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1 / 1)

红日不知不觉间从正当空移到了一侧,树影也被斜斜地拉长。

陈卿念总算是把两封信抄写完了。

下笔之前,陈卿念发现温乐山拿给他爹的那封信,信纸上折痕有几处褶皱,不像是只折过一次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她和温玺尘之前看过这封信。

换言之,温乐山在来的路上看过了。

可她印象中的温乐山,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绝对不是会私自偷看他人信件之人。

更何况这还是两家长辈之间的信件,他身为晚辈,更会多加小心,送信途中一路谨慎,是绝对不会看的。

陈卿念一手拿着温玺尘拿过来的信,一手拿着自己这边的信。

不禁叹了口气,这一世温玺尘倒是变了多少,要是照着上一世他那性子,非但做不出擅自拿走他爹信件之事,看到她私藏信件,该会极不开心的。

不仅温玺尘,眼前这两封信也让她摸不着头绪,这一世可疑的事情太多,不过上一世她姐的事要查个水落石出并非易事,眼下只能从这两封看似家常的信件入手了。

还有......前些日子夜里闯入陈府的,到底是谁......

这间小书房挨着陈府大门,陈卿念听见门口马车轱辘轧过,熟悉的马蹄声在门口停下。

她爹回来了,回来得正是时候。

陈卿念把信再次折好,怕她爹生疑,又用拇指和二指指甲用力地划了划折痕,看上去只折过了一次。

“爹——”

陈卿念拿着信跑出去,却不想她爹身边竟然站着个人。

那人看了眼身边的陈老爷,仗着势了似的得意地笑着,手里还是拿着今日来她家时拿着的折扇,还在手里扇了扇,另一只手负在身后。

前世那副冷漠少言的样子不知道哪去了。

旁人看了,定要来句,好一个纨绔的公子哥哟。

陈卿念暗暗想着,不过他还是少了那股子痞气。这人,身子正的,影子也不斜。

怎么,来了静安城和谁学坏了?

不过她前世倒是喜欢,在街上见了纨绔公子总会多留意几眼,不为别的,为的是她也想像那些公子哥儿那样潇洒快活,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套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身份,前世她常常女扮男装出门,有意思得很。

就是到了西北之后没再那么玩过了,这一世也没玩过,失了兴致了。

“陈二小姐好。”

“温二公子好,又见面了。”

陈父听出其中个别字眼:“又?”

陈卿念跑过去,亲昵地搂住她爹的胳膊:“这不是上次在家里见过,我们还上街玩儿去了,温二公子为人大气,且一表人才,人人见了都想与之相交,我也不例外。幸亏呀,爹你让我跟温大哥他们上街玩了,现如今温二哥可是我的好友。”

句句浮夸,生怕温玺尘听不出她的虚情假意似的。

“陈二小姐是我的友人。”

温玺尘倒是买了她的账,接了她的话:“面馆一聚,便知陈小姐慷慨大方了。”

呸,还面馆一聚。

陈卿念此时想把温玺尘虚伪的皮囊扒下来,看看里面真正藏着的是什么人。

如若不是他说他喜食面,能去面馆吗?

要不是他跟上来,会聚吗?

......

“温二公子客气了,温二公子新迁静安,卿念本就应尽地主之谊的。”

“念念说的不错,”陈父对陈卿念所言极为惊讶,不想顽皮的陈卿念能说出这样让他这个当爹的面儿上有光的话,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温二公子也不必客气,常来玩,念念喜欢交朋友。”

“多谢陈伯伯。”

“别愣着了,走,咱们进门。”

“好嘞!”

上一世与温玺尘没丁点儿关系的一句话,此刻浮现在陈卿念脑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玺尘跟着他爹路过她的时候,还冲她眨巴了下眼睛。

不得不说那双桃花眼微阖的时候就已算赏心悦目,如此翩然一闪,就算是见了一世,陈卿念还是心上动了一下。

不过她又马上告诉自己,他上一世可是把自己休了啊!

绝对不可以再动心了。

这一世若嫁娶之事再与自己有关系,也不要嫁给他了。

“姐姐的事还没了呢想什么呢......”陈卿念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嘴上叨咕着。

门口的马车被家仆带到马厩,三个人进门,陈卿念走到她爹身边,拉了拉她爹的袖子,她爹马上明白陈卿念的意思,朝着陈卿念那边弯了弯腰。

“爹,给。”

陈卿念递上信纸。

“这是?......”

“这是温大哥上午过来送的,那时候您老人家不是出门儿了吗,我就代收了。”

“可......”

“爹,给您您还不要......”

陈父手上拿了封信,上面俨然写着“陈兄亲启”,字迹和陈卿念手上这封一模一样。

而陈父身后的温玺尘看似绝望般地闭了闭眼。

还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温玺尘以为这封信陈卿念就打算私藏起来了,下午看了一眼便把信上的字都记下来了,仿着他爹的字迹又写了一封。

自以为和陈卿念能心有灵犀地。

中午温玺尘从陈家走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在回陈府路上的小五,温玺尘跟小五打听了陈父的去处。

起初小五有些戒心不想告诉,且这几天小四睡觉梦里总是对温家这个二公子拳打脚踢,还念叨着什么“离二小姐远点”,也没什么好话,更不愿意说了。

好在温玺尘早有准备,花了点银子,在路边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这才把小五的嘴打开。

听着小五说了句“温二公子怎知我喜欢这个”,温玺尘心底笑了一声,接着就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赶着给陈父把信送过来了。

说起温玺尘怎么知道的小五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还是得益于陈卿念。

前世陈卿念跟温玺尘无话不说,几乎要把她从出生到长大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时每刻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温玺尘。

他知道她娘做的肉菜好吃,她姐做的素菜好吃,知道她家府上的小四好学,知道小五喜欢新奇的小玩意儿,也知道她在河边救了只小王八,还知道她爹哪件衣服的衣摆破了,但她爹自己不知道,是她有一次偶然看到的,自那之后每次见陈父穿那件衣服,威风凛凛地一跃马上的时候,温玺尘眉眼上都偷偷染着些喜色。

陈卿念就是这么个性子,斗转星移之间,便把温玺尘纳入了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之中,也不知是该说她霸道,还是说她太聪明。

倘若几天没有她在身边说东扯西,温玺尘便会找个借口让他哥在未察觉之下带着他到陈家做客。

一旦成了习性,难改得很。

眼下温玺尘和陈卿念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两封信,都来自温远。

如果陈临渊现在接过陈卿念手上这封打开看,就会看到两封完全一模一样的信。

这可怎么办。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三个人盯着两封信的这一刻。

“爹......”

再说些什么都是欲盖弥彰,陈卿念刚想乖乖认错,却听到沉默了半天的温玺尘说:“陈伯伯您手上的这封信,是我写的。”

“你写的?”

“你写的?”

陈卿念和陈父异口同声道,陈卿念听出她爹话里有些情绪,马上噤声,但又怕她爹责怪下来,他们俩谁都跑不了,急忙说:

“爹,是我的错。”

“望温伯伯见谅。”

两人又同时开口认了错,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可是把陈父的火点燃了,本就在外忙了一天,新店铺开业忙得很,已经很疲惫了,路上遇着温玺尘拿到信邀这个懂事的小辈来自己家里吃顿饭,却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陈府正厅内。

陈父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胳膊怎么放也不是,腿怎么放也不是,想开口,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总是就是很生气就对了。

温玺尘和陈卿念并肩站在他面前,陈卿念手里拿着块帕子不断扯来扯去,温玺尘头侧向着陈卿念那边微微低着,像是一副在认错的样子,但满眼都是陈卿念。

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陈卿念回视,两人进行了一阵眼神厮杀,听到陈父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惧。

“说吧,怎么回事儿。”

“爹......”陈卿念决定采用一贯以来的撒娇战术,可这次他爹没吃她这一套:

“温公子,你先说。”

语气是客客气气的,说的话却是不容逆反的。

“陈伯伯,玺尘知错。”头低得更低了些。

陈临渊又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杯盖撇了撇茶叶沫:“你既知错,可我不知你知的什么错。”

啜了口茶。

温玺尘不言。

“说吧,看信做什么?”

陈父当然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的□□湖,这点晚辈的小伎俩他一看便知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何目的。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两家的孩子都这么执着,究竟是真知道了些什么,还是纯粹出于好奇。

他想听他们两个亲口说说个中缘故,若温家这小子真有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倒也罢了,自家女儿从小到大的所有事他都一清二楚,可她近来频频屡出怪貌,他这个当爹的,得知道个中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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