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
“段墨，是段墨啊！”
蔺嫣燃听到段墨快不行了，这脑子忽然“嗡”的一声，指腹被针刺破，但总觉得根本没什么痛感，因为最痛的，是心啊。
几乎是窜出去的，蔺嫣燃扔掉手里的所有东西，她连外袍都没披上就往外跑去，段墨怎么又要不行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告诉她？
阴沉的天，飘飞的小雪，蔺嫣燃眼里融入被风吹进的雪片，晶莹的水珠从眼眶掉落，她告诉自己，那是雪化了。
段家再次聚了整个京城最好的大夫，这回的情况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段墨是怎么了，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睛去看床头，但他的瞳孔丝毫没有神采。
这就是蔺嫣燃闯入之时所看到的景象，蔺嫣燃见过段墨大大小小无数次生病甚至生命垂危，但她真的从未见过段墨如此吓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段老爷正站在门边，是他叫人去找蔺嫣燃的，他现在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蔺嫣燃身上，他希望蔺嫣燃还能像上次一样救活段墨，他希望还能再发生一次奇迹。
蔺嫣燃扑到段墨床边，但她不敢太近，因为她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的段墨不咳也不喘，就是好像在发烧，整张脸都是红的，红透了。
“大夫，大夫……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了大夫？”蔺嫣燃佯装镇静，但她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大夫对蔺嫣燃拱拱手，继而开口解释：“段墨公子原本只是着了凉，但没想到几副药都没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现在看起来……老夫觉得，他可能是心病的。”
“心病？”蔺嫣燃用力摇头：“怎么会？他一个大少爷，不愁吃不愁穿，他为什么会有心病？”蔺嫣燃说着瞪向门口的段老爷：“是他那个狠毒的二娘又欺负他了？”
蔺嫣燃太过着急，话到嘴边就说出去了，她更没注意到，其实房里还有一个人，是那段笑。
段笑正站在段墨房门侧后方，他听到蔺嫣燃的话便向前一步，但想了想还是收回腿去，看起来他本来是想为自己母亲说几句话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段老爷轻轻摇头，他唉声叹气：“墨儿岂会怕了他二娘？这孩子那日在鹤来楼，许是太晚又染了雪，这才受了凉。不过第二日还是赶早去了城西买糕点，午后回来就一病不起了。”
是的，蔺嫣燃记得，那日段墨来找她的时候的确一脸疲惫，但段墨经常如此，她也就没有在意。若是她知道段墨的状况，她是万万不会折腾段墨的啊！
这个傻子！
此时，蔺嫣燃则听到来自段笑的嘲讽：“明知自己身子骨不行，还学人家讨女子欢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奈何又想去攀那凤凰的高枝，傻透腔了吧。”
“段笑，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段老爷厉声怒骂，段笑却依然不缓和态度，难怪蔺嫣燃那么讨厌他。
但段笑挺了挺脖子，之后还是继续道：“心病嘛，还需要心药医，他这是心里有火，道不出来，说不明白。爹，你就算请来天上的神仙都救不了他，赶快收尸吧。”
“段笑！”蔺嫣燃却赶在段老爷之前张嘴怒吼：“你就这么恨他？你就这么恨你亲弟弟？”
“我说的有错？”段笑一脸无辜：“郡主，你高高在上，天之骄女，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有些人，有些事，甚至要藏着掖着一辈子吧。他段墨就是这种人，他心里的事儿，就是这种事。”
蔺嫣燃听后可更为恼火：“段家虽不入官职，却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还需要埋着什么不说出来？他就算一辈子都是个病秧子又能怎样？段家的财富够他当几辈子病秧子！”
“几辈子的病秧子可配不上，一辈子的凤凰。”段笑加重了“凤凰”二字，直打得蔺嫣燃心痛不止，这段笑究竟是何意思？
“够了段笑，你别说了。”段老爷说着推开门，直想撵那段笑出去。
谁想，段笑却冷笑着再次逼近一步：“即便是凤凰，也没资格招惹傻小子，那太坏了。”说着，段笑这才转身就走，他好像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郡主，实在抱歉，我这儿子性子如此，你别放在心上。”段老爷叹了口气，接着便叫屋里的大夫下去休息，他也迟疑片刻准备离开：“你陪段墨说几句话吧，谢谢你，郡主。”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门去，蔺嫣燃才张嘴大哭而出，但她又不敢发声，只能扶住段墨的床无声嘶吼，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她完全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她不想看到段墨死啊！
“段墨，段墨，你怎么这么笨？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啊，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蔺嫣燃扑到段墨身边，她不敢高呼，只能小声去说：“你身子本就不好，这一股走心的急火，是会要你的命啊！”
段墨好像听到蔺嫣燃的声音了，他忽而缓慢地眨了眼睛，意识稍微抽回几分。
“段墨……我宁愿，宁愿你还是曾经那个，不冷不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啊！”蔺嫣燃攥紧段墨手臂，她眼泪全部打在段墨被褥，蔺嫣燃说的是前世段墨，前世段墨虽然对她总是不温不火，虽然从来没像这个段墨那般饱满可爱，但也从来不会挂怀哪些人和事，更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要死要活。
蔺嫣燃趴在段墨身上低声痛哭，耳边碎发忽而被轻轻捋顺，接着便听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梦吗？梦到你了啊……”
“段墨，段墨你醒了？你醒了段墨？”蔺嫣燃听到段墨的声音何等开心，她觉得段墨活了，段墨又活了！
但段墨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其实一直都记得想对你说什么的，我想说……我挺喜欢你的，但是现实，我，不敢说。喜欢你，我又怎么能让你，舍得你，为我守寡呢？我，配不上……啊……”
如同晴天霹雳，蔺嫣燃脑子就像被炸雷整个碾碎，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段墨说……他，喜欢她？
她前世的夫君说，他喜欢她？
“段墨，配不上嫣燃啊……”段墨闭上眼，他手指晃了晃，脸上却是笑着的，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这笑容竟写满了幸福。
蔺嫣燃忽而想起刚才段笑的一句话来。
“几辈子的病秧子可配不上，一辈子的凤凰。”
所以，段笑知道段墨喜欢她？
为什么这个事她蔺嫣燃却不知道，她是出于对前世段墨的习惯吗？她就这么相信段墨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她吗？
“蔺嫣燃，你害人不浅！”蔺嫣燃忽然撕心裂肺地低吼出声：“是你害了他啊，你为什么要招惹他？为什么呀？”
“嫣燃，认识你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原来，段墨那幸福的笑意，想的竟是这个。
前世，蔺嫣燃根本没听段墨说过任何“幸福”，所以这对于段墨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蔺嫣燃此时此刻无法去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她甚至都没法去考虑自己的心情，段墨喜欢她，那她呢？她喜不喜欢段墨，此时此刻都完全不重要，她就要段墨活着，她要段墨挺过来！
“段墨，我求你了，蔺嫣燃求求你，你好好活着吧段墨！我允许你喜欢我，你怎么就配不上我了？我就是个没用的丫头啊，是我配不上你啊，段墨！”蔺嫣燃抬手去摸段墨额头，接着又开始磨搓段墨的手背，她现在出于对前世段墨一切症状的了解去为段墨缓解不适，她希望这次她还能救活段墨，还能将段墨从鬼门关拉回来。
“嫣燃……”段墨闭着眼呼唤蔺嫣燃：“你对我真好，就像我娘亲一样……”
“你这个蠢蛋，蠢蛋段墨！”蔺嫣燃用力拍拍段墨的胸膛，又将段墨扶起去狠捶段墨后背：“你得活着才能有机会喜欢我啊，你给我活过来啊！段墨，我，我，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就连我被投井都活过来了，你又为什么要死？你若是死了，我当初还不如从来都没重生过！”蔺嫣燃吼着便再次提了几分手劲：“老天，你是在戏弄我吗？前世你不放过我，叫我死于非命，今世你就来折腾段墨，你到底为何要叫他倾心于我？好，好……前世我是给段墨冲喜的新娘，今世我便还来为他冲喜，这样你是不是能放过他了？”
蔺嫣燃低吼一声，手掌的力气也猛地又加重了几丝力道，谁想，段墨胸口之气竟被蔺嫣燃大力挤压，他一直哽在喉中的阻塞物忽而“哗”的喷薄而出，蔺嫣燃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口郁结所至的污血！
血气几乎刹那充斥了蔺嫣燃的感官，那段墨迷迷糊糊仰头便晕死过去，再不胡言乱语。
然而这可真的吓到蔺嫣燃了，她惊慌失措地放下段墨摇晃几翻，接着才跌跌撞撞冲出门去，她跑到院子里去寻那些大夫，大夫们正都在拱门处商量对侧，蔺嫣燃见到这些人便张口哭喊：“你们快去看看他啊，求你们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大夫听到蔺嫣燃的吼叫，心下这都叫了不好，难道是段墨真的挺不过去了？
几位大夫虽年事已高，但他们还是尽可能抬高腿迈开脚，迅速重新步入段墨那门，段老爷和段笑也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就停下步子。
蔺嫣燃再次扑去眼见几位大夫正在检查段墨情况，她哭得异常伤心，因为段墨现在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那人真的没有任何生气可言，好像枯萎之树，没有再生之时。
但其中一位大夫这时竟忽然转身对段老爷拱手道：“恭喜段老爷，这小少爷郁结在胸中的淤血已排出体内，这口气顺了，小少爷此程算是挺过来了。”
“你，你说什么？”段老爷发誓，他刚刚还以为那大夫要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死不了了？”蔺嫣燃比段老爷听得清楚，她骤的开口笑了，接着又垂下绝美的双眸失声痛哭：“段墨真的死不了了？”
大夫再次毕恭毕敬地拱起手来：“段墨少爷本是一股急火攻心，又压在心中无法释放，这才忧郁成疾，不知郡主用了何种办法叫他吐出了体内淤血，眼下段墨少爷暂时无性命之忧了。”
“我？”蔺嫣燃指指自己，她忽然特别同意蔺王爷的话，想她蔺嫣燃就是天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她碰上了一次又一次！
“老夫这就为段墨公子开几副药去，日后还需静养，叫他凡事放宽心，万不能再这般不爱惜身体了，毕竟少爷这身子骨不若常人啊。”大夫说着就去叫人研墨，其实他们几个也跟着舒了口气，这万一段墨真的出了事，他们也不好向段老爷交代不是？
“哼。”
这时只听段笑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接着那人就踏出大院，往拱门去了。
而段老爷也在之后缓缓开口：“嫣燃，你又救了段墨一回，请受段某一拜。”
随后，段老爷便郑重弯腰，拱手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