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 126 章(1 / 1)

外界争吵不休,颜珞笙在凤仪殿内,恍若与世隔绝。

但接连三日迎来送往,让她大致判断出朝堂上的风向。

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大多是见风使舵的人精,平日提及沈皇后,字里行间透着轻视与鄙夷,如今见皇帝要认真操办她的丧事,为迎合圣意,便争先恐后前来祭拜。

庆王一派的世家官员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皇帝态度坚决,显然不把他们的反对放在眼里,他们若再纠缠不休、与一个已故之人的死后哀荣斤斤计较,实在有失体面。

钟颐托病在家,从头到尾没有现身,派长子进宫代为吊唁。

颜珞笙消息慢半拍,不知钟仆射被父亲当众气晕的事,与姜义恒一同接待了钟家大郎,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中觉出几分“世风日下、国之不幸”的意味。

她丝毫不以为意,这些天,她已经见过太多各怀心思的目光。

皇帝的想法不得而知,但父亲允许她守灵,当是打算借机向皇帝表态效忠。随着父亲亮明立场,朝中虽出身世家、却已认清形势的官员将以他为首,与泥古守旧的高门大族分庭抗礼。

前世,新旧两派的斗争直到几年后才公然爆发,这辈子竟提早浮出水面。

毕竟上一世颜家遭难,锐意革新者长期群龙无首,远不如那些抱残守缺的家族团结,再往前,由于青奚不宣而战、连下三城,朝野震惊之余,沈皇后的葬礼匆匆了事,并未引发任何争论。

对于沈皇后突然辞世,颜珞笙始终有些难以相信。

宋昭容虽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以她的胆量和心机,取人性命还是过于勉强,而按说谢贵妃也不该如此莽撞,指使道姑对沈皇后痛下杀手,导致自己满盘皆输、得不偿失。

最大的嫌疑落在了姜崇身上,九月初一当晚,沈皇后的宫人说,皇帝一来,就令人押走了宋昭容与那道姑,他自己却在内殿停留将近三个时辰,再度露面,第一句话便是“皇后薨逝”。

两人的交谈内容,皇后弥留之际经历了什么,除了皇帝再无人知晓。

沈皇后的面容恬淡安详,宛若陷入沉睡,颜珞笙想起那个玄乎的梦,又生出些许困惑。

如果她是被姜崇所害,断不会走得如此安宁。

姜义恒的反应比她更为冷静,他要求医官查验皇后死因,被皇帝驳回之后,也没再多言,与宫人一同护送皇后去往凤仪殿。

守灵期间,他恪守礼仪,应对宾客的言行举止完美得无可挑剔,只在夜深人静时,那双与沈皇后极其相似的眼睛里才会不经意浮现一抹幽暗。

重活一世,却未能料到突生变故,颜珞笙担心他因此自责,但灵堂之内不便随意交谈,她唯有默默陪在他身旁。

三日后,皇后入殓,皇帝请云知真人做了最后一场法事,礼部敲定吉日,于十月初下葬。

九月中旬,赵玉成将军快马加鞭回到洛阳,他早年在益州时受过皇后恩惠,班师途中听闻消息,便日夜兼程赶在皇后落葬前进宫凭吊。

贵妃得知赵将军回京,拖着病体在御书房外跪了半日,请求皇帝解除庆王的禁足令,好让他去赵将军府上登门道歉。皇帝却置之不理,甚至贵妃晕倒在阶前,他也未曾松口。

最终,谢家碍于情面,派了庆王的两位表兄弟到赵家请罪,却不料两人遭到婉拒后,竟在大门外出言不逊,被赶巧回府的赵二公子听见,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来,与两人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被双方仆从拉开,谢家两位公子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堪称颜面扫地。

次日,谢将军长子谢尚书入宫哭诉,自称两个儿子好心去赔罪,非但被拒之门外,还让赵二公子出手打伤,恳请皇帝主持公道。

知情者都被谢家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惊得目瞪口呆,何况谢尚书的儿子二打一都不是人家对手,换做旁人早就闭口不谈、权当做没发生过,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闹得沸沸扬扬。

谢尚书有苦难言,若不是为了让妹妹重获圣心,他又何必干这种丢人现眼之事。

依照计划,谢贵妃会在他话说一半时赶来,责怪他一通,再劝皇帝不要听他所言偏袒谢家。

然而他们满打满算,却没想到赵玉成竟也入宫觐见,还不早不晚,偏偏先了谢贵妃一步。

赵将军在皇帝面前诚恳谢罪,自称教子无方、愿受处罚,并对谢尚书连声道歉,表示回头就让二儿子去谢府给两位正在养伤的谢公子负荆请罪。

谢尚书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

翌日,皇帝一纸诏书,将赵玉成调去镇守北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皇帝顾及谢家颜面,有意惩罚赵将军,才把他打发到苦寒之地,也有人认为此举是折衷,既安抚谢家,又让赵将军避开京中纷争、去建功立业。

天渊一直对中原沃土虎视眈眈,倘若能痛击敌寇,必将成就不世之功。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九死一生,比起在京城坐享荣华富贵,着实福祸难料。

赵玉成平静地接受了调令,离京的日子定在十月末。

十月十八,望云楼。

颜珞笙与颜玖竹拾阶而上,进入雅间,姜义恒与赵将军已在喝茶等候,旁边还有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身穿窄袖劲装,眉目英挺,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气场。

正是赵将军次子赵景明。

赵二公子神采奕奕,半个多月前打架时留在面颊上的淤青已无迹可寻,想到谢家那两位据称受伤骨折、至今还在卧床休养的公子,兄妹二人虽心有同情,却又不受控制地暗觉好笑。

两人落座,酒菜陆续上齐。

赵玉成率先举杯,对姜义恒道:“臣得此机遇,还要多谢殿下提点。”

“赵将军不必多礼。”姜义恒淡然一笑,“只是寒冬将近,诸位途中难免辛苦些了。”

“为陛下分忧、保家卫国,何来辛苦?”赵将军笑道,一饮而尽。

“不瞒殿下,与其在京中应付小人,在下宁肯去北疆杀敌。”赵景明道,“打他十个八个,兴许能记道功勋,可揍谢家那两个废物,仅是枉费力气。”

他念及昏迷不醒的幼弟,还有那两人嘲讽他命薄的话,只恨当时怕连累父亲、下手太轻。

“休得胡言。”赵将军轻斥,知他委屈,也没再指责。

赵景明无所谓地笑笑,转向颜玖竹:“玖竹,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这一走,与聂小姐的婚期就不知会推至何时了。”

“匈奴未灭不言家。”颜玖竹与他碰杯,“而且国丧期间,本就不宜操办喜事。”

说这话时,他神色淡淡,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一时心情复杂。

当日聂清羽为躲避静渊王纠缠,直言自己中意兄长,宴会结束后,她将兄长约至偏僻之处,请他与她成婚,否则谢贵妃为了拉拢皇亲国戚,多半会干涉她的婚事,强行把她许给静渊王。

兄长答应下来,虽然他未明说缘由,但颜珞笙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与聂家联姻,是当前最好的选择,而且聂清羽既放话出去,他若拒绝,定会有损她的闺誉,她担心的事也很可能成真。

这是一笔两全其美的交易,打消了他原有的顾虑和不安。

但他也对聂清羽坦白,他无法报偿同样的感情,可以给予她的只有善待与尊重。

这是颜珞笙从聂清羽处听得,说话时,她语气轻松,并未露出任何失望。

“我其实很容易知足,”她微笑道,“嫁给喜欢的人,他还承诺不纳妾室,我已别无所求。”

两人你情我愿,父母尊长皆无反对,颜珞笙也不好多说什么。

事情就这样定下,虽然正值国丧,不得正式提亲,但父亲和新任中书侍郎的聂海文一起向皇帝禀明了此事,彻底断绝了谢贵妃和静渊王的不轨之心。

“阿音,在想什么?”姜义恒覆上她的手背,轻声打断她思绪。

颜珞笙回过神,就听赵二公子揶揄道:“颜小姐定是不舍兄长离家远行。”

“好儿郎志在四方,我怎能阻止家兄为国尽忠。”颜珞笙笑了笑,“我和殿下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愿诸位出师大捷、平安归来。”

姜义恒与她一道端起茶杯,双方各自饮下。

午膳过后,赵家父子及颜玖竹去往营中,颜珞笙则随姜义恒来到宣王府。

沈皇后的丧事结束,姜义恒就搬出了紫微宫,住进新建的宅邸,瑞王尚未开府,却以一同守孝为名,跟过来长住。颜珞笙知道,他们把沈皇后突然“病故”归咎于皇帝,不愿再与他朝夕相对。

她与姜义恒聊过几次,谈论种种疑点,还有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境,两人谁都不愿细想沈皇后的死因,只能大概推断,沈皇后许是从皇帝那里换得什么条件,适才含笑而终。

答案很快揭晓。

宣王和瑞王离开皇宫,并未遭到阻拦,皇帝准许王府设置灵堂,供奉皇后的牌位。

颜珞笙见过那块特制的牌位,没有“和熙皇后”或“青奚公主”,只是“先母沈氏”。

她每日出入宣王府,也得到了皇帝默许。

此事在京中一度引发轩然大波,但她自愿随未婚夫戴孝,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何况守孝期间禁止有任何逾礼之举,那些世家官员跳脚了一阵,见无甚作用,只得渐渐偃旗息鼓。

以往严苛不留情面的皇帝,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纵容。

但无论他是出于对沈皇后的歉疚、向她许诺庇护她的孩子,还是借此机会,一步步向守旧的世家宣战,对逝者以及曾经视他为至亲、却被他伤害的幼童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十二月中,纪家商队归来,纪荣夫妇将顾染歌和小惟平安送至平蒗村寨,托付给了木雅。

“大巫医说,两年之内,甄……顾姑娘定能恢复健康。”纪荣说道,“沈姑娘天生不足的嗓子也有希望治好,她请我带话给两位殿下和阿音,他日相见,她要亲口叫你们一声阿兄和阿嫂。”

“多谢表兄。”颜珞笙由衷道,松了口气,“你和表嫂比预计返程的时间晚了许久,我只怕你们遇到麻烦。”

“这倒没有,殿下的暗卫沿途相护,我们很安全。”纪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与妻子对望,难得声音低了下去,“阿柳有喜了,我担心累着她,回来的时候就走得慢了些。”

颜珞笙一怔,连忙道贺,姜义恒与姜义恺也微笑送上祝福之词。

因为要在年前回扬州,纪荣和妻子未做久留,说完事情,便直接乘车离开。

颜珞笙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忽然脸上一凉,不知何时,雪花已纷纷扬扬飘落。

姜义恒为她紧了紧狐裘的衣领,复而执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温热源源不断,直抵心间,颜珞笙点头,反握住了他的手。

“回家。”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会有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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