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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院子,除去卢三大口的喘气声,周遭静的惊人,枝头落了一只鸟,扑棱着翅膀发出索索啦啦的响动。

顾淮卿踉跄着,双膝扑通一声,径直跪坐在苏郁身旁,他歪过头,两目浑浊,“我听你说。”

“老爷,我跟你几十年的情分,竟抵不过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我问心无愧,便是当着老太爷的面,我....”

“问心无愧。”一道阴冷沉闷的声音自卢三嘴中传出,苏郁缓缓回头,脖颈仿佛被人强行扭转过去,她张着嘴,霎时忘了呼吸。

那声音,苍老而肃穆,绝非卢三的本声。

顾淮卿跪立起来,对着卢三亦是瞠目结舌。

这声音,是父亲的。

卢三颤了颤肩膀,被束缚的手背在后腰,如同枯败的朽木,不断的变幻出各种形状,他昂着头,脖颈间的血管灰青暴露,仿佛扎一针,便会窜出无数的污血。

他僵硬的转了转,咯嘣咯嘣的骨头,一点点的扭曲成诡异的样子,卢三的嘴角往上一翘,吊三白的眼珠翻到上眼皮,他嘴唇微微一动。

“跪下,叫爹。”

本是恐怖的画面,不知为何,因为卢三的这句话,温良良便不那么紧张了。

她用余光扫了眼周围,又抬头巡视,果不其然,远处的屋檐上,趴着一个人,正做着同卢三一样的动作,因为避在树荫后,故而未被人发觉。

她捏着顾绍祯的衣角,只用眼神示意。

顾绍祯勾了勾唇,反手握住她的腕子,轻声道,“好好看戏。”

心中有鬼的人,自是惊骇到了极点。

顾淮卿顺从的双手伏地,额贴青砖,不住的念叨,“爹,你来了,你老人家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儿子一定为你伸冤。”

苏郁不信,她只侧着头,半边脸被压在砖上,面目可憎且不依不饶的叫骂,“我连活人都不怕,会怕你一个装神弄鬼的?

有本事过来杀我...”

趁彭吉没提防,苏郁猛地找了缝隙,猝然站了起来,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路,便觉得膝盖一疼,咣当一下,跪在了顾淮卿身边。

这情形,却让顾淮卿愈加深信不疑。

“姑姑,不要冒犯神灵。”苏珍小心翼翼的劝解,又连忙站远了些。

卢三那张脸太狰狞,经过方才一番动作,血水四溢。

顾淮卿低着头,狠狠地斥她,“闭嘴!”

苏郁哈哈哈的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摩挲着髌骨,她的眼睛通红,仿佛中了邪一样,只是伸手指着卢三,“你想诈我,拿证据出来啊!”

从前的事,哪里会留有把柄,她自信没人拿捏的住,便有恃无恐的对着卢三,重复了一遍,“拿出来啊!”

“苏郁,别喊了,我来了。”

老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郁立时转过身去,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吓得连连后退,她笑了笑,又蹙眉张着嘴不知问何是好。

“你好了?”

她纠结了半晌,只问出这样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老妇被人搀着,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堆满皱纹的脸,她的嘴唇薄而凹陷,双颊因为没肉显得刻薄尖酸,她走到苏郁跟前,便哆嗦着抬起拐杖,戳着苏郁,“没想到我能好?”

苏郁笑了笑,忽然将目光投向顾绍祯,“你把他们都笼络过来,便想给我定罪?做梦,这是个老到痴呆的疯婆子,你以为治好她的哑病,说出来的话便能信。

我谁都不怕,老爷,你莫要被他们诓了,这疯婆子是想来要回家产,别忘了,二叔的家产现下都在咱们名下。

跟疯婆子毫无关系...”

顾吉年死后,因着顾淮卿兼祧两房的缘故,便悉数承继了他的财产,至于顾吉年的妻子,因为没有子嗣,竟然一文钱都未分到。

不止如此,她一人住着偌大的宅院,又聋又哑,还不会写字。

便是知道什么内情,也决计泄露不了。

苏郁做过什么,即便她知晓,也无处可诉,故而多年过去,苏郁一直由她赖活着。

“你毒哑了我,不就是怕我告诉淮卿,你跟顾吉年的私情吗?!你不光骗走了他的财产,连条活路都不给我老婆子留,要不是我命大,真真叫你得逞。”

“哈哈,我跟他有私情,若真的有,当年为何你不说?!偏偏留到现在,空口无凭的冤枉我,老爷,你莫要上他们的当,她无非就是想拿回遗产,离间我们夫妻二人。”

苏郁神思愈发清明,她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人的底线,也知道她们不能呈于人前的事件,她确认都拿捏的稳当,对于这个老妇,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当初苏郁本该与顾吉年在一块,便是做个小妾通房,她也认了,可正是这个老妇,怂恿她勾引顾淮卿,且告诉她,到时可将老太爷毒死,将两房的财产霸在手里。

相比起顾吉年,老太爷既有身份又有财产,苏郁自然心动。

在这老妇的帮携下,她成功与顾淮卿勾到到一起,又将顾绍祯的生母沈茹,踩在脚下,她很得意,凭的是长子顾绍礼为她撑腰,凭的是那个是非不分的顾淮卿对她宠爱。

果不其然,老妇停了嘴,鬼祟的四处望了望,舔着干薄的唇,只是往下咽口水。

苏郁笑,“心虚?还是觉得自己无耻?凭你们,也想...”

“苏姨娘,听你聒噪了半晌,委实有些折寿。

我将他们都搜罗过来,为的不是指正你,而是让每一个参与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还有你,还有...”

顾绍祯伸出手,挨个指了一遍,最后手指晃了晃,落在顾淮卿头顶,“还有你!”

“父亲大人,让我告诉你,为何老妇只敢说到苏姨娘与二祖父的奸/情,却不敢反驳她。那是因为,老妇参与了当年蒙骗你,带绿帽子的整个过程,甚至可以说是计划了整件事,自然,事成之后,她被苏姨娘灭了口,哦,毒哑了。”

顾绍祯一气呵成,又转过头来,看着老妇,问,“我说的可对?”

老妇只是别开头,并不言语。

顾绍祯又走到卢三跟前,接过彭吉递来的剑柄,轻轻一戳,卢三便跟傀儡一般,仿若没了骨头架子,软软的瘫了下去。

“至于他,做了太多腌臜事,死有余辜。”

剑柄被扔到地上,顾绍祯拍了拍手,又转回到顾淮卿与苏郁身边,微微凛了眉,“苏姨娘,第一宗罪你认不认?”

通/奸/淫/秽,乱/伦背理,苏郁死死的瞪着他,“不认。”

“你以为不认我便没有法子,左右大哥,哦,待会儿兴许就要换个称呼,二叔?呵,还被锁在房里,取其骨血与父亲的比对,便可亲见分晓。”

“你敢?!”苏郁急了,便求救似的望着顾淮卿,“老爷,你要信我,这么多年,我仔细经营,哪一样不是为了顾府?”

“天底下的事,有什么我不敢的?”顾绍祯轻飘飘的啐了口,又道,“接下来该说你的第二宗罪,便如卢三所言,祖父不是病死,而是因为你指使卢三对其用了雨浇梅花的下作手段,将其活活闷死。”

顾淮卿再度听到父亲的死因,不由浑身打了个颤,那时府内事务皆有苏郁打理,父亲多次不满,可他不曾听劝,继续由着苏郁欺压沈茹,最终导致沈茹产后亡故,父亲也离奇死去。

“第三宗罪,母亲怀胎期间,你不仅言语冲撞,更是令身边人在母亲的饮食里添加毒药,每次分量极轻,却终于让母亲提早动了胎气,我一降生,她便血枯而亡。

我这个病秧子,生来无母,父亲不喜,自是你最愿意看见的。”

顾淮卿微微抬起眼皮,又慌忙避开,便听着顾绍祯拔高了音调,将矛头指向了他。

“父亲,你不心虚?”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恨与鄙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露。

“你明明知道苏郁对母亲用毒,却置之不理,甚至沉溺与她的花言巧语,你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

顾淮卿宛若被戳中了神经,极其脆弱的那根,弦噌的断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从他在金陵为自己出谋划策开始,他便设计好了一切,准备回京复仇。

顾淮卿笑笑,却又拉扯着肌肉笑不起来,“你要杀我?”

“我为何不能杀你?!”

顾绍祯嗤笑,却立时走远了些,“只不过,我根本不用杀你,子杀父,天理不容,我得好好活着,为着小南。

即便我不杀你,你余下的半生,同样会活的生不如死,父亲,恭喜你了,又平白无故多了个弟弟。”

他说的是顾绍礼,那个吸食五行散入魔的人,被囚在北院的人不人鬼不鬼。

“哦,对了,今日的事情我该做的都做了,你们这一院子腌臜货,便各报各的仇,谁都别留情。”

顾绍祯揽住温良良的细腰,彭吉随即跟在身后,三人走到月门处,顾绍祯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冲顾淮卿神秘的咧开嘴。

“稍后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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