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阵阵,教授片草不生的头颅反射着炽烈的阳光。
他挽起袖子,舞动光笔,于半空中构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罗氏几何。
激情澎湃的讲解催眠了课堂里一半的学生,而另一半则在打牌、戳手机与盯着教授锃光的脑袋发呆中消磨时间。
按照惯例,约翰与王可可占据了教室倒数第二排靠门的三个位置,既有利于课堂走神,又方便点完名后溜号。
作为班上难得对数学感兴趣的学生,王可可已经认认真真做了二十分钟的笔记,而约翰则歪坐着将手机搁在大腿上,看游戏实况看得如痴如醉。
忽然,中间空着的座位幽光闪烁,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两人目不斜视,该玩的玩,该做笔记的做笔记。
作为一名浪迹玩家的朋友,他们已经很习惯杨峤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约翰紧张地凝视屏幕,他关注的主播正要对被攻略的美少女搞点儿羞羞的事。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他顿时一个激灵,猛地咬住舌头。
痛得捂嘴,一面嘶哈嘶哈的抽着凉气,一面在课桌底下狂蹬腿。
随后,认真听课的王可可,同样得到了一个甜心乔式的有力拥抱。
他表情镇定地扶了一把歪掉的眼镜。
“乔斯达同学,基于你在现实世界里,离开了不过10分钟的时间,大可不必表现得像是分别10年再见的老友一般热情。”
面对朋友的不领情,杨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课桌下拿出笔记本打开。
眼睛里像是灌了一汪水,既明亮又柔软。
见人这副模样,王可可停下笔记,琢磨过味儿来。
这份热情可能不是针对他俩的。
“副本很有意思?”
杨峤从鼻腔里嗯嗯了几声,指尖在键盘上轻快跳跃,听上去心情似乎真的很好。
他回到现实后,第一时间登录了自己的you&me账号。
在仅有一个投稿的惨淡界面里,触目惊心地弹出25万的点赞,6.7万条评论与5.4万次转发。
本着“裴哥就该这么受人喜欢”的愉悦心情,杨峤快速翻阅了一遍评论。
除了沙雕网友们对于裴安各式各样的舔姿外,近期出现了大量催更的留言。
“啊啊啊啊啊啊,再没有裴哥的大长腿吸我就要出现戒断反应了!”
“掐住阿婆主疯狂摇晃,快把我裴裴吐出来啊!”
“坏了,兄弟萌!我发现了狗币阿婆主的惊天阴谋,他就是想向我们炫耀一下他的大佬队友!”
甚至还有经纪公司私信他,求问裴安的联系方式,承诺能在一年内将裴安包装成风靡全球的偶像明星。
杨峤环抱双臂,维持着一个冷酷的姿势。
心里哼唧,太肤浅了,才一个视频就爱得死去活来,你们甚至还没看见我裴哥的全脸呢。
瞥一眼落款——乔斯达集团旗下“菲尼克斯娱乐”。
杨峤摸了摸下巴,竟然还是自家人。
出于对自己人的照顾,他打字回了过去。
【裴哥天下第一】:有眼光,说说看,看中裴哥什么?
【菲尼克斯】:出众的外表,独特的气质。
【裴哥天下第一】:……
【菲尼克斯】:?
【裴哥天下第一】:……就没有了?
【菲尼克斯】:仅仅一个视频难以看出太多,其他的需要面见才能确定,所以希望您能帮忙联系裴先生,我们十分具有诚意……
【裴哥天下第一】:不用再说。
【裴哥天下第一】:连夸裴哥10分钟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接触裴哥,告辞。
【菲尼克斯】:???
杨峤关掉与菲尼克斯娱乐的私信,开始进行正事,把在金羊毛号上表演的那段《smoothcriminal》发布至“you&me”。
视频上传没过一分钟,就出现了十多条评论。
“咕咕子终于回来了,嚎啕大哭.jpg”
“这光,这胸,这腿!看着看着,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迷眩的射灯,胸口闪烁的汗水,过了烟酒般轻柔迷人的吐息,宝石蓝的虹膜中倒映着那致命性感的身影。
跟着视频里的音乐轻轻哼唱,杨峤手臂枕在脑后,懒洋洋地后倚,身心都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
阳光透过窗户,照人身上,给那张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趋于成熟的面孔镶一道金边。
夏风吹拂着手臂上的绒毛,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一只被晒酥了骨头的猫。
在王可可与约翰欣赏完新视频,并啧啧称叹时,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打算追求裴哥。”
约翰刚喝进去的水,一口喷了出来。
得亏杨峤眼疾手快挪开笔记本,才没让他糟蹋掉这最新限量款。
迎着教授投来的关切目光,约翰扯起衣襟,抹掉脸上水渍,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告罪的动作。
等教授没在关注他们后,约翰揽住杨峤肩膀,将人压低,又冲王可可勾了勾手指。
宛如碰头的仓鼠,三颗脑袋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
“这也太突然了。”他努力回想,“我记得上一次,你还说你对裴哥只是强者崇拜。”
“是这样没错。”
杨峤半敛着眼睛,蓝得像是一片海水,因阳光在虹膜边缘染出明亮的暖色。
“情感是复杂的,没办法从一开始就确认。”
“毕竟我对裴哥的感觉,有可能是初入《浪迹》就遇见这么一位可靠大佬的雏鸟依赖,也有可能是共同经历危险产生的吊桥效应,但是……”
“但是?”两人追问,这可疑的停顿,简直抓心挠肝。
杨峤十指交握,抵住下颌,神色凝重异常,仿佛被医院下达病危通知的绝症患者。
“我对裴哥的信息素起反应了。”
刚刚被科普过什么是abo,什么是信息素的两人顿时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杨峤被看得有点儿炸毛。
“……我们只是突然意识到你也二十来岁,是能解除家长模式,接触18r的年纪了。”约翰强忍笑意,作势想要拥抱他,“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杨峤无语避开。
王可可一针见血地抓住重点。
“所以,你男神对你的信息素有反应么?”
杨峤微微一哽,没有吭声。
面对王可可了然的表情,他本来想抗议几句“男神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然后被约翰拦腰搂住,拉坐于大腿,隔着t恤,在腹肌上揉了两把。
“瞧咱乔乔这脸蛋、这身材,应该不缺乏性吸引力吧?”
杨峤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支起手肘抵人胸口,将他挤开。
“我说,你俩能别这么猥琐……”
“别害羞,宝贝儿,床是一切爱情故事的终点,”王可可咏叹道,“忘了是哪位名人说的,转赠给你。”
杨峤虚弱地呻/吟一声,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发红的耳尖。
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们一个中指。
约翰坏笑地揉乱他的头发。
“所以,你有计划么?”
杨峤维持着脸埋臂弯的姿势,在约翰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冲人亮了亮手机。
约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就要到私人号码了。
他珍而重之地捧了过来,表情里充满了敬畏,想看看杨峤是如何跟那位高岭之花般的裴大佬聊(tiao)天(qing)的。
【杨峤】:裴哥,晚饭打算吃什么?
【裴安】:外卖。
【杨峤】:一直吃外卖不健康,要不你等等我,我过来给你做饭吧。
【裴安】:基于我目前住所与你学校长达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有理由怀疑,你打算翘课?
【杨峤】:委屈巴巴.jpg
【杨峤】:那我帮你点外卖吧。
【杨峤】:已经下单了。
【杨峤】:6:50准时到,裴哥,请注意查收!
【裴安】:……
约翰与王可可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自家朋友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不但在感情觉醒后,立刻要到对方私人号码,甚至连住置都悄无声息的搞到手!
这是什么见鬼的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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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坐在天台上,吹着风,衔着烟。
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
目光扫过杨峤最后一条留言,心中微哂。
不太明白都是外卖,自己点的跟他点的,在健康方面会有什么区别。
对于把这处位置暴露给杨峤的事情,裴安不太在意。
毕竟只是临时住所。
而且,这孩子已经勤勤恳恳跟随了他4个副本,品性不错,习惯良好,腰身柔韧,听话驯服……除了在言词方面对于他的过分推崇(吹嘘)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不需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尽管,在旁人的印象里,裴安是一轮清冷孤月,遥缀于天际,离俗世很远。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享受孤独,不喜喧闹的。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挺喜欢热闹。
所以才选择住在这片拥挤的廉租房里——租金便宜只是一方面的缘由——这里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充满了喜乐悲苦的味道,氤氲着红尘烟火的气息。
就在裴安的思绪逐渐文青起来之际,对面楼宇间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
一个小屁孩蠕动蠕动着,攀上窗户。
两条短腿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成功骑上窗框,抬头时,忽然与裴安四目相对。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在自己“越狱”的时候,会被人撞见。
胖乎乎的手指贴在嘴上,对裴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表情严肃,希望这个大人能够明白,自己是在为追求“自由”而奋战。
全然没有意识到,脚底悬空的状态有多么危险。
裴安微微挑眉,从天台边缘起身,“识趣”地走开。
但在转身之际,喝空的咖啡罐随手一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正中小孩肩膀。
力道不轻不重,恰好令他向后仰倒,从窗台摔回卧室里。
片刻后,对面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
“妈,有坏人拿罐子砸我,让我从窗户上摔下来,好痛!”
妇女骂骂咧咧地进入卧室,把头伸出窗外。
“是哪个人不要脸欺负小孩,有没有爱心,有没有公德心!”
然而,对面天台空空如也,只有一群鸽子咕咕叫着,歪头无辜地看着她。
妇女狐疑地看向自家小孩。
小屁孩尖叫:“就在那,就在那!”
妇女:“你刚说有人把你从窗户上砸下来了?你又爬窗户了?”
小屁孩:……
片刻后,尖叫声再度响起,夹杂着荡气回肠的哭声。
“都说危险得很,危险的很!叫你爬!叫你爬!老娘明天就按防盗窗,看你能爬到那里去!”
这个时候,深藏功与名的裴安已经顺着楼梯往下,慢慢回到住处。
老样子,雪白的墙壁,简朴的装饰。
除了多了一些书籍、资料与改装工具外,没有新添任何东西。
他坐进沙发里,翻出手机通讯录。
除了宅急送、管道修理、网络维修等生活服务号码外,就只有“秃徒”、“luckyjojo(杨峤)”、“共同债务人1号”和“共同债务人2号”4个熟人号码。
选择“共同债务人2号”,拨了过去。
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对面一片静默。
“……”
“萧云渡,有要事,需要见鸿钧。”
“……”
“你知道我目前住所。”
“……”
“明早七点,开车接我。”
“……”
“以上。”
对面终于响起昆仑君萧云渡的声音,低沉磁性,是备受小女生喜欢的低音炮。
“……我与叶长白这些天一直在找你,但你没有任何回信。裴峨眉,你好,你很好。我是不是该为你还存着我的号码而感激涕零……嘟。”
懒得听人废话,特别是仿佛中二反派黑化前兆般的碎碎念。
裴安直截了当,挂断电话。
显然,对面那位被他这一举动气得炸裂,拼命回拨。
裴安含着烟,漠然地看着手机在掌中垂死挣扎,直到它归于平静。
叮咚,门铃按响。
“您的外卖到了。”
不早不晚,刚刚6点50。
心中赞叹了一句这位外卖小哥的时间观念,握住门把手,打开。
看清门外来人,裴安微微一怔,然后懒懒靠在门边,环抱双臂,细长的眉毛挑起一道微妙的弧度。
门外是气喘吁吁的杨峤,拎着大包小包的口袋,面孔因激烈运动而泛着红晕。
头顶蒸腾着热气,湿透的体恤紧贴身躯,汗水从颌尖汇聚,一滴一滴地落入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