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槐树是村上人没事唠闲嗑的地方,经常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人,东家长,李家短地闲聊。刚下过雪,大家都出来透个气,大槐树下有不少人。
顾慧芝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小雨,不屑地撇撇嘴,说:“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娃,瘦骨伶仃的,头发剪得像个男娃子,没看出哪儿好看。”
小雨被突如其来挡住路的顾慧芝吓了一跳,仔细看看,不认识啊。她转头看向春红,春红拉着小雨,要绕道过去。春红和顾慧芝在同一个班级,平时顾慧芝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瞧不起人的样子,动不动就说别人长的丑、衣服土气,好像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小公主。听说她妈妈还给老师送礼,让老师多关照她家顾慧芝。所以老师对她也特别好,还让她当了班长,这可把她美的不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春红不喜欢顾慧芝,却也不想跟她起冲突。毕竟顾慧芝还是他们的班长,有那么一点点小权力。
顾慧芝却又伸手挡在她们前面,说:“春红,这是你家捡来的娃吗?听说差点就冻死了。瘦骨伶仃的,没给她吃饱饭么?”
春红不吭声,旁边却有大人的声音传来:“这小女娃虽然瘦,但是苗条匀称,挺好看的。”
顾慧芝很不服气:“她哪儿好看了?”
又有人说:“她眼睛比你大,黑溜溜的像个黑葡萄,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娃。”
“她鼻子又翘又挺,秀气的很。”
“她嘴巴小小的,真像画报上的红樱桃。”
“脸蛋儿又白又嫩,哦呦,慧芝,你怎么脑门上还长了两颗痘子?”
顾慧芝很是气恼,脑门上新冒出来的这两颗痘子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烦恼。她出门的时候,特意把刘海向下扒拉了一下,想把两颗痘子遮住。可是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杜家的女娃们看看顾慧芝的脸,又看看小雨的脸。心照不宣的咧嘴笑了。
春燕伸手摸了摸小雨的脸,说到:“真的呢,小雨脸蛋光溜溜的,又白又嫩。一颗痘子都没有。”说完,还挑衅似的看了看顾慧芝,她姐怕顾慧芝,她可不怕。
春妮也跟着摸了摸小雨的脸:“嗯,真的很滑,没有痘子!”
顾慧芝伸手捂住脑门,气呼呼地转身就跑。她一溜烟的跑回家,趴在炕沿上呜呜哭起来。
陈茉莉看到女儿哭着跑进来,又呜呜地哭得伤心,心疼的一把搂住顾慧芝,叫着:“乖娃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给你说理去。”
陈茉莉也是个爱美的。平时涂脂抹粉,自己对着镜子用火钳子把头发烫得卷卷的。村里人管她的头发叫做鸡窝头,她自己觉得可时髦了。地里的活儿都是公婆在操持,陈茉莉难得下一次地,怕晒黑了,还得打把伞。她觉得自己男人是在镇上工作,拿工资的,所以话里话外总是瞧不不上土里刨食儿的村里人。这些泥腿子还敢欺负她家宝贝闺女,她可不能咽下这口气。
顾慧芝抽抽噎噎地说:“他们,他们说我不好看。”
陈茉莉问:“谁说的?他们眼睛都瞎了,我们家慧芝大眼睛,高鼻梁,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顾慧芝又说:“大槐树底下的那些人,他们说杜小雨眼睛比我大,鼻子又挺又翘,嘴巴像樱桃,说我脑门上还长了痘子,不好看,呜呜呜~~~~”顾慧芝越说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大槐树底下,那都是乡里乡亲的,为了这几句话,也不能去跟人家理论。陈茉莉又问:“杜小雨是谁呀?谁家的娃?”
顾慧芝说:“就是杜春红家捡的那个娃。”
她婆婆插话说:“听说是杜老大在土地庙里捡的。捡着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陈茉莉平时不跟村里人多来往,所以还不知道杜家捡了个小娃的事儿。她想了想说:“捡的?捡的娃怎么不上交国家?捡一分钱还要交公,捡个娃就自己匿下来?他家杜建国不是生产队长么?生产队长还带头捡到东西不交公?”
她婆婆说:“听说到大队部去说过了,大队部说要找找谁家丢了孩子。要是老杜家不能养孩子的话,也找不到孩子的亲生爹娘,就找户人家养孩子。还得办些啥手续。”
陈茉莉说:“当然不能让老杜家养,他捡个孩子就归自个儿了,那哪儿行。”她低头想了想,又说:“我给她找个好人家。”
顾慧芝还在小声哼哼,听到她娘说要给小雨找个人家,她说:“别让她待在御虎村碍眼,走的越远越好。”
到了傍晚,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
张秀英坐在炕上和月梅聊天:“月梅呀,村里的秀菊、二妞都相对象了。你也十七了,也得相看着了。”
月梅说:“娘,你急啥,我这还读着书呢。等毕业了再说。”
张秀英说:“你读那么多书干啥?现在又不能考个女秀才,考个女状元啥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考大学呀。”正在旁边看小人书的小雨随口说到。
张秀英说:“你一个小娃还知道考大学?”
月梅也觉得奇怪:“几年前就不让考大学了,你一个小娃从哪儿听来的?”
小雨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大学已经停止招生好几年了,她记得再过几年高考又恢复了。她说:“以前我在外面捡垃圾的时候,听别人说的。以后肯定还会再让考大学的。”
月梅说:“以后的事儿就不知道了,二叔说他可以帮我在县上找个工作,我想要是能进学校当老师就好了。”
张秀英说:“能当老师,那感情好,县上不行,就去镇上当老师。”
老杜头儿这时候推门进来,头上、肩上落了不少的雪,他摘下头上的棉帽子拍着,又扑打着身上落的雪花。
张秀英让月梅给老杜头儿盛了饭,又埋怨老杜头儿说:“这都下雪了,也不早点回来,怎么这么晚?你那些牲口就那么重要?”
老杜头儿盘腿坐在炕桌边,说:“雪下的可真大,风也起来了,我又给牲口棚里加了些茅草,棚子顶上也给压上了砖头,怕上头铺的油布毡子给掀翻了。”
张秀芳又嘟嘟囔囔的埋怨了一通老杜头儿,怪他把牲口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
北风呼啸了一个晚上,把窗户外面钉着的保暖用的塑料布吹的呼嗒呼嗒地响着。小雨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听着旁白兰香的呼吸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将她包围,她真希望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岁月安稳。
听到鸡叫的时候,兰香已经在穿衣服,小雨也赶紧穿上衣服。兰香好几次让小雨再睡一会儿,小雨也不听,也就由着她去了。下了地,小雨去开屋门,推了一下没推动。看看门闩已经打开了,再推还是推不动。兰香也用劲儿推了一下,门还是不动。
兰香说:“大雪封门了。这么大的雪,今天娃娃们不用上学了。”
小雨趴在窗户上向外看,窗户上结满了窗花,看不清楚。她哈了一口气,用手蹭了蹭融化了的窗花。再向外看去,外面天还没大亮,模糊中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还一闪一闪的反射着点点荧光。
兰香已经把建国喊了起来,建国、兰香和小雨一起用力的推门,终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顺着门缝向外看去,门外的雪已经过了小腿肚子,挡住了门的下面,怪不得要花大力气才能推开。几个人合力,又把门向外推开了些,建国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小雨和兰香也跟着出了门。
一出门,小雨的膝盖都没入雪里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小雨感觉很兴奋。几个人又趟着大雪,去柴房取了铁锨。先去把正屋门口的雪铲掉,刚把屋门拉开,月梅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看看这么大的雪,心知今天是没法去县里上学了,得在家多待一天。几个人又去建昌、建浩家门口挖雪,帮他们开了门。
这时,老杜头儿急匆匆地就往外走:“我去牲口棚看看。”几个儿子不放心,赶紧拎着铁锨跟上。家里的几个女人都出来收拾院子,把雪铲到篱笆边上。
不一会儿,大娃小娃们也都跑出来了。他们虽然常见到大雪,但是这么大的雪还是不多见的,一个个都兴奋地满地打滚,小雨也跟着在雪地里撒欢儿,滚得满头满身都是白花花一片。孩子们又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大雪人,雪人被淘气的小娃弄的歪眉斜眼,憨态可掬,逗得小雨哈哈大笑。
屋檐下结了一串串的冰棱,粗粗的,尖尖的。孩子们看着有趣,让小姑月梅帮忙撅下来几根,含在嘴里,好像含着一根棒棒糖,却被冰的龇牙咧嘴。
吃早饭的时候,张秀英翻了翻老黄历,说:“怪不得今天下这么大的雪,今天是冬至了,这几天忙忙活活,差点都忘了。”
御虎村的习俗,冬至是要吃萝卜的,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