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门帘进去,就见在外屋的罗汉床前,正坐在两个年轻貌美,水灵灵的小姑娘。
一个是与她相熟的云幼,另一个便是丫鬟口中自幼身子骨不太好的云五姑娘,云姿。
云姿这个小姑娘生得清秀可人,虽说容色不如嫡姐云幼这般好,可也算是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
兼之她面色红润,嗓音清亮,若非丫鬟提前告知,她是真不想着,这般人竟是个身娇体弱的主儿。
君暖倚在屏风那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上前。
云幼见着她,立马起身,亲亲热热的就拉住了她的手,她们自幼一块长大,在一起的时日,倒是比她与云姿相处的时日还长。
君暖给叶氏请安后,才对着云幼道:“你怎来了?”
“听说王妃病了,这便不请自来。”云幼笑道,暗中却推着她的手臂,让她去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
秦王|府与云家关系向来不错,更遑论小辈中,君涵还与云闻有婚约在身。
两府也算是有实打实的姻亲关系。
身子刚刚挨着软垫,云姿却出了声:“这位姑娘,想来便是永安郡主吧。”
君暖眉眼如一池春水,波澜顿起的看去,温温软软,却又含着几分情意,直教人酥到骨子里。
云姿对上她的目光后,不太自在的低头,模样乖顺的又是一笑,“早就听闻永安郡主的美名,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如今已成婚,云五姑娘唤我姑娘恐怕是有些不妥当。”君暖对云姿的感觉其实说不太上来,她们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着,可她就是打心眼里的对她喜欢不起来,就连平常心,都难以对待。
也有可能云姿这张脸,和她之前讨厌的一个人,实在是长得太过相似的缘故。
君暖勾着嘴角,“唤我郡主便可。”
云姿脸色一时之间可谓精彩万分。
叶氏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句,才小声道:“你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我梳着妇人发髻,张口便唤我姑娘,这是真不懂,还是有意为之?”
叶氏娇嗔了她一眼,又道:“这不是瞧你生得好,一时忘了。”
对于叶氏为云姿的开脱,君暖并不曾反驳,只是听在耳里,却不曾放在心中。
叶氏伸手在君暖的手背上,掐了下,小声的再次警告道:“你可给我安生些,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和你没完。”
说完,叶氏便是一副温温柔柔的笑脸,再次看向云姿,那脸上笑得就跟朵花盛放似的,和蔼温柔的不行:“我这个小混账,说了些不着调的胡话,云姿可别往心里去。”
云姿笑着颔首,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倚在迎枕上的人,温驯的应着:“云姿明白的。”
许是忧心君暖在这儿又要折腾出幺蛾子,便开口将她与云幼一同支使出去,独留下云姿一人在屋中陪她说话。
云幼亲亲热热的挽着君暖出了屋,顺手还从花坛中折了一枝妖艳的芍药塞到她手上:“人比花娇。”
“少来。”君暖捏着花枝,“你今儿来这儿,怎么把你庶妹也带来了?”
“还不是我爹的吩咐。”云幼打着呵欠,“要不然,我带她作甚?”
“不过,我怎么觉着王妃她对云姿的态度,还挺好的,竟然你这个亲闺女,都被比下去了?”
君暖道:“我娘亲素来就喜欢这种乖巧温顺的小姑娘,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和她胃口的,自是开心。而且,你忘了,我府中还有三个未婚的哥哥了。”
“你哥哥?难不成……”云幼将惊疑声如数吞咽回肚中,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时时刻刻都盯着君暖,生怕自己错漏了半分消息。
君暖耸耸肩,说道:“许是有这个打算吧,你也知晓,我大哥如今都二十好几了,还未成婚不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都没,我娘亲面上虽不曾说什么,可心里到底急着了。”
“若非你一早就与那位伯爵家的公子订了亲,我娘亲的目光,哪会儿看向你那五妹妹。”
“那你可得提醒你娘亲一句,我这位五妹妹,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可人儿。”吃惊过后,云幼倒也能理解几分。
换成别家公子,这二十好几的岁数,都可以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哪里像君琅,还一个人优哉游哉的。
君暖:“我知晓你的意思。”
“不过我娘亲中意也没什么用,否则也不至于,这府中到如今还是空荡荡的。”
云幼一边点头,一边抬头去看一侧繁茂的树木,眼中不期然的划过几分怜悯。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又继续道:“说起来,这些日子我将京城中各家贵女都见了一个遍,就连陶家那位庶出的姑娘,也打了一两次交道,不过听她说,她那位嫡姐的身子骨好得很,为何好端端的,就跑去老家养病?”
“云幼,你好像很关心陶知鸢?”君暖敏感的觉察出不对,“你回来这段时日,我们见了两次,可这儿两次,你这么都要提一提这人了?”
云幼脸上的慌张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她的眼中,她对上君暖清凌凌的目光,勉强笑着开口:“这我不是好奇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然能在一场宴席中,惊艳四座,引得京城文人竞相追逐,就连我那位未婚夫,也对这位陶姑娘推崇备至,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
这番说辞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可君暖却没将那份防备卸下,只道:“近期之内,她回不了京城,你不必这般忧心,再言就算是回京,陶尚书也不会让他的嫡女做妾。”
“莫非她真是去养病了?”云幼试探着又问了句。
“这倒是没。”君暖说道,“不过是得罪了人,出城避风头了。”
云幼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着君暖对这人兴致缺缺的,她便知情识趣的没在提过一句。
直到天色昏暗,她们姐妹二人才在叶氏的殷勤挽留中归家。
长檐下垂挂的灯笼随着夜风打转。
光影淋漓的洒遍整个庭阶。
君暖挑眉看向正懒洋洋打呵欠的叶氏,开了口:“娘亲,我知你的打算,可我几位兄长,怕是瞧不上这位云五姑娘,所以你那些心思,该收敛的,还是收敛些吧。”
“免得叫人会错了意,借此攀上兄长。”
叶氏无奈的笑着摇头:“你既知我打算,今儿还不给人家姑娘留些面子?我瞧着云姿这姑娘倒是不错,你怎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
“京城中品性温婉,家世良好的贵女,一抓一把,你为何偏生要给兄长相看一个庶女?”君暖皱眉问道。
叶氏一听这话,立马就摆正了脸色:“暖暖,平日娘亲是怎么教你的,别成日将这些嫡庶挂在嘴边,嫡出不见得是好,庶出也不见得全是坏的,这位云五姑娘,虽是庶出,可谈吐样貌品性,却丝毫不必她嫡姐差,如何配不得你兄长?”
“她的样貌品性,哪一点都比不上云幼,再言,娘亲也不过是第一次见这位云五姑娘,怎还就护上了?”君暖回道,“这位云五姑娘可不是在嫡母膝下养大的,可是由她姨娘教养长大。”
“我不清楚这位姨娘的风流事迹,娘亲总该清楚吧?由着这般小妾作风教养的姑娘,这品性会好到哪里去?再说,娘亲莫不是忘了那位云伯父是如何宠妾灭妻的?您若是真相中了云姿,想要替哥哥们求她,只怕这位云五姑娘连同她身后的姨娘气焰更是嚣张。”
“当初便可仗着主君的宠爱,将嫡女嫡子流放出京城,若是再有秦王|府撑腰,只怕那云家都要变天了吧。”
一席话将叶氏说的哑口无言,那些被她埋葬在心底深处不太好的记忆,全被君暖给勾了出来。
她是叶家嫡女,在家时,被父兄纵容宠着,出嫁后,又被夫君惯得厉害,在识人这方面,她眼光的确是不如何。
叶氏神色讪讪,仍抱有一份希望的问道:“若这位云五姑娘与她姨娘不太一样了?”
“那此事,娘亲便等父亲回来,与他商议商议。”
听说要与君和说到此事,叶氏面容更加疲倦了。
君暖不知君和对云家的态度,可她这个枕边人却是一清二楚的。
那人不止一次说过,云家全是混账这话,甚至是还想推掉云闻和君涵之间的婚约,她那是好说歹说才将让君和打消这个念头。
若是她今儿在提及云姿之事……
叶氏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将君暖给赶出了院子。
君暖回屋时,百里燕时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床榻上看书,见她回来,笑着就对她伸出手。
君暖将手刚搭上去,还不曾站稳,那人便用了力道,将她往怀中卷去。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百里燕时偏头在她的脸庞偷个香后,才哑着嗓子开口:“今儿你怎在你娘亲的院子呆了这般久?”
“云家的两位姑娘来了,娘亲中意云五姑娘,我不同意,与她多说几句。”
百里燕时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我遣人去帮你查查这位云五姑娘,你别为此事太费神了,况且你母亲喜欢也没用,也得几位大舅子,点头应允才行。”
云府。
云幼与云姿刚下马车,就见着正站在影壁处的男子。
云幼抿着唇冷哼一声,并不想搭理,云姿倒是笑着提着裙摆就奔了上去:“爹爹!”
云侯笑眯眯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才道:“你今儿随你姐姐去秦王|府可有被人欺负?”
“不曾,王妃娘娘对姿二甚是喜爱,就是那位永安郡主,一见面就挑女儿的刺,让女儿下不来台。”云姿委屈的拉着云侯的袖子说着,眼中湿漉漉的,似有泪水要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云侯一见,怒气立马就浮上了心头,可还不等他出声,话头就被云幼给接了去:“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永安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别说她挑你的刺,就算是今儿她将你给打了,你觉着我们这位好父亲,能有什么办法吗?”
“父亲。”云幼讥讽的一笑,“你可知今儿五妹妹在秦王|府做了何事?”
云侯没说话,目光沉沉的看着云幼,似要等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云幼冷笑,继续说道:“永安郡主,如今虽是嫁了个小官,不比宁将军威风,可人家也是陛下的亲孙女,秦王殿下的嫡次女,实打实的有封号在身,今儿五妹妹见了,竟然连行礼都不会吗?”
“若是五妹妹日后还是不懂礼数,可就要麻烦爹爹去宫中请个教养嬷嬷来,五妹妹虽说是父亲的庶女,可毕竟也是我云家出去的姑娘,在礼数上,可不能丢人现眼。”
云侯皱眉,看向扯着他衣袖的云姿:“此刻可当真?”
云姿恼怒的瞪着云幼,她想说的事,压根与此事无关,谁知她竟然被她抓住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爹爹,我只是……”
“只是忘了。”云幼替云姿将吞吐的话给接了过去,“还当自己是三岁的孩童,竟然连最基本的礼数都能忘。”
“父亲,下次出府,我还是带六妹妹去吧,虽说六妹妹有时候笨手笨脚的,最起码,六妹妹在该行礼的时候,绝不会忘了行礼,该闭嘴的时候,也绝不会多说一句。”
云侯见此,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他说明白云幼说的话有道理,可对这云姿这张楚楚可怜的脸,他是半句重话都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