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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宣旨的,是高贵妃身边的公公,温良良那日去的时候,正是由他引的路。

公公站在门口,隔了屏风,宣读的嗓音故而拔高了许多。

道完喜,彭吉等人便一哄而上,堵在门口就差吹锣打鼓,载歌载舞,大把的赏银塞到公公手里,两下皆是眉开眼笑,其乐融融。

顾绍祯看了眼温良良,又隔着屏风看着门口的热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贵妃为何要为我们赐婚?”

温良良绞着头发丝,微微扬起下巴,秀挺的鼻梁在光下投射出曼妙的影子,她想着那日的光景,又想起高贵妃如释重负的神情,便点了点手指,故作惋惜的说道,“她穷追不舍的逼问我意中人的姓名,仿佛不立时说出,便不允我走出宫城。我怕死,便只好与她说了你的名字,并且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请求她为我们赐婚。”

婚期是温良良算过的,而且...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顾绍祯,那人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双眸子空洞洞的盯着脚下,忽然,顾绍祯抬起头,有些踟蹰的皱了皱眉。

“你不会是可怜我才想嫁给我吧?”他心中说不出的忐忑不安,甚至隐隐觉察出面前那人的有意隐瞒。

“你何处比我可怜?”温良良知道,顾绍祯的傲气远比他的性命重要,她笑了笑,决定对掐算出来的劫难缄口不言。

大雨滂沱,她在相府门前,头一次为顾绍祯卜了一卦,卦象凶险,生死难断。那一刻,她想奔袭到顾绍祯身边,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他活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顾绍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回她,“的确,我比你有钱,比你好看,也比你聪慧,那你为何忽然改了主意,是怕我死在荥阳?”

“怕,怕的要死,我怕你死了也不放过我,。”温良良放倒软枕,侧面躺下后,又赌气的斜挑起眉眼,叹道,“偌大的京城,除了你,没人敢娶我。”

高贵妃既然知道温良良的存在,必然会日夜派人坚守,宋昱琮不只是她的儿子,更是她日后的倚仗。在没有登上帝位之前,她不可能由着宋昱琮被人抓到一丝把柄。

“这会儿倒不怕拖累我了。”顾绍祯听完,不由哼了一声,心里却是得意的厉害,故而没能忍住嘴角的微翘,他踢开被子,右腿搭在左膝上,忽然又扭头冲温良良一笑,“那嫁衣需得提早准备了。”

“我让春烟去办了。”温良良背过身去,顾绍祯便跟着侧过去,隔着屏风远远的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又道。

“对了,还有一事。”

温良良不解,稍稍转了转脑袋,以手撑在下颌,“什么?”

“白景的哥哥不能白做,鹿血酒你让他多备一些...”

“无耻!”温良良脸色一红,赶忙俯身躺下,背后那人笑的愈发得意。

“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多备一些,也好让我那父亲多为我添几个弟弟妹妹。”

......

京城的八月炽热不减,聒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从冷飕飕的冰窖上来,白景浑身打了个激灵,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赶忙关了窖门,又转到竹子后面,特意绕道石林走出。

“是谁?”

白景背着手,稍微一弯腰,便看见前面有个男子,身形颀长,贵气天成。

他闻声看来,望见白景的时候,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了眼,而后便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虽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白景察觉到了。

“找我?”白景笑了笑,弹掉衣服上的灰尘,快步来到他面前。

两人彼此打量了少许,白景到底是生意人,见他目光审视,气度华贵,便赔了笑脸,也不恼怒他的无礼进门。

“这家住的不是姓温的姑娘?”

宋昱琮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目光落在白景身上,带了些许怀疑的神色。

“你找我妹妹?她出远门了。”

白景往后退了两步,又迅速扫了一遍,宋昱琮特意换了身衣裳,洗去多日来的晦气,便是连一丝血腥都没有沾染。

“你妹妹?”

宋昱琮挑了挑眉,如同看贼一样难以置信的撇了撇嘴,“她何时有的哥哥?”

“这位公子,我瞧着你眼熟,却总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这样堂而皇之不请自来,好像唐突了些。”白景说话很是委婉,他也绞尽脑汁想,到底在哪见过此人,可想了半晌,总是很模糊的一个影子,记不真切。

“哦,我认得这家主人,府门前无人看守,我便信步走了进来,还请见谅。”嘴里说的是见谅,面上却没有一点羞愧之色。

白景皱了皱眉,先一步往前厅引领。

“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待妹妹回府后,我也好替你交代一声。”

“不必,我在此等她一会儿便可。”宋昱琮极其自然的坐在方椅上,打开折扇慢悠悠的扇了几下,见白景还处在原地站着,不由唰的一下收起扇面,扬手一指对过。

“坐。”

得,白景倒成客人了。

“我觉得公子还是过些日子再来...”白景欲言又止,捏着杯子的手轻轻敲打着杯沿,眼睛悄悄瞥向宋昱琮环顾的身影。

春烟从前厅经过,看见白景在喝茶,便把整理出的碧螺春递了上去,“大公子,小姐也不知何时回来,这茶已经开封了,在瓶中存放不了多久,不如你先拿去喝。”

她往桌上一放,转头便轻快的走向厅门。

宋昱琮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折扇点在桌上,叩出一记响声。

“你家小姐去了何处?”

春烟被他吓得猛一哆嗦,逆着光回头看了眼宋昱琮,又求救似的望向白景,“大公子,我..我还得去喂猫。”

言罢,便逃也似的窜出厅门,往后院去了。

“她去荥阳了。”白景垂下眼皮,暗中思索了片刻,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实情,唯恐他不明白,又补了句,“闹疫情的地方,兴许十天半个月便能回来...”

“哎..公子你也不留姓名,那妹妹回来我怎么与她交代...”白景还没说完,宋昱琮便拍桌而起,直奔着外头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开,他扬了扬手,声音晦涩。

“不必。”

只是宋昱琮前脚刚回王府,便有宫中的人过去传话,言贵妃身体抱恙,彻夜难眠。

府内的白荷开的正欢,宋昱琮抬起头,挥手招来贴身侍卫,神色很是不虞。

“带几个高手快马先行,务必将人带回。”

“殿下,那,顾二公子...”那人迟疑了下,拱手抬了抬眼。

“听天由命。”宋昱琮攥紧了拳头,翻身一跃,双腿用力一夹,骏马长长的嘶鸣了一声,便迈开蹄子奋力朝着宫门跑去。

高贵妃病的有些离奇,他从荥阳回来去宫里请安之时,高贵妃面色红润,气息平和,不过短短几日,却说身体抱恙。

宋昱琮摇了摇头,只想当面问清,确认事情并非他料想的那般。

他穿过宫门,沿小径往如意殿走的匆匆,双袖拂过两侧的花枝,人影没了,落花将将坠地。

“母妃!”他推门而入,连通禀也免了。

高贵妃正虚靠在榻上,殿内燃着苏合香,一个婢女跪在地上为她捏脚,一个婢女站在身后,不断迎着冰块,煽动手里的团扇。

宋昱琮一摆手,那两个婢女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母妃,我有话问你。”宋昱琮气喘吁吁的坐下,连茶也顾不上喝,泛红的脸上大汗淋漓,他皱着眉,倾身凑上去,跟孩子一样。

“母妃,我...”

“连规矩也不守了,你父皇到底还没立太子,你便这样耐不住性子。”高贵妃睨了眼,又咬了一口剥壳的荔枝,就着湿帕净了净手,狭长的眉眼挑起不满。

“你父皇正同空叟大师讲经论学,三日不曾早朝,他吩咐你监国,是对你信任。可这信任也有底线,昱琮,你今日的冒失,着实让母妃有些失望。

若是你父皇看见,该....”

“母妃,他看不见,也不屑于看我,他顾得是自己的延年益寿之法,养生保健之道,他眼下最担心的是一朝命陨,来不及享受这权力带来的熨帖。

他不会担心我有没有遇到险境,更不会记得你在如意殿夜夜苦守着他的凄凉,母妃,别再自欺欺人了!”

宋昱琮一甩衣袖,坐直了身子冷冷的望着高贵妃。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彷徨,几乎将所有怒气与不满,在这样一个关口,毫无顾忌的发泄出来。尽管对面的贵妃一脸失望,他还是要说。

他要被逼疯了,原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却在回京之后,发现最关键的部分自己不能把握在手。

这感觉,简直令人窒息。

“我自欺欺人,昱琮,我们母子二人将将好过几年,你便要忘了从前的屈辱?母妃没有看到你登上最高的帝位,便永远只能谨小慎微的活着。

别忘了,这条路本就凶险,多少人为之失去生命...”

“我没忘,可母妃忘了,否则,你怎会给她出城路引,怎会由着她不爱惜性命。母妃,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力挽狂澜,父皇才没有将儿从玉牒上除名。”

宋昱琮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无所遁形,他的掌心拍在案上,震得白玉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高贵妃张了张嘴,被他的样子气到欲言又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你所记挂的,未尝是温太傅的恩情,母妃怕你迷了心智,被情所累。

昱琮,御史中丞的女儿温婉大方,若你娶她之后不满意,母妃又替你相中一人,是兵部尚书的女人,叫杜玉瑶,是个活泼伶俐的姑娘,还有....”

高贵妃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将她中意的姑娘一一道来,宋昱琮忍无可忍的扶着额头,戚戚然的笑了笑。

“可是母妃,那都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咖啡大概过期了,喝完感觉更困了,撑住,眼皮,说的就是你,给我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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