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1 / 1)

积雪尚未融化,飘絮一样的大雪又席卷了京城。风雪飘飘,天寒地冻,温室内一团氤氲,藏在角落里的水仙盆栽悄然盛开。

阿琅窝在公孙怀的怀里,听着外头北风呼啸,“又下雪了,今年的雪怎么下个不停?不会闹雪灾吧?”

她小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大雪,连下了十多天,积雪深五尺,许多人冻死在街头,直到雪化开了才看到人的尸首,全都僵硬了,不知是尸身自然硬化,还是冰雪冻得,凄惨无比。

冰封雪盖,田里的庄稼,家里的牲畜,冻得半点不剩,只能就着前一年攒下的粮食残喘度日,冒着风雪伐薪烧炭,他们姐弟福大命大,熬过了那一个冬日。

公孙怀也想到了八年前南方的罕见雪灾,死伤无数,朝廷接到当地藩王和官员的上报,即刻拨银赈灾,只不过是否全面落实朝廷并无追究,后与阿琅重逢,便想起永安部分地区也受到了灾害,他们姐弟能够存活下来,可见老天开眼。

“再大的灾难,朝廷也必须面对,阁臣们都会想法子救济天下苍生。”朝廷内部的争斗再怎么严峻,地方官员再怎么贪墨横行,总有几个正直的人为百姓谋福祉,想要升官发财的人,光靠溜须拍马可不行,还得干点实事,得到皇帝的赏识,才能越爬越高。

“皇上来过几次,我不过问朝政,但他愿意在我这儿诉苦,我听着朝廷现在捉襟见肘,南边抗倭需要军饷,北边戍守也要粮草,再闹灾荒……”她都不敢想象这么大的疆域国土,到底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救得过来,早知如此,她就不花钱造什么生圹了!

“不是朝廷没有钱,只是还需要多费点心思,皇上有他自个儿的主意,甭担心,他会是个明君。”他替她捋了捋发丝,眼神笃定。

“阿玕虽当了几年皇帝,可毕竟涉世未深,其实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怀哥哥在旁出谋划策,你若是考科举,必定前程似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总被人当成图谋不轨的奸恶之徒。”他独揽大权总会遭人嫉恨,背后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若放权,阿玕的帝王之路也不可能走得太顺畅。

“作恶久了,偶尔做一两件善事自然没人会记在心上,可那又如何,只要你和皇上过得好,管他们背后说什么!”他一向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只有触及他的底线,他才会使出手段,一一铲除,不计后果。

“在怀哥哥做的这些善事里,是不是还有我和阿玕?”她忽然翻了个身,撑起了下巴,眨巴着一双眼睛。

公孙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点头笑道:“这是最大的善事,要记在功德簿上,名垂青史。”

“那是不是大到可以抵过你做的所有恶事?”她真诚地看着他。

公孙怀默了一阵,他所作的恶岂能以她的善来相抵。

“还不够大么?”见他不吭声,阿琅又问了一遍。

公孙怀道:“大,很大。”是前世修来的福,今生要在她身上报。

阿琅这才满意地笑了,重新窝进他怀中,汲取温暖。

他搂着她,度过了这个雪夜。

*

第二天天未大亮,公孙怀在她沉睡的时候披上斗篷,迎着风雪前往乾清宫点卯。因天气寒冷,风雪不停,皇帝生怕年老的大臣们出行不便或出现事故便停了朝会,若有急事就报给内阁。

公孙怀不论天气多么恶劣,多数时候都在司礼监,也会到御前侍驾,为皇帝解燃眉之急。

这个时辰还是寅卯交时,皇帝尚未起身。他在风雪里站了一阵,寝宫里负责守夜的宫女缓缓推开了中间朱红的隔扇门,打开帘子,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见公孙怀站在风雪里,连忙欠身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公孙掌印!”

公孙怀“嗯”了一声,看了眼大殿东侧的日晷,算了下时辰,皇上该起了,“准备汤沐巾栉,咱家伺候皇上起身洗漱。”

宫女应了声是,立马下去办事,公孙怀打了帘子进殿,解下斗篷递给守门的御前太监,继而朝东暖阁走去。

李钧在宫女开门的时候便醒了,此刻正穿着单衣坐在龙床上,公孙怀行礼过后,上前亲自服侍他穿戴。

即位四年,年少的帝王正在慢慢长大,马上就要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意气风发,就连个头也在赶上公孙怀。

“外头下那么大的雪,朕已经停了朝会,厂公冒着风雪前来,可有什么要事禀报?”一层层穿戴,套上足袋时,李钧感到他周身冰冷,便皱眉问道。

公孙怀替他套上皁靴,“回皇上,臣确有要事启奏,或许可解当今承运库燃眉之急。”

“什么要事?”近来令李钧最头疼的莫过于两件事:一是阿琅的终身大事,还有一件便是如今国库空虚,谁来填补这个大窟窿才好。

“昨儿个批红时,收到给事中李尚阳大人的奏本,他向臣揭发各地方官员贪墨受贿累计钱财足以敌国,臣想着这些人作恶多端也有多年,皇上不如趁此机会整顿一番。”公孙怀早打好了主意,国库没钱,那就让贪官们来出,顺便除掉几个眼中钉,一石二鸟。

“都有哪些人?说来听听。”李钧对地方官员的贪腐早有耳闻,只是即位以来未能着手一一整顿,如今听公孙怀提起,便饶有兴致地问他说出详情。

公孙怀指出赣州左布政使薛龙贪赃,鲁州巡抚胡钊曾以重金贿赂御马监掌印梁天宝,御史马治平出使闽州时,敛银三万送梁天宝,另有其余人等联合向梁天宝行贿,这些人必须抓进东厂好好盘问。

“好他个梁天宝!收了贿赂乱点鸳鸯谱不止,还勾结了那么多人敛财,难怪承运库里的钱越来越少,原来都进了他的口袋!”李钧龙颜大怒。

此外,朝廷送去各边镇用来给军队储备饲养战马粮草的年例银多数进了边镇官僚将领的私囊。

朝廷的战马大多从西域购入,马匹的质量与购入的价钱都是按照先祖签订好的契约履行,可梁天宝动了歪脑筋,用花言巧语骗取良马而支付一半的价钱,另一半自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本来这梁天宝因阿琅的婚事已经惹了李钧不愉快,把他打发到最底层去当个马夫,现在公孙怀再扇上一把火,无疑是给他判了死刑。

战马是朝廷军备必不可少的一物,关系到国之命脉,大夏开国以来,与西域各小国维持贸易往来,良马是军备的重要来源,如今梁天宝动摇的是国之根本,必须严惩不贷!

“厂公说的句句属实?”李钧并未盲目听从公孙怀的片面之词,毕竟司礼监与御马监在朝中分庭抗礼,难保他不是为了除去眼中钉而栽赃嫁祸。

“皇上若想查实,不妨派人到边镇盘查,一查便知。”公孙怀道。

李钧陷入了沉思,想他说的不无道理,查是肯定要查的,就是找谁去查是个问题。

他本来最信任的是锦衣卫的宋世良,可是两年前,宋世良忽然自动请缨前往南边加入军队,与沿海地区的将士一同抵御倭寇。

宋世良一走,也就不再提赐婚一事。

“此事该由谁去办为好?”李钧看向公孙怀。

公孙怀岂会不知皇帝的心思,既要对朝廷忠贞,又不会与东厂勾结,那便只有宋世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李钧是否信得过公孙怀,在此一举。

“厂公以为派宋兆安宋指挥使前去各边镇盘查如何?”李钧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想到了宋兆安。

宋兆安与公孙怀站在同一阵线,若派他前去,无疑就是信了公孙怀。

“皇上英明。”公孙怀自然没有异议,拱了拱手道。

“若查明无误,厂公就是为朝廷立了大功,可想好要什么赏赐?”公孙怀的为人谁都清楚,他不是一个让自己轻易吃亏的人,或多或少,总会捞点好处。

“待皇上查明,库银到手,臣再向皇上讨赏。”公孙怀从容不迫道。

这让李钧看了背脊一凉,道:“只是这赏赐得是朕力所能及,群臣广纳。”

公孙怀轻轻一哂,这是在担心他想要弑君夺位呢。

“请皇上放心,臣万不会僭越,也不会叫皇上难堪。”

李钧尴尬一笑,他真的还是太年轻,心中所思所想全都瞒不过公孙怀的双眼。

可这四年里,公孙怀的确从未做出僭越之事,对朝廷忠心耿耿,朝野内外,前朝后宫,哪一件事不是办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有时候李钧觉得或许真是他杯弓蛇影,对公孙怀的成见太深。

而公孙怀果真没有令皇帝失望。一个月后,边镇盘查的年例银去向有了结果,多数官员和将领受到牵连,可朝廷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把贪墨的例银上缴国库,十年之内没有准许不得回中原。

至于梁天宝贪的那些钱也全数充公,族人流徙三千里,他本人罪大恶极,处以腰斩。

一笔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公孙怀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除了梁天宝,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皇帝的宝座才能做得更加安稳。

他该向皇帝讨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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