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影明灭。
君暖回身看着躺在床上，好像全无生气的人,此刻却强硬的半撑着身子,拉住了她的手腕,那般感觉就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挽留一般。
“不去哪。”君暖垂眸看着他,“屋内光线太暗,我想去点几盏灯。”
听见她的回答,百里燕时的手才稍微松了些,可却还是拽着她的衣袖，紧紧的没有放手。
百里燕时极少会有这般孩子气的动作，除了凉州寺庙的那一晚，她见过他的失控外，其余的任何时候，他似乎都是冷静而平和的。
这般动作,更是不应当出现在他的身上。
君暖叹气，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坐回去。
百里燕时见着人，冷冽的眉眼在瞬间如春暖花开一般。
于是他的手指又顺着她的衣袖，默默地回到了她的手掌中扣着。
十指相扣。
感受到他的动作后,君暖的那一颗心是软了又软，半点重话都说不出来。
手背被他用指腹摩挲着,有些几分痒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安心。
君暖俯身将他的身子放平，又替他掖好被角，这才重新坐回去：“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暖暖。”百里燕时大概已经收整好情绪，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你瘦了许多。”
君暖伸手摸着脸，没一会儿又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下：“我这些日子在王|府其实还胖了些，倒是你，我怎么觉着你清减了很多。”
“是不是北境那边伙食不太好，还是你太累了？”君暖低头轻轻摇着他的手，“你离开长安四个月，怎么一封信都不写给我，我很担心你。”
听见最后几句话时，百里燕时的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凝滞，不过很快就重新笑了起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战事忽略你。”
“日后，都不会了。”
其实他哪里不曾写信。
他几乎每天一封的写着，然后命人传回来，生怕因为他出来几个月，这丫头就将过往他对她的好全都忘一个干净。
倒是他每日在那，无一日不在盼着她的回信。
可从严冬等到开春，她是半分消息都不曾有。
不过倒也想得到，他们急吼吼的将他弄出长安，可不就是想要借着这场战事将他困住吗？
既是这样打算，又如何会让君暖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只怕他们恨不得，他能死在北境，死在那一片黄沙之下，这样才能重新为他的暖暖择婿。
“屋里好黑。”君暖说道，“我能不能去点几盏灯。”
百里燕时其实是不太想让她过去掌灯，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他怕吓着人。
如今这种昏沉的环境，是最合适不过的。
百里燕时扣住她的手，稍微用了力道：“我眼睛疼，不太想看见太亮的东西，暖暖，别点。”
“你眼睛疼？”君暖担忧的凑上前，手扶在他的脸上，“我让南鹤去请大夫来。”
“没这般严重，只是不太能见着太亮的东西，过段日子便好。”百里燕时不太想纠结这个问题，于是便又起了另一个话头问道，“你今儿既然回来，我也在府中，你还要回王|府吗？”
君暖立马摇头。
来之前，她虽然知道百里燕时回来，却也还是打算回王|府去的，毕竟沉湖那件事，在君和他们眼中，就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她非常能明白君和他们想要保护自己的心。
可当她瞧着，百里燕时奄奄一息的躺在这儿时，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离他而去。
就算是要回去，也得等她见着百里燕时的伤势好了之后。
要不然，她是真的放心不下。
百里燕时的眉头再一次舒展开，他扯着君暖的手，让她的身子前倾，最后伏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君暖反应快，虽然看着像是她伏在他的身上，可实际上，他们两人之间，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君暖将手撑在他的身侧，用手抵在床面上。
四目相对。
纵然两人已经算是老夫老妻，可在这般情况下，君暖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被他扣着的手想要挣脱出来，却被百里燕时扣得更紧。
“你干嘛？”君暖轻叱，“你现在身上还有伤了，可别乱动。”
百里燕时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上有伤，就陪我好好休息，别出去了。”
“我哪也没去。”君暖解释道，“我只是想将屋内的灯点亮几盏，顺道将这空碗给拿出去。”
“况且，你要陪你歇息，你也得先让我去沐浴梳洗呀。”
百里燕时知晓她有些小洁癖的性子，若是自己强来，只怕惹她生气，到时候真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最先心疼也还是他。
思至此，百里燕时的手稍微松了些，让君暖挣脱他去，起了身。
君暖站在床边，弯腰理了理被掖皱的下裙。
百里燕时依旧躺在那，不过神色已经愉悦很多：“记得快些回来。”
大抵是记着百里燕时的话，君暖没一会儿就回来。
百里燕时已经慢慢地自个挪动，腾出了更多的位置来。
君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目光几次三番的落在百里燕时的脸上，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跨过百里燕时，躺在了里侧。
她刚一躺下，百里燕时的手便摸索着过来，在一片漆黑的被子中，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手。
“过来些。”昏沉的光晕中，她听见百里燕时略微沙哑的声音。
君暖侧身过去，将自己的身子贴着他的手臂挨着：“你何时回来的？”
“前天。”百里燕时低声回答着她的话，又问，“你怎么想着回来呢？”
君暖疑惑的皱眉：“不是你让丫鬟给我传信，让我回来的吗？”
话说到此，百里燕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府在外人眼中虽好，可对君暖来说，就是一座囚牢，将她同外面的分割，不让她探听到外面的一丁点消息。
若不是南鹤他们知晓自己的心意，趁着君涵没在王|府先将人给骗出来，只怕日后，等他伤好，少不得要打上门去。
虽然他之前无数次恼恨她对自己的无情，可真让他放下，他做不到。
这些年来，岁月穿梭。
不管是在何种境地，他总是能在万千人中，一眼就看上她。
为她心动。
为她甘愿付出所有的一切。
百里燕时将头低下，轻笑：“是呀，是我让人将人给诓回来的，要不然，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可不就忘了我嘛。”
“才不会。”
听着她的温声软玉，百里燕时内心的暴虐与阴暗也逐渐平静下去。
他把玩着君暖的手指，这是他很早就喜欢做的一件事，有时候若是没事，他能玩上一整日。
他很喜欢君暖的手。
不单单是因为好看，而是感觉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就仿佛她永远都不会从他的眼前消失一样。
第一世是这样。
上一世也是这样。
真心说来，他其实是无比感谢君涵那一夜的伏杀。
若非他在濒死之间挣扎，又如何会这般清晰的想起过往种种。