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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冥河(1 / 1)

她应该是什么样的?

高贵妃坐回榻上,浑身气力仿佛被抽走大半,她报以希望的儿子,竟然在紧要关头,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乱。

她见过了温良良,不过是一个女人,与寻常女子并无区别。无非长得明媚了些,好看了些,京中贵女繁多,挑剩的也比她强。

高贵妃不由得想起当年的自己,凭着美艳的外貌,她得到庆安帝青睐,纵然如此,庆安帝也会顾及到后宫,权衡利弊,也会为了皇后牺牲自己。

皮囊终究是身外之物,两人数年未见,宋昱琮定然是被那张狐媚脸所蛊惑。

就算是一腔执念,也该有偃旗息鼓的时刻。

她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或是如何恼怒母妃,路引我给了她,便知道她要去作甚。

还有,母妃特意去你父皇那里,求了一道旨意。她很快便要跟顾二公子成婚了,所以儿子,你死了那条心吧。”

......

荥阳城的景象一日好过一日,同样的药方送去宁邑后,显然也起了作用。

街上施粥的棚子日渐稀疏起来,朝廷款项拨放之后,有条不紊的经由府衙下发到各县衙,用于瘟疫后的重建。

温良良将信折叠好,滴以蜡油封存后,又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油皮,顾绍祯身子总算有了起色,虽依旧病恹恹的,吃食倒是与从前相差无几。

白景收了信,询问他们归期何期,温良良知他担忧,便索性将赐婚的事情一同说了,信中要他为自己置办酒水。

“想什么?”顾绍祯瞥了眼信函,隔了两丈的距离坐下。

他今日穿的是水青色衣裳,衬的面若冠玉,肤若雪花,殷红的唇浓烈似火,温良良起身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肝火太旺,导致气血瘀滞,日后要大度些,有容人之量。”

顾绍祯撇了撇嘴,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我饿了。”

他说着,眼睛却盯在温良良肩颈,外面日头高悬,炽热的光饶是隔着桃花纸,依旧灼烫,衣裳也好似烤过了火,他将袖子撸到肘腕处,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温良良低头看去,衣裳沿着肩颈稍稍滑下,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因在屋内,她未曾在意,听着顾绍祯意有所指的言语,不由愤愤瞪了一眼。

“你可愈发不知羞,青天白日又讲这混账话,你...”

才说了两句,温良良发现顾绍祯正一脸纳闷的望着自己,眼睛从澄澈慢慢转成恍然大悟,而恍然大悟之后,又涌上一股强忍哂笑的得意。

他这是什么意思?

温良良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的背过身去,“你且在此安心等着,我去小厨房看看。”说罢,竟想疾步离开。

顾绍祯再也没能忍住,一手扶额,一手掩唇,越笑越觉得肆意,清早起来只喝了碗稀粥,过了晌午没沾油水,他是真的饿到两眼发慌。

温良良端来一碗青菜瘦肉粥,一碟精致的山芹百合,白灼菜心,又掀开紫米糕的盖子,没好气的说道。

“下回说话,眼睛莫要乱瞄。”

简直丢人现眼,她绞着帕子,想到气处,不由狠狠白了他一番,恰好被他撞个正着。

顾绍祯嘴里含着粥,余光时不时的扫向温良良气鼓鼓的腮帮,粥食变得分外可口美味起来,他拨弄着汤匙,忽然噗嗤一声。

那笑声好像蚊子在皮肤上叮了一口,虽不疼,却痒的厉害。温良良的脸愈发粉糯,她忍不住托起双颊,将滚烫藏在掌心下,“顾绍祯!”

“夫人,何事?”顾绍祯一本正经的放下碗,又弹了弹衣服上的褶皱,满脸写着,我很乖,我没笑,方才全是你错觉。

温良良张了张嘴,遂一拍桌子,闷哼着抱怨,“顾大人,烦你照照镜子,嘴巴都要裂开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很是郁闷的往桌上一趴,手里勾缠着头发丝,不再理会他。

是吗?顾绍祯摸了摸下颌,察觉到上翘的弧度,有些异常的兴奋。

十几年来,他还从未这样肆意妄为。

“夫人说的极是,这般笑来,倒显得我有些轻浮。”他转了转脑袋,镜中的人嘴角又翘了些,便是眸中,也敛了浓浓暖色。

“谁是你夫人,别乱叫。”温良良瞪他,倒也不全是因为还未成婚,她只是气急败坏,只想寻个由头驳他。

“也对,那我该叫你什么,温良良?不成,有些生疏了,幼时太傅私下如何喊你,是称呼你的乳名还是旁的什么。”顾绍祯手里拈着一盏茶,漱了漱口,便目不转睛的望着伏在桌上那人。

温良良偏过脸,怔怔的回望过去,祖父与父亲会喊她的乳名,每每都是宠溺有加,她已经习惯别人称她温姑娘,温良良,却从没想到有人会想要问她的乳名。

“小南。”

她出生之时,祖父与父亲正在江南郡巡视,故而回京为她取名小南。

自然,她与冯玉琬夭折的女儿,出生时辰相差无几。

顾绍祯抿了抿唇,低沉和缓的喊了声,“小南。”

温良良应声抬头,看他似回味一般,裹了舌间的温软,一遍遍的喊,“小南,小南...”

“我在。”

温良良走过去,俯身偎在他怀里,“顾绍祯,我...”

“叫我阿祯。”

“我叫不出口。”温良良瞬时红了脸,耳根泛着星星点点的粉色,她将头发丝抿到脑后,双手交叠在一起,百无聊赖的抠着粉嫩的指甲。

“小南,方才我饿了,如今我却是饱了,有句话不知你可曾听过。”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捏住温良良的下颌,万种浓情敛于眸中,“君子有所为,故而饱暖亦会生淫/欲之心,小南,我饿了,这回是真的饿了....”

如他所料,温良良立时弹了起来,转瞬便从他面前飞奔出去。

顾绍祯面色陡然转暗,他紧紧锁起腰身,以手掩住红唇,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的身体,似乎比想象的差了许多。顾绍祯擦掉血迹,就着摇晃的灯芯,将巾帕燃成一缕灰烬。

治疗瘟疫的方子,于常人来说,很是对症,可下到他身上,却总有些脾胃不和,兴许与从前吃惯了苦药有关。

彭吉从隐蔽处现身,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规劝,他默默掏出药丸,恭敬的递到他手中,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数次欲言又止。

顾绍祯喝了口温水,吞下了药丸,好容易缓过劲来,抬眼便笑了笑,“彭叔,你这般模样,若是被她瞧出异样,又得让我好生费一番口舌。

这病不是急症,经年累月下来,左右不过是心肺疼痛,虽说疫症狠辣,到底要不了我的性命。”

彭吉悄悄侧过身,横起胳膊捂在眼上,又故作镇定的回他,“公子说的是,咱们身边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定能研制出好的药方,仔细调理着,我还等着照顾小公子,小小公子...”

他有些语不成声,便噤声不再言语。

顾绍祯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透过窗户,漫向绿意成荫的远处。

他原先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荥阳一行,疫症拖垮了身子,大夫虽然没有明说,可惆怅满面的样子,他焉会视而不见?

有些事情,还得另做打算了。

兴许是因为夏日嗜睡,温良良写了不过几行字,便困得不停点头,她放下笔,走到博古架前,随意抽出一本《经》书,便慵懒的倚靠在博古架上,信手翻开,《经》属《周易》,多讲占卜之事。

她翻到后面,看到卦辞,便稍稍放缓了速度,有些文字比较晦涩,若不得要领,便是看上数月,也没有机缘,若是参透其中,则很容易掌握阴阳规律。

温良良受祖父影响,自幼对《周易》研究颇多,祖父说过,参透不说透,看破不说破,天地万物,各有因果。莫要因为卜出异象,而妄想逆天而行。

她捏起手指掐算了一下,又握着书卷来到案前,以笔作图,勾出卦象,对应爻辞,迅速在脑中盘算起来,待算定吉凶后,又赶忙提笔记下。

多番比较之后,温良良圈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宜出行宜动土,宜迁徙宜修造嫁娶..总之诸事皆宜。

她不由得长吁一口浊气,将《经》书重新放回架上。

一切似乎朝着她卜算的方向发展,只要回到京城,两人成婚,他便再没什么事关生死的波折磨难。想到这里,温良良既是期盼,隐隐中亦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不安稳,不寻常。

这日天蒙蒙亮,枝叶上的露珠还未来得及消散,整顿回京的车马已然启程。

顾绍祯原想让温良良同乘一驾,却不期想她非要骑马而行,他只以为避嫌,虽不解,也还是吩咐彭吉为她挑选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枣红色骏马,一路时不时的掀开帘子望她,倒也很是惬意。

因着走的是官道,故而路上也算太平,顾绍祯便在摇摇晃晃之中,渐渐进入了浅眠。

他做了个极美的梦,梦中都是热烈的绯红,锣鼓喧天中,他正欲掀开盖头,忽听一阵兵马刀剑声,手指反向一握,长剑割破掌中肉,鲜血横流。

他动了动身子,陡然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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