍道:“还好。”

王磊不在的这一天格外的平静,但这份平静没有维持的太久。

第三天早上第二节课还没上完,走廊里就传来一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声音。

“我不管!”女人鬼哭狼嚎,“给我儿子的脸都踢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校要给我个说法!”

“不好意思周老师,打扰一下。”宋老师在教室门口对讲台上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抱歉地点了点头,“明皙,周浩,丁瑾瑜,你们三个出来。”

校长室内,丁瑾瑜三人站成一排,对面站着鼻青脸肿的王磊。

吴主任正安抚着在沙发里撒泼打滚的王磊母亲,自己的妹妹;宋老师站在一旁神情严肃,王校长则坐在椅子上,眉头挤成了川字。

王母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宋老师第一个开口问话,她指了指王磊,又盯着丁瑾瑜这边三个问道:“你们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明皙正要开口答话,却被丁瑾瑜拽了一下,就听见对方直接道——

“我打的。”

最新小说: 枭雄的权谋 小镇重生,从出生开始 雾都迷踪:李洛探案集 银河传说 乡村美事 大明:快!把朕绑了给皇太孙送去 穿越平行世界之悠闲小生活 诡异进化:我在异界开医院 破妖事务所 在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