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苏听说卜拉彭被杀的时候,正在柏坦卫星三旅游,和一群新结交的贵妇购物。
她握着通讯器愣住了，直到泽卡斯连呼好几声才回过神,应了句知道了就切断了通讯。
图尔苏回到甘恩,才知道锡罗西不仅杀了卜拉彭，还杀了几位平时敢于直言的塔严高官。
媒体上关于锡罗西的报道层出不求,全部是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最新的一条便是在他授意下出兵寒明星的消息。
图尔苏找到泽卡斯，向他打听锡罗西究竟打算干什么。
“到了他这样的地位，想干什么都很正常。”泽卡斯摊手,他早已摘去用于伪装的眼镜,脸上少了一分斯文。
复生人的原体在柏坦人看来很丑陋,有些人干脆入乡随俗,侵入别人身体后就没打算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们以前还会安静地潜伏在人群中伪装自己，现在改天换日,于是索性光明正大地顶着人形在街上为所欲为。
人种之间的界限被模糊。
“我是说，从锡罗西回来那一刻起，寒明星就一直站在你们这边,和你们有合作,现在为什么反而要对他们下手？还有，卜拉彭是说错什么话触怒锡罗西了么？为什么突然被杀了？”
“没有,毫无征兆的事。”泽卡斯摇头：“在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锡罗西甚至都没有召见他，两人不可能起冲突。”
“那寒明星呢？”
泽卡斯舔舐了一下嘴角：“锡罗西也是会觉醒的。”顿了顿，无不自豪地说：“或者应该说,我们伟大而尊贵的蒲勒大人正在归来。他以前被锡罗西的本体意识束缚太久，现在是时候破茧展现复生人杀伐果决的一面了，这是好事。”
图尔苏瞬间睁大眼睛。
“你现在很失望吧？”他仔细观察她的脸，继续说：“甚至还有一丝难过。”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当然希望我的男人，我的靠山越厉害越好。”
“你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泽卡斯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不过不要伤心，我们可以做一些快乐的事情……”他声音越来越低，将图尔苏搂在怀中。
图尔苏推开急不可耐的泽卡斯，捂着嘴巴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刚结束旅途有点累了。”
泽卡斯皱了皱眉。
“下次吧。”
她心绪不宁地转身离开，落日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黑暗在她背后一点点落下帷幕。
十个月后，极地星。
极低星距柏坦星二百光年，是rx78星系中最荒凉的行星，星体表面积不大，但是周身都弥散着极光，亮度是普通恒星的1000倍。
传言，那些极光是无数死者亡灵构成的鬼火，因为古往今来在这死去的人数不胜数。
作为塔严帝国关押政治犯的蛮荒之地，这里有最坚不可摧的牢笼和最摧残人心的刑具。
艾亚就被关押在这里。
锡罗西走下星际飞船，他穿着可以抵御极地星上极端恶劣环境的特制抗压服，在一栋二联式圆柱型房屋停下。
房屋洁白的外墙看似薄弱，实则连最强大的激光武器也不能撼动其分毫。
锡罗西输入密码进入内部，脱掉厚重的抗压服，穿过两道生物识别门，见到了被层层围困住的阶下囚。
艾亚穿着素净的灰色囚服，置身于纯白无出口的狭小空间中，微微低着头，垂下的黑发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
锡罗西站定，打了个响指。
艾亚仿若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锡罗西哂笑，走到光墙前开启刑具菜单，从琳琅满目的按键中选区一个按下，脸上笑意更深，然后抬头朝艾亚看去，意料之中听到了他溢出口的惨叫声。
艾亚身子跪伏在地，攥紧的拳头上尽是冷汗。
很快触及墙壁的纳米丝就卷土重来，两极想通的电流让它们呈现出淡淡地亮蓝色。
它们缓缓地、一丝一寸地穿过艾亚的身体，割开他的皮肤和骨骼，在被肢解的极度疼痛中，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开始痉挛。
锡罗西按下暂停键，穿过光墙走到他身边。
在这段折磨中艾亚一直屏息，创伤在慢慢愈合，一旦在完全愈合前呼吸，压差会让他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
锡罗西蹲下来，伸出手：“艾亚，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艾亚支撑起身子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看着锡罗西，在目光触及他手中的一截金属管时，身子猛然一震。
“很熟悉是吧？”锡罗西晃了晃手中的容器：“里面储存有你的海马区冷冻体。”他站起来，鞋尖踢了踢艾亚：“你在这里受的伤比之前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吧，想出去么？”
“我说想你就会放了我么？”艾亚捂着胸咳嗽了下，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抬眼看了看锡罗西：“我没那么天真。”
“老实说，你要是在这里被折磨死，我会不甘心的。”锡罗西的声音颇为惋惜：“因为你还没看到在我统治下的星系，将会多么繁荣昌盛、运转有序。你做不到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实现。”
艾亚冷笑：“包括无差别杀人？”
“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我想还是很仁慈的，你那半死不活的国家，要不是靠我们的救援和补助才，早就国不成国了。”
“别说得那么好听。”
“作为锡罗西，我是很恨你，可是作为蒲勒，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我们没有任何个人恩怨……唯一一件可能对不起你的事……”锡罗西摊手：“就是上了你的女人。但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毕竟体内还有锡罗西的身体粒子，不过呢，那一堆垃圾现在已经被我清理干净。”
艾亚听到一半，瞳孔紧缩，但很快平静地说：“所以，你从回来起就在撒谎，对么？锡罗西其实已经死了。”
“是，以前的锡罗西死了。”他笑笑：“但是我成为了他，他就是我。”
“如果你来只是和我说这些的话，你可以走了。”艾亚阖上眼睛：“我不感兴趣。”
“不，我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锡罗西说：“我准备放你出去，还是让你管理原京，不过职位可能要降一降了，毕竟已经成了我们统治的土地，对不对？”
艾亚没有说话。
锡罗西继续说：“不过恢复你自由身有个条件，你必须得恢复记忆。”他双指弹了弹容器的玻璃罩：“我们会重新为你植入海马区。”
“这笔买卖，怎么看你都是绝对受益者。”锡罗西笑得温和，循循善诱：“原京会奉还到你手上，我会给予你在底线范围内最大的权力，只要你听令于我。而且恢复记忆，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艾亚睫毛微颤，手指动了动。
看他有所触动，锡罗西满意地点头，替他回答：“这意味着你和洛洛林两个人不会再错过，你们会重新恢复感情。”
艾亚慢慢抬起头，红眸清明而淡漠：“不用。”
锡罗西笑容尽失，走近一步，逼问说：“那自由呢？自由你也不想要了？”
“我也不要自由，你要做什么，都和我无关。”
“或许这个诱惑力还不够大。”锡罗西说：“那我实话说了吧，最近地震很频繁，空间震荡也是时有发生，你在极地星应该感受得最清楚。”
“所以呢？”
“但是在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后，我们居然在星系上方两万光年处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星系，根据探测器的回报，上面有丰饶的土地、巨大的资源以及高度发达的文明！而那里的居民似乎仍然对我们一无所知，没有要开疆扩土的想法。”锡罗西顿了顿：“可惜那里人数众多，军事水平又发达……十分棘手。”
艾亚抿嘴，轻蔑地笑了笑：“棘手？所以这就是你放我出去的真正目的吧。让我成为你的一把利剑，毁灭那个星系，你好坐享渔翁之利。就算成功又如火如荼，最后我的结局也还是逃不开死。”
锡罗西哈哈大笑起来，说：“人总是会死的，但感情却是永恒的。你难道真要为一个早早死去的维奥放弃一段跨越几百年的感情么？”他摇摇头：“我真是搞不懂你，当初保留洛洛林基因的是你，现在拒绝恢复记忆的也是你，你到底喜欢谁。”
“你问这样的问题，我会以为那个人还在你体内，占据着主导权。”
锡罗西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艾亚。
艾亚慢慢站起来，和他对视着。
“得不到的，或者曾经得到过又失去，都不是件令人好受的事情，尤其是对我们这种男人，说到底是占有欲在作祟。既然你拒绝了我的好心，那么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享受了，享受这每分每秒的煎熬。”
“无所谓。”
锡罗西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触及到开关时又停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愿意。”艾亚抬起头，琥珀红的眼眸迎着光：“无论是恢复记忆，还是去征服其它星系。”
两扇门相继合上，光影如潮水般退去，艾亚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锡罗西回到办公厅，几位复生人已经聚在那里等候了，开完短会，其中一个突然问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关着艾亚，直接杀掉不好吗？”
锡罗西说：“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另一个复生人忧虑说：“但艾亚毕竟不是一般人，留活口难免会多生事端，还是杀了以绝后患比较保险。”
其他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说：“表面上看他的羽翼和爪牙都被我们拔光了，可暗地里或许还有同党运作等待死灰复燃也不一定。”
“对对，虽然极地星周围已经布下最先进的引力锁，但别忘了他的最擅长的就是引力操纵，万一被他找出漏洞逃走就不好了。”
锡罗西原本噙着笑的唇渐渐改平，他抬头看向窗外，高耸的纪念碑直插云霄，周身聚集着光与云，耀眼异常。
“你们说得对。”他转过头，眼神隐着阴冷：“差不多该杀了他了，在一个意义非凡的地方。”
“差不多该杀了它了。”尼尔森提着鱼晃晃：“还真有点沉，喂，阿提，我们找个地方……”他猛得转头，环顾四周：“咦，人呢？”
汹涌而出的人流把他撞得团团转，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带他出人堆。
尼尔森定睛一看：“拉邓小姐。”
“叫我拉邓就好。”拉邓问：“阿提呢？”
“他刚才还在我身后的，突然就不见了。难道……难道被人给踩脚底了？”尼尔森大惊失色地趴下来，一双双鞋子在眼前交错而过，就是没有阿提的身影。
拉邓蹲下来：“尼尔森，能不能带我去空中岛？”
尼尔森爬起来拍拍裤腿，不解道：“去哪里干什么？”
“我父亲又来抓我了，上次是因为有艾亚在才逃过一劫，现在没人保护我，我要自己躲起来，空中岛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之前我透露了很多关于复生人的消息给艾亚。”
*
最后一位乘客离船，港口响起提示音，大楼与码头之间的通道开启，迎接新一批乘客。
尼尔森看了眼江面上的邮轮，说：“我们可以乘坐飞行器去下一个停泊点。”
“好。”
两人刚要走，远远的阿提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他们面前：“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拉邓问。
阿提声音带着恐惧：“锡罗西要在十天后以斩首的方式杀了艾亚殿下。”
“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不好笑。”尼尔森说：“艾亚殿下不是一直被关在极地星么？”
“我也不知道。听到有人在谈论，我就跟过去偷听了，他们来自塔严，消息不会错的。”
尼尔森和拉邓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