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膏(1 / 1)

那一晚,傅成焕抱着知周,走过了城西的无数街巷。

在这样的夜色里,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抱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子,二人又均生得仙人之姿,倘若是在热闹的白天,他们势必要引起一番注视与热议。

所幸,深夜里的巷子几乎无人,只是偶尔有一两个醉鬼在夜色里晃荡。知周也是个醉鬼,只不过,她可以任性买醉,因为她永远都有傅成焕抱她回家。

傅成焕沉默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一如往日孤独岁月里一样的沉默。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怀中,有他爱得透彻心扉的姑娘。

他的鬓侧是潮湿夜风,头顶是疏朗星月。

当知周在宿醉头痛的包围下醒来时,日头都上了三竿了。

她此刻无比后悔昨晚喝酒的事,若不是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会头痛欲裂……抬起手拼命抓了抓头想要缓解一下,然后发现自己昨夜和衣而卧,衣裳都好端端穿在身上。

而不远处,傅成焕背对着她而坐。

也不知傅成焕是不是根本就是彻夜没睡——与他相处三年,知周常常有这样的疑惑,因为每一次她恍恍惚惚入睡前,傅成焕都还没睡,而每一次她半梦半醒睁眼时,傅成焕也都醒着。所以知周常常怀疑,傅成焕也许是不需要像常人那般睡觉的。

知周腹诽:傅成焕说不定是个妖怪!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好端端的衣服,她就有些气。

昨晚被傅成焕找到后,她的心顿时松懈下来,于是就放任醉意将自己带入梦境之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曾暗戳戳地思量:我现下毫无抵抗之力,傅成焕你还能坐怀不乱吗?

能。

他就是柳下惠再世。

甚至,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昨夜的清白,傅成焕连衣裳都没替她脱,而是直接让她穿着拖沓又繁冗的衣裳,睡了极不舒服的一觉。

知周气恼地腹诽:傅成焕一定是个妖怪!还是最蠢最不解风情的那种!

殊不知,傅成焕抱她回来后,被她醉酒后的火热气息包围,压根都不敢多看一眼,把她安置在床上后,赶快就躲到了房间另一角去。

傅成焕从不觉得自己是君子,甚至,有时候为达目的,他的手段也会挺脏的。但昨晚的知周醉得挺厉害,估计身子一定很不舒服,他不忍心。

他将知周当做宝贝一样放在手心上疼爱,要呵护她迁就她,要让她当个好皇帝,要尽己所能让她少吃些苦,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

见知周已经醒了,傅成焕全然无视她的心有不甘,平静无波地嘱咐她换上易于行动的衣服,然后立刻就带她潜回皇宫去了。

除了傅成焕外,知周没有任何心腹。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都可能是别人派来监视傀儡女皇的眼线,所以他们二人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即便出宫办事也不在外多耽。

回宫之后,二人在无数双眼睛面前晃悠了半晌,演了一出情烈似火所以一直关在屋子里专心办事的戏码,然后回到寝殿关上门来。

傅成焕在闩门,知周已经急匆匆地扑倒在大床上,一动不动埋首枕席之间,宿醉头痛未消,她感觉很累。

瞧她这副样子,傅成焕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听见傅成焕在笑自己,知周抬起头,委屈地抱怨:“我真是有史以来混得最惨的皇帝了,上朝被人摆布,下朝还要受人监视。要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我八成早就难受死了。”

这话听起来既像是抱怨,又像是告白。

傅成焕不知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惹得他心念颤动不已,让他根本不敢正面接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地安慰道:“你不是最惨的,商朝子瞿被雷劈死,秦国嬴荡被自己举起的鼎砸死,还有如厕时不小心呛死自己的,所以,你不算惨。”

知周安静地听他说完,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咳,对了,这个是我从黄勇身上拿到的。”傅成焕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知周一只银造长命锁。

这长命锁是黄勇的。黄勇是遗腹子,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被黄勇视作身家性命一般,从不离身。知周需要这长命锁来助她完成下一步计划。

将黄勇的长命锁递给知周后,傅成焕接着问道:“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去追黄勇之后,你为何忽然不见了?”

“……”知周微张着嘴,神色鬼祟,没答话。

她不想把昨晚遇见仇英的事告诉傅成焕,她了解傅成焕的性子,无论他表面上多么云淡风轻,都只是一种自我掩饰罢了。

她并不想惹傅成焕不痛快……

“我……我醒过来了,然后……因为太害怕,所以我就跑出门去了。然后……遇到了一位故人,我们就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分开了,我就去喝酒了。”在傅成焕面前,知周演技出窍,毫无脑子。

傅成焕脸色一变,她说谎说得实在是太明显,既然她对自己说谎,那就说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

傅成焕压抑着语气中的愤怒,不悦之情却仍是显然溢出,冷冰冰地问她:“你到底去做什么事了?故人又是谁?该不会……是仇英吧?”

知周心里一惊……她的神色顿时变得可怜,眉眼间满是希望傅成焕放过自己的哀求,真挚诚恳地交代道:“仇英正好在城西,他听见我的叫声,等他找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去追黄勇了,所以他把昏倒的我带走。我醒来之后立刻就跟他分开了。刚刚不跟你说,是怕你多想……”

“仇英为什么在城西?”

“他信了我对他扯的谎,想要找出那恶霸,替我报仇。”

傅成焕冷笑一声,极其讽刺地说:“他对你倒是很用心啊。”

“傅成焕——”知周梨花带水地冲他撒娇。

然而,对于醋意正隆的傅成焕来说,撒娇只是白费功夫。傅成焕继续追问:“既然他对你这般用心,那他应该不是只把你当做偶然认识的朋友吧?他该不会是对你有意,甚至想要带你共度余生吧?”

知周抿唇不做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下,傅成焕就全明白了,他冷笑几声,那神情让知周都看呆了,知周只觉得浑身冰冷颤抖,心里害怕至极。

傅成焕不再做声,甚至都不跟她说话了。二人间本来难得的好气氛就跟昙花一现似的,又沦为了彼此将军,牵一发而动全身。

晚间,宫人们照例给皇上和傅成焕上了晚膳。

知周吩咐不用人伺候,就让宫人们都下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俩人。

宫人们好似也感受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冷战气氛一样,虽不敢宣之于口,却也忍不住互相眉来眼去起来,那神情仿佛是在说——

“皇上和傅公子置气了。”

“今天可得小心伺候着了,万一出了岔子,让皇上拿我们出气就不好了。”

……

两个人的寝殿里,知周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再生气也要吃饭吧。”她没忍住辩解了句:“况且,我又没做错什么……”

傅成焕根本不理知周。

知周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自己坐到桌子旁边提起筷子。

傅成焕这时候倒是过来了,知周拿一双美目瞟着他,说:“你不是刚刚还不理我的吗?”

傅成焕依旧不答话,面色冰冷,从匣子里拿出一副银筷来,原来他只是来替她试毒。

傅成焕此人天性谨慎,即便知周的膳食都是经过严密检查的,他也一定要在知周入口前再一个不落地试一次。

栗子鸡、盐水肘花、芙蓉燕菜、清蒸江瑶柱、三鲜木樨汤……瞧着眼前这个正与自己怄气的男人铁面无私地一个一个菜试过去,知周直接食欲全消。

菜试了一通,都没什么问题,只剩下最后一个冰紫苏酪,傅成焕还没试,知周就捧过来,用小瓷勺舀了一口。

还没送到嘴边,小瓷勺就被傅成焕手中的银筷给拦下了。

知周不服气地看着他,傅成焕冷冰冰地命令道:“放下。”

知周满心满腹的不高兴,不情不愿地把那一勺紫苏酪送了回去。

傅成焕试了试,银筷没什么变化,知周便又要伸手,却又被傅成焕给拦了。

傅成焕无情地说:“为了防止有人在冰块里掺毒,等冰块化了你再吃。”

“冰紫苏膏就是要趁凉吃的,等冰块都化了味道就淡了,那就不凉也不好吃了……”

傅成焕默默瞧她一眼。

于是女皇气焰全消。

接下来的时间里,女皇与冰紫苏膏大眼瞪小眼,眼睁睁看着冰紫苏膏在炎炎酷暑中一点一点融化,变成了一碗颜色淡得令人生厌的紫苏汤。

傅成焕这时候拿着银筷过来了,知周腹诽道:这都不能吃了,你干嘛还来试啊?

傅成焕试了试,银筷的顶端微微变黑。

傅成焕脸色瞬间阴沉。

知周也吓了一跳,惊愕地望着傅成焕,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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