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葉抿了抿嘴，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埋头写了起来。
很安静。
笔尖在光洁纸面上刮擦的沙沙声，清脆而又沙哑。
乔息不经意抬眉瞥了一眼。
少女纤细莹白的手指握着笔，一笔一画，一串串弧度优美的英文字母浮跃在雪白纸上，干净工整。
那手腕极细。
似乎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碎。
他看了半响，似是喃喃:“……你手挺好看的。”
刺啦一声，用力的笔尖划破了纸背！
她手微微抖了一下。
明目张胆的调戏。
这人真是——
没个正形。
钟葉心里嘀咕。
“扑哧——”
乔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刚跟你开玩笑的，怎么，真吓着你了？”
钟葉没理他。
一本绘画本忽然落在她桌上，钟葉吓了一跳。
乔息往后桌一靠，盯着她薄薄的耳根，“你别生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就逗逗你，你不是好奇么？喏，给你，放学前还给我就行。”
绘画本静静地摊在桌上。
半响，她伸手过去。
“不要。”她推了回来。
乔息的视线从她淡粉色的指甲上瞥过，不知为何，忽然轻笑了声:“行，我也不勉强你。啧啧，脾气可真大。”
钟葉垂眸。
她暗想。
谁脾气大了？
难道不想看你的绘画本。
就是脾气大吗？
身后的那个男生应该跟乔息早就认识，他探出半个身体，语气熟稔，略带调侃:“乔哥，报应了吧，终于有女生不吃你这套了，感觉怎么样？”
“去你的！”
乔息笑着推开他。
忽然——
教室门直接被人从外大力踢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全班目光聚集在门口。
一个化着浓妆，眼影的女生神色淡淡地走进教室，她嘴里似乎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一鼓一缩。
钟葉抬头看了她一眼。
女生恰好也看了过来，与她的视线正好撞上。
钟葉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女生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步履悠闲地穿过讲台，向教室角落的方向走去，动作仿佛被放慢。
钟葉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余光，她瞥到女生在她前面坐下。
啊，她忽然想起来。
之前那桌上似乎放着一本书，但主人一直没出现。
原来竟是她的座位。
这时正是午休时间，教室里没老师守着。
下午正好有班主任的课，她让落单的方凝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
上午，大家已经进行了一轮。
“我叫方凝。”她将垂在脸颊的发丝拂至耳后，明晃晃鲜红的指甲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班主任脸色不太好。
她却仿佛毫不在意，继续说:“从上届掉级下来的。”
别出一格的介绍和下午嚣张的出场方式让很多人记住了她。
包括钟葉在内。
对她那火红的指甲印象尤其深刻。
特妖艳，特妩媚。
钟葉看了下时间，正打算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忽然瞥见一旁的乔息，他直直地盯着前面的方凝。
眼睛一眨不眨。
下午放学，钟葉收拾完书包，起身正要离开。
方凝忽然回头，“你叫钟葉？”
钟葉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先别走，待会儿和我一起。”
她用了陈述的语气，不容拒绝。
钟葉捏紧了书包带子，盯着她清冷的眸子不语。
进门那一眼，看来不是巧合。
方凝认识她。
方凝慢条斯理地把书本收进包里，往肩上一甩，“走吧。”
她声音与同龄女生比，显得有些沙哑。
可能是长期抽烟的原因。
钟葉暗想。
“你认识我？”钟葉问。
方凝淡淡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哦，不，旁边还剩一个。
钟葉的目光落在乔息身上。
他正埋头在他那本绘画本上勾勾画画，神情专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
方凝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乔息一眼。
“出来说。”她对钟葉说。
“等等。”
沉默的乔息忽然开了口。
两人都回头看向他。
乔息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把本子盖上，收进书包里，整个过程不慌不忙，十分悠闲。
方凝打量了他两秒，收回目光，没把他当回事。
下一秒，拉着钟葉往外走去。
钟葉手被扯得有些疼。
方凝的指甲很长，可能她自己没注意到。
“你弄疼她了。”
钟葉的另一只手被拉住。
她回头，看到了乔息冰冷的眸子和坚硬的轮廓。
三人对峙。
方凝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嘲讽:“这位看了我三节课的同学，请问有事吗？”
被戳破，乔息面不改色。
他只重复着一句:“你弄疼她了。”
方凝似笑非笑，目光在他与钟葉之间扫视了一圈，“英雄救美？怎么，我看起来很像坏人？”
两人的手都攥着钟葉的手。
没有放开的意思。
僵持片刻，方凝松了手。
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用涂了血红指甲油的手指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烟。
乔息仍然没放开钟葉的手。
“要吗？”
方凝把燃烧着的烟递给钟葉。
乔息眉头皱得更紧，他一个用力，把钟葉拉到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方凝收回手，一边抽一边挑眉看他。
乔息眼眸极冷:“她不认识你。”
“我知道。”方凝无所谓地说，“我认识她就行。”
两个女孩，两个极端。
一个叛逆，一个乖巧。
太突兀。
这让乔息极其不舒服。
“为什么看我？”方凝抖了都烟灰，声音有些哑。
乔息听了出来，她指的是上课时候。
但他没解释。
方凝似乎不耐烦了，把烟往地上一扔，脚碾上去。
“挺厉害的啊你，这才认识一天，就能让人为你挺身而出。”
这句话，她是对钟葉说的。
语气嘲讽。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纠缠，潇洒地摔门离开。
乔息放开了钟葉的手。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手腕有些红。
钟葉没跟他说话，沉默地背上书包。
走出校门，她知道乔息在她身后跟着，但她并没有避讳他，钻进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里。
乔息脚步一顿。
“怎么出来这么晚？”后座上，少年温柔地看着她。
钟葉紧了紧书包带子。
“有事耽搁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车慢慢开进别墅，院子里的园艺师傅正在修剪枝叶，钟葉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两人下了车。
“明熙，小葉，回来了？”听见院里的声音，钟母从屋里走了出来。
阮明熙把钟葉的书包顺手拿了过来，两个书包交给一旁的管家，嘴角含笑:“钟姨，路上堵车，耽搁了会儿，我爸回来了吗？”
“没呢，说是有应酬。”
钟葉把书包从管家手里又拿了回来，丢下一句:“我先回房间了。”
便匆匆上了楼。
“这孩子——”钟母顿了顿，想要说教，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阮明熙上前轻轻揽住她肩膀，“钟姨，别担心，我待会儿去看看她。”
钟母叹了口气。
进了房间，钟葉把门关上，抬眼环顾四周，这是个温馨又宽敞的房间，席梦思，定制毛毯……
粉色的一切，公主的待遇。
这原本，都不是她的。
她把包放在又软又有弹性的床上，走到书桌前坐下，发呆了几分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钟葉把包拿过来，翻出一个绘画本。
那是乔息在走廊里硬塞给她的。
她轻轻翻开。
第一页，她看到了一只四脚朝天的卡通乌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郁闷，旁边有一辆自行车。
下面配着文字:
啊，我又被撞翻了！
愣了两秒，钟葉扑哧一声笑了，眉眼弯弯。
好可爱。
第二页，是一只游在水缸里的小乌龟，它脸上惬意悠闲，四脚划动，周围萦绕着翠绿的海草。
下方配了文字。
泡泡澡，好舒服。
钟葉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笑得一抽一抽的，心里的郁闷顷刻消散。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乌龟。
缓过来后，她又翻开了一页，不由愣了一下。
树荫下，一只小乌龟摊开肚皮四肢朝天，神态愉悦，天空飘着鹅毛细雨，它悠闲自在地享受着。
没有配文。
但这熟悉的一幕，让钟葉想起今早发生的事。
想起那个少年。
想起他手心的温度。
钟葉抿了抿嘴，脸瞬间烫了起来。
自己可能病了。
她以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树荫下，少年清澈深邃的黑眸，犹如一束光，直直地打在她心上。
悸动，不安。
门被敲响，钟葉惊了下。
十几秒后，她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的阮明熙，“钟姨说，你今天淋雨了，这是她给你煮的姜汤。”
钟葉目光落在那汤上，伸手接过。
“谢谢明熙哥。”
阮明熙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小葉，我是你哥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钟葉轻轻嗯了一声。
阮明熙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轻声问她:“小葉，今天是不是有个女孩找过你？”
她猛地抬头。
良久，她嗯了一声。
阮明熙皱起了眉，“你别理她，我会找她说清的。”
“她跟我一个班。”
不知为何，钟葉忽然说了这句。
她心里隐隐觉得，方凝降级，可能跟她有关。
果然。
听到这句，阮明熙露出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