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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月巫(晋江文学城)(1 / 1)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夜里,敬国再次在兴庆宫设宴款待大月宾客。

白日里,敬帝已与哈挲国王协商过康城与雅乐的交接之事,这一次协商出乎意料的融洽,哈挲国王似已全然接受了比赛结果。

敬帝庆幸之余,心里颇为奇怪,派了人去打听,才知道这里边大有缘故。

大月人人膜拜的老月巫半年前去世了,接任的月巫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出身贫贱,父母都是奴隶,未满三个月时,生父生母忽得恶疾而死,主人家不想养他,便叫人把他扔到了山上喂狼。

不料那母狼非但没有吃他,反而把他当成了狼子一般喂养。就这样到了五岁,一日老月巫出游,在栗树下看见了和群狼玩耍的他,双眼瞬间放光,把他带到了神庙里,收他为徒,选定他为下一任月巫的接班人。

大月的月巫都由老月巫自行选定接班人,无论老月巫选定何人,国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质疑反对,因为质疑月巫便等同于质疑月神,是要受到天谴的。

所以每一次的接班人选定都会引起全国瞩目,哈挲国王听说月巫已有了接班人选,第一时间跑到神庙里去看。

他原以为他会看到一个长相不凡,气质出挑的少年。不料他看到的却是个张牙舞爪,野性未退的“毛孩子”。

那狼孩性子暴戾,一口咬在了哈挲的大腿上,哈挲躲闪不及,登时被他咬得鲜血直流,日后每每想起此事,伤口都还隐隐作痛,恨不得锯了他的牙。

狼孩渐渐长大,身上毛发褪去,竟落成了个十分白净的飘飘少年。但他仍沉默少语,不愿与人接触,每日只待在神庙里研习巫术巫法。

半年前,老月巫死后,他顺理成章地在国人的顶礼跪拜中登上了神庙的最高处,接任成为大月的新月巫。

哈挲国王对这个新月巫十分不满,老月巫未归天时,他就屡次在老月巫面前旁敲侧击地请求他换个接班人,可老月巫不为所动。

他身为大月国王又不敢公开质疑月巫,但新月巫无法让他心悦诚服,因此自新月巫上任后,他便明里暗里都不待见他。

不仅是他,国中也有不少人不服这位新月巫,毕竟他出身低贱,年纪又轻,入了神庙后亦从不曾有过业绩。自他被选定为接班人开始,国人常私下议论,说是老月巫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了。

可谁也不敢公开质疑,谁也不敢把他赶出神庙。于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仍每日高坐在神庙之上,接受着大月百姓的供奉膜拜。

决议要访敬前,哈挲国王按规矩到神庙里请他推断吉凶。

这是他上任后,哈挲国王首次请他推断。

新月巫闭着眼拨了拨手中的月石珠串后,只道了一个字——凶。

要是换做老月巫得出这样的结果,哈挲是一定会打消访敬的念头的,可这是由新月巫口中说出的,他偏不信,他偏要去敬国,而且是带着世子大臣浩浩荡荡,一路高歌地跑到敬国去。

他心里也有打算,若是访敬这一事十分顺利,与新月巫推断的结果相悖,那便证明新月巫是个空壳子,无法胜任月巫一职,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拉下神坛。

而他们一路从大月出发,途中虽遇到了一场风暴,耽搁了一些时间,其余的皆十分顺利,大月诸人更加怀疑这个新月巫的能力。

月巫身份原本贵重,此次又随王驾到了敬国,哈挲国王在会晤敬帝,参加各类宴席时却从未带上他,让他露脸,可谓是已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直至大月与敬国决战的前一天,哈挲国王才忽想起了这个人一样,召他推断输赢。

他那时胜券在握,之所以要新月巫推断,大体是想搏个好彩头。

不料新月巫转动了手中的月石珠串后,却道了个“输”字。

哈挲国王还未表态,世子贵都率先笑了起来,“之前让你推断访敬的凶吉,你说凶,结果我们一路平安无事。如今让你推断决战的输赢,你说输,那我们必是赢定了。”

“就是就是……”其余王亲大臣纷纷附和。

“下去吧。”哈挲此刻对他已十分不麻烦,连句请都不说,直接挥手让他离开。

要知道,以前面对老月巫时,哈挲一贯是毕恭毕敬,来必请,走必送的。

这个身居高位的少年受到了这样的冷待,倒表现出了不符合年纪的冷静,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哈挲已做好了回到大月后,以名不副实的罪名把他换下来的准备。

此知万事俱备,稳操胜券的大月最后却如他所言,在东营一战中一败涂地。

哈挲经了这事,对这个新月巫生了畏惧,便不敢再像以往那般怠慢。

这次的夜宴,他首次邀请了他,还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近旁。

丝竹声缭缭,酒香醉人。

敬帝不自觉地往月巫那看去。

一个古怪的少年,脸型瘦长,嘴唇偏薄,披了身茶褐色的布袍,长发散在脑后,脖子上戴了串弯月型坠子的长链,手上则缠绕着一串极其罕见的珠串,想必这珠串便是他推断演算的法器。

大月的月巫地位虽崇高,但终生皆有颇多禁忌,比如不许着黑衣,不许吃兔肉,生了病也不能吃药,更重要的事,必须是童男之身,因为月巫一旦破了身,便不再具有推断演算的能力。

敬国不信奉月神,也没有月巫,但对于怪力乱神之事,每个人听了心里总会有些好奇,即显也不意外。

他看了看那个神情淡漠的少年,用一种不经意的口气道:“听闻贵国的月巫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月巫闻言,并未答话,只是向即显点了下头。

“敬帝心里也有所求?”哈挲道。

是人,心里怎会无所求,作为一个国君,眼下,他最惦记的便是敬国的国运。

他年纪大了,也不知还能掌管这万里江山多少年,而太子资质平庸,若把江山交到他手上,也不知他能不能守得住。这是他近年来,最忧虑的事,而太子,这个敬国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并不懂他父亲的这点心思,说话做事仍鲁莽随性。

一阵香风袭来,另一批身穿绿衣的舞姬入了场。

这些舞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如随风摇动的荷叶般围成团,飞快地旋转着向大殿中间跃去。

随着她们的旋转错开,一个身穿粉衣的女子摆动着如花蕊一般的纤手慢慢地自中间出现。

她的动作美丽灵动,犹如悄然绽放的出水芙蓉,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她吸引过去了。

陵游如今炙手可热,今晚的宴席,他自然也在座。那粉衣女子还未露脸前,仅凭那一双手,陵游便知这跳舞的女子是云浅。

惟璟也猜到了那舞姬是云浅,毕竟世间少有女子像她那般只要露露手腕便能让人心旌荡漾的。可他见了她,全然不似陵游那般高兴,反而气闷得很。

她的美太过于耀眼,太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藏着掖着对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云浅也想藏着掖着,可领舞的舞姬下午排练时扭伤了脚,一时间又找不出别的合适的领舞,权衡之下,她只得亲自上场了。

今夜这舞蹈不同于那日与连月切磋时的水袖舞,水袖舞配合剑舞而成,柔中带刚。她眼下所舞的《出水莲》,却是清丽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又有几分若即若离,既有临花照水的娴静,也有风拂菡萏的妖娆。

以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就算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都能勾人魂魄,何况又舞出了这样的风姿媚态。

哈挲国王一心想得到,又得不到,此刻见她就在眼前,却是看得见,摸不着,简直是心痒难耐,一时间竟不顾脸面,一双眼贪婪地盯在她的身上。

惟璟看见他那张垂涎欲滴的脸,心里愈发不快,他真想上前去把云浅拉下来,他有预感,哈挲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云浅并未注意到哈挲,这殿上觊觎她的人也不仅哈挲一个,她看见了陵游,用眼神向他表达祝贺。

陵游如今封了将,身上穿着绯色的礼服,坐在一众皇亲重臣之中,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跟以往很不一样。

他脸上虽淡淡的,见了他眼中的欣喜却是藏不住的。云浅见他如此,心里也跟着欢喜了起来。

而在她与陵游四目交汇的过程中,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另一双怨气十足的眼。

宁王安惟璟的脸上清晰明了地体现了“不快”二字。

许是因为他和子桑生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云浅的内心深处是有些怕他的。

就如青空所言,她幼时只有子桑生能治住她,等子桑生走了,这世上能治她的人便只有安惟璟了。

当初在南阳,如果他强硬地要带走她,她怕是拒绝不了的,所以那日自陶然客栈逃出后,她便不再与他见面。因为她知道,若是见了,她便再也脱不了身。毕竟,他当时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自己哄得团团转。

这会子,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她一下子便有些怂了,她想象着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一定是怪她的舞跳得太过妖娆,还在场上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

她心虚得很,只想赶紧跳完舞离开。

皇上又有好几日未见云浅,今晚一见,感觉她比以往更加迷人。

他之前拿她当赌注,心里也并不舒坦。其实,就算敬国输了,他也不一定就舍得把她献出去。左右,像云浅这样的女子可不仅只值两座城池。

他饮了盏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月巫的脸,忽然发觉,月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盯在云浅身上。那张原本无欲无求的脸,一时间也蒙上了某种暧昧的神色。

就算成了未卜先知的月巫能洞察天机又如何,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美色当前又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舞毕,云浅领着舞姬们正要一并退场,皇上忽朝她招了招手道:“坐到朕身边来。”

云浅不敢违命,道了一声“喏”,迤迤走上台阶,坐在了皇上身旁。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样,可皇上没有命令,她也不敢乱动乱说,只得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

良久,她听到皇上向另一边道:“月巫觉得这舞如何?”

月巫的目光一直紧随着云浅,敬帝问这话时,他的眼睛也没有挪开。哈挲瞧着他这副模样,想他也是被云浅迷住了。若是平常男子也就罢了,可他是大月恍若神明的月巫,应清心无欲,终生保持身心纯洁,在两国宴席之上如此失态,实在是大失大月的脸面。

“咳咳。”哈挲国王在旁清咳了几声,以示不满与警告。

月巫这才扭过头来,恢复了常态缓缓道:“不曾想敬国皇后这般年轻,这般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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